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一路惊魂难定,紧赶慢赶回到四厂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迎面遇着谭脚板儿,谭脚板儿看见王磊脖子上四条血印,吓得一愣,喊一声曹师傅,小王师傅被野猫挠着啦。曹伟这天比平时又更加兴致勃勃,正在谭脚板儿宿舍,看完王磊直播节目,哈哈大笑大加点评之际,听见王磊被野猫挠着,顿时抄起不离手的哨棒,吼一声说,走,逮回来打牙祭。
王磊赶紧拉住两个,说莫声张,老子丢不起人,然后赶紧将两个推进谭脚板儿宿舍里面坐下,喘几口大气,说明前因后果。曹伟对苏岩这种行为大大不以为然,说这种女人要不得,敢打起男人来,还说是要撕去吃,这个就是要造反噻,我劝你离她远点,不然以后粘上,天天被收拾得惨。谭脚板儿说怕是不容易,小师傅,你可是得罪人家得罪得太狠啦,不然人家咋会下这种黑手,既然摸得到电视台去,就摸得到四厂来,从明天起怕是出门都要注意。
谭脚板儿是对的,人家当然摸得到四厂来。话音一落,王磊电话就响,活活将王磊吓得一抖,赶紧从裤兜里面摸出来,一看号码不认识,才接通,就听见是苏岩。苏岩说,你给老娘滚下来。
王磊本不情愿滚下楼去,想要是被她在四厂院内一闹,以后做人,脸上无光。但是想想之前在电视台的情状,又怕苏岩杀上楼来,所以想想还是下去。乐得曹伟和谭脚板儿在楼上探出头来看热闹。
王磊壮起胆来,一路下楼,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任她打骂,就是一定要将她支出四厂外面去,在厂里面闹太丢脸。王磊走出宿舍楼门,看见一台小车停住,兀自开着远光灯。王磊正在奇怪这个可是苏岩的车,只见车门一开,苏岩就冲下车来,那个阵势是要继续撕杀。人说急中生智,但是这种狗屁情况,你又生得出什么智来。王磊迟疑之间喊一声,苏小小,你莫乱来噶。
听见这句苏小小,苏岩浑身都软下来。苏岩看见王磊那副困惑惊恐的臭模样,就像当初自己要摔东西,王磊去抱他那个地球仪时候的样子。上一次王磊开口喊苏小小,还是王磊走火入魔之前。王磊第一次喊苏小小,还是大学一年级时候,在学校旁边的便宜旅馆里面,苏岩衣服脱了一半,还相当之不好意思。王磊左右观察了一番,下结论说,咦,小嘛。苏岩不服,跳上床来捶王磊,说小什么小,你才小。王磊反驳,说我不小,然后一把将苏岩放倒。王磊此言不虚,等王磊脱完,苏岩吓得想喊又不敢喊。过了一阵,苏岩又疼得想喊又不敢喊,咬紧牙关吸冷气,嘶嘶有声。
喊苏小小,是王磊的正常反应,他这一辈子其实也不曾正二八经喊过几次苏岩名字。但是苏小小这三个字,对于苏岩来说,就意味深长。所以苏岩才浑身软下来,此前的攻击性也就慢慢消退。本来按照苏岩的临时计划,是要把王磊杀掉算球啦,这几年的怨气,要一次报复得干干净净。原来疯魔的王磊,几乎毁掉自己的生活,现在这个王磊倒是不疯魔了,但是又差点毁掉自己的事业。
苏岩就像当初要摔东西时候一样,举起来的手又放下来。她揪住王磊的衣服,捶了王磊两下,又狠狠拉扯了王磊两把,然后眼泪就掉了一地。说不上来是黯然神伤还是无可奈何。
苏岩交给王磊一个纸盒盒,说是小心脖子上发炎,然后又给了王磊一张小卡片,说是再联系。说完就开起小车走了。
王磊呆呆望着远光灯去得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好像累得很,脚步沉重。回到宿舍,打开纸盒盒,看见是创可贴之类,原来苏岩是打算先把自己撕成肉条条,然后再用创可贴粘回来。看看卡片,才晓得苏岩现在已经在电视台行走,自己肯定是她安排去做节目的。但是想不通,为什么既然找自己去做节目,节目做得满好,做完却要自己一条小命,还说是撕去吃。撕去吃是撕去吃,何苦吃之前还做个节目。难道做完节目的唐僧肉味道会更好?奇怪得很啊。那一天王磊脑子有点木,发了半天呆。曹伟在对面喊,说英超英超。王磊愣了半天,才说不看,又呆想了一阵,干脆洗洗睡。
那一轮的英超王磊都没有看过。那一轮结束的时候,苏岩给王磊发来个短信,说是很抱歉那天的冲动行为,同时也很担心王磊现在的情况,虽然说是已经不发疯,但是王磊那种直来直去的作风,在这个时代多少太显眼,要是需要帮忙尽管找她苏岩,因为她苏岩并不恨王磊,恨不起来。
王磊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别出心裁的方式来回这个短信。有些人天生爱扮演**角色,发个短信都要在字里行间摆个POSE。但是王磊不是这号人物,他憋了半天,只想出一句好嘛,谢谢你哈。短信发出之后,王磊觉得很气馁。但是过了几个月之后的这天,在抓鬼抓出雀子来的一场大乱之后,去医院的路上,王磊发现自己荷包空空。爷爷王先明昏倒,一但进医院,就是个拿钱买命的逻辑,所以最终王磊还是拨通了苏岩的电话。不是因为王磊实在走头无路,其实王磊直接灰头土脸找家里面来人也无不可,最多是被他爹王昭廉臭骂一顿,最坏了,让他爹蹬两脚嘛,又不是受不住。只不过,在王磊内心深处,苏岩是个选项,就像之前王磊看见苏岩冲上来要撕自己去吃,王磊不由自主就叫出苏小小,现在这个时候王磊也是下意识,就拨通苏岩的电话。
在医生抢救王先明的时候,王磊站在医院走廊上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月亮。王磊回忆起些东西来。当初自己状若疯魔的时候,其实要不是身边有苏岩,只怕是发呆致死也可能。之所以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需要苏岩,王磊得出个结论,因为也不曾出过事情要处理噻。尤其是这种,比天塌下来要小,比鸡毛蒜皮要大的事情,可能是属于苏岩最会处理的区间。他回头看看苏岩,她在医院走道里面来来往往,处理得有条不紊,显得王磊自己就是个白痴。王磊晓得,自己浑身所能,要天塌下来那种事情才有用,其它时候自己一无是处,既不如谭脚板儿踏踏实实,也不如曹伟单单纯纯。
王磊看了半天月亮,觉得自己连个**毛都不是。
次日清晨,苏岩把王磊他们三个送回四厂,自己就急急忙忙去上班了,临走还说天冷得很,多穿点。
王磊还来不及多穿,就被派出所叫去问话。
其实也无它。考虑到头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太乱,而之前叫去问话的几个青工又你一言我一语,夹缠不清,一下说鬼,又说鬼是雀子,警察再明镜高悬,也听不太懂这种天书。所以警察就干脆问他们,当天晚上哪个在现场是负责人,找负责人来。于是乎,王磊连衣衫都不曾换一身,就坐到派出所,然后就整出后面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