今天是周六,林柯盈被妈妈叫醒,起不来,发困。三番五次之后,又歪歪扭扭倒在床上了。张宁妤沉不住气,吼了起来,马尾辫在脑袋后面晃来晃去:“都什么时间了,还抱着个枕头,桥牌课就要迟到了。再过几天要开学了,你这种状态怎么行,快起来!”张宁妤一把拖起女儿,看她那个死样子,恨不得把她扔出去。林柯盈在半睡梦状态,被妈妈这么一搅,心里憋屈得厉害,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倾泻而出:“我又不想上这个桥牌,是你硬逼的。桥牌一上,我什么假期都没有,暑假寒假全部整天封闭训练,节假日又有比赛,学校成绩如果不好,还要被校队开除,我已经烦死了,我不去这个桥牌俱乐部,我也不要在校队,全部不要!”林柯盈狂暴地把床上的小被子掀到地上,本来就是杏仁眼,现在快要瞪出来了。身高已经一米六三了,是个大个儿姑娘,可眼下那架势,似乎要和妈妈干一场,娇小的张宁妤估计已经不是女儿的对手了。
张宁妤知道女儿每季度都要这样发作一次,确实,压力很大。女儿并不太热衷桥牌,但也不讨厌,为了小升初增加一张王牌,只好把全部精力都投进去。女儿的成绩中等偏上,不算太稳定,也不算太差,在奥数方面没有特长,所以只能抓牢桥牌。而且,为了让女儿进入桥牌俱乐部,张宁妤是花了一番功夫的。但她不能对女儿说,自然,也不能对闻菲讲。虽然她和闻菲比较谈得来,但再好的朋友,也是有底线的。
每周二,每周五晚上各三小时,再加上周六半天,这些都是桥牌俱乐部的学习时间。节日期间,还要候命参加各项比赛,现在是作为替补队员,购买价格不菲的比赛服。遇国际重大赛事,有天份的孩子会被派往国外参加比赛,而且必须由一名家长陪同,这样至少要出两个人的费用,打底十万人民币。桥牌这根救命稻草,抓得好,就是根金链子,抓得不牢,反而被它拽着走,如果是被马拽着,还能往前或者往其他方向走,如果是驴,那就只能原地打转,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转得欢呢!林柯盈目前就是被拽着的状态,至于是骡子是马,被谁拽着,还真不知道。
张宁妤非常清楚女儿目前的状态,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盘算,这五年级的最后一搏,不管前面是桃花源还是悬崖峭壁,都得咬牙闭眼往前走,因为没有退路。运气好,在拐角处寻到生机,博个皆大欢喜,运气不好,要么向上爬,要么往下撤,但绝不回头。没办法,只好辛苦女儿了,谁让你资质不够呢,如果有江浩威一半的悟性,哪能活得这么累!“妈妈答应你,只要过了五年级这一关,如果你到时候还是这样的心情,我们就退出。”林柯盈顿时像被磁铁吸住了一般,停住了抽泣,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般,眼睛里闪现了一丝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了,她使劲儿摇着头:“你骗我,你想稳住我,我不干,我就是不想去。”“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张宁妤跳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见妈妈真的光火了,林柯盈抖了一下,满脸地愤怒,脸涨得通红,小嘴嘟着,不吭声,眼泪却又要出来了。张宁妤压低了声音,不想惊动邻舍:“听好了,这关系到你的学业前途,只要坚持一年。以后考高中,大学都是有分数线的,现在什么标准都没有,大家都在摸瞎过河,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就拼这一年,好不好?”“那你要写保证书,保证我作为桥牌俱乐部学员一年,一年后,不管进什么样的中学,都同意我退出。否则,我从现在开始就不去了。”林柯盈小声地说着,可对张宁妤来说,这简直就是威胁。“你昏头啦,叫我写保证书。”张宁妤一个食指戳向孩子,“你学校里因为作业出错老是写检讨,还连累我一起写。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进俱乐部,你怎么好意思叫我写脱离保证书。”张宁妤气咻咻地,气不打一处来。林柯盈往后退了退,怕母亲指到自己脑门儿,但还是拿出纸笔,放在张宁妤面前。空气凝结成了冰块,凿也凿不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陷入了沉默,都憋着气,孩子这次是铁了心要闹一闹了,还有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张宁妤只好妥协。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拧开了笔帽,写下了“同意林柯盈一年后退出桥牌俱乐部的字样”,把条子交到了孩子手上。林柯盈仔细地看着,像改病句似地找着破绽。“妈妈把名字签上,把我们两个人的身份证号码写上,还有今天的日期,再加上一句'旁人的意见无效'”,林柯盈缓缓地说。“你语文学得不错,逻辑思维也进步了。看来这件事你也准备了一段时间了,提出的意见简直是一气呵成。”张宁妤经过刚才的一闹腾,没了脾气,照做。林柯盈把这张纸条放进了自己的日记本,并上了锁。梳洗完毕,张宁妤催促着孩子背上书包,手里拿着早点,匆匆出门了。他们要赶往慧源实验小学,那是桥牌培训基地之一,离家远,交通不便。为节省时间,每次都要打车,幸好是周六上午,很多人都在睡梦中,出租车很容易叫到。车里,林柯盈吃着面包,喝着牛奶,一脸的茫然。张宁妤一直侧身望着窗外,母女俩没有沟通。
二十分钟之后,林柯盈冲进慧源的校门,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四楼,按照学校的规定,家长不得陪同。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住在附近的家长直接上菜场买菜了。商场一般也要十点才开门,幸好附近有个KFC,使张宁妤有个去处。点了一份玉米浓汤,用汤勺搅拌着,不知不觉中搅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张宁妤无助的眼神紧紧盯着,虽然漩涡很小,但涡口却越来越深,仿佛自己的生活也一并陷了下去。她疲乏地垂下头,左手肘撑起前额,闭上了双眼。此刻的独处,是生活对她的馈赠,也是心灵的救赎。周围的喧闹如潮水般褪去,张宁妤若无旁人地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