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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城    更新时间:2014-07-07 19:19:56

驾车行走在山间公路上,我压根就没在意时下的季节,倒是随着被我抛弃的城镇越来越多之后,逃离了有吉岑博士、戈娅、邵警官,当然包括钟馨气味的世界,带给我的无以言表的快感,远远超过了储存在油箱里的汽油迸发出来的热情。我承认这是带有变态性质的体验,可我的确需要一个人头骨,与之相关联的是一个埋葬头骨的世界……那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我必须用谎言粉饰才被抛弃的那个世界,包括打电话给甲城那座商务大厦的头儿、面对面与戈娅述说我离开的理由,再是非常郑重地又与邵警官见了一面,最后必须请正在为我服务的钟馨坐下,交代一些事情……唯一的理由是我要出一趟远门。

钟馨坐在我身边始终很谨慎地听我说话,看得出那张黑里透着红的脸上表情十分丰富,一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十根手指起伏着动,看似没有规则可言,却也没有丝毫的紊乱,犹如她每天为我收拾的房间,包括放在书桌上的打印文件也从来没乱过页码……直到我背起登山包准备离开了,她才谨慎地说,会不会伤害你的隐私?

我哈哈一笑,说,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隐私可言。

“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于我来说,不是一个简单的彼此的问题,直到现在还在寻找彼此的界限,或一条可以让我走进那个世界的通道……奔驰G55就好!

我的确口渴了才踩住刹车,拿着一瓶康师傅冰红茶打开车门走下来,不得不承认,口渴的确是我停车的理由,站在傍着山必定逶迤着的山间公路上,痴迷地寻找那个世界才是我的终极目的。一阵风吹到我的脸上之后,我咧开嘴笑了,看到生长在一片凹地里的丙城好像才抵达了目的地。

四面环山,山间公路绳子一样盘绕着,生长在凹地里的丙城就有些孤单了。被墨线一样的山间公路牵引着走进丙城,我必须再次踩住刹车,打问一个坐在路边修车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很陌生地的打量着我说,招待所?哪辈子的事儿了?去前边吧,紧挨着县政府有一家宾馆,那就是早先的招待所。

我相信中年男人的话,不只是他的年龄和经历与我相仿,是相信他和我一样对县政府招待所的记忆不会很浅----一座大大的院子里有一排排的平房形同营房,房子里放着一张或两张木板床,床上铺着一色的白床单,和白色的枕套上一样印着某某县政府招待所字样……当然也有高级一点的住房,却都是为那些高级干部准备的,就是那些普通的住房平常百姓也轻易不会进去的,好多人提起县政府招待所都不自主地添上一点神圣也神秘的色彩。

丙城的确是孤单地生长在凹地里,有了一条条嵌在山间、墨线一样的公路不会冷清,宾馆也必定不会太寒碜。接待我的是一个和戈娅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她把我领进七楼的房间后很直率地说,我叫筱郁,一直工作在七楼,很愿意为你服务。

筱郁?

我表现出了很在意的样子,却没在意她说出的很“官方”的语言,不知道是我的视觉出了问题,还是某根神经出现了意想之中的紊乱,看到筱郁那张鹅蛋脸上的两道娥眉,倏然有了欲望变成现实的惬意……我不想否认可能出于精神集中导致的幻觉,也许筱郁长的根本就不是鹅蛋脸,也不想总是拿李嘉欣说事儿,企图为你们找到现实标准去考量、甄别。要是你们有机会来丙城见到筱郁,可以帮我矫正一下,可我相信你们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对,筱郁……筱是我祖上的姓氏,郁是姨妈送给我的字,可做好多解释,也喜欢这种没有绝对定义的字眼。

是吗?为什么不是妈妈送给你的?

妈妈?我没见过妈妈,一直跟在姨妈身边。姨妈很少提到妈妈的事情,我也不想过问,像你们……啊……我觉得姨妈你们是同一代人……往上数是文革受害的一代,往下是70后和80后,基本上走进了新时代,可你们60后突出也不突出,要是从乡村走出来的,没受过良好教育,又没有离开老家的官方通道,却又犟着生活在城市里,也就永远飘着……像魂。

筱郁整理着床、沙发和茶几还不停地说话,也许出于职业的缘故,她对谁都一见如故。

我大笑着说,你是90后?看的出你对妈妈的研究很透彻……为什么?

是……可我没必要研究妈妈,倒是姨妈给我的兴趣浓一些。姨妈小的时候生活在丙城的大院里,姥爷、姥姥是当兵的,她长大了上警校,毕业后一直在派出所当民警,可她喜欢诗,也写,不过从没发表过……你好像也喜欢诗,不用否认,你眼神里的答案是颠覆不破的,我想要是妈妈活着的话也是这样吧?

筱郁用眼睛扫描着收拾完的房间,准备离开了。我没看出筱郁那张鹅蛋脸上有丝毫的悲伤表情,自然有些遗憾,也责怪自己自作多情,可我必须在这个世界里找到一个人的头骨。

知道你妈妈怎么死的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或你为什么要知道?

对不起!哎---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说完从兜里掏出几张百元纸钞放在了茶几上。

小费?

不,是你为我提供帮助后应得的报酬。

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找一个人……时间,你必须有足够的时间才行。

没问题,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宾馆里,可值夜班、倒休能为你腾出充足的时间。

我从茶几上拿起那几张百元纸钞递给筱郁,筱郁接过纸钞说,要是没有结果呢?

有没有结果你都为我提供了帮助。

那好吧。

我起身从登山包里拿出一个皮夹子,又从皮夹子里边拿出一张颜色很暗淡了的彩照递给了筱郁。筱郁将钱塞进制服口袋里才接过照片看了几眼说,姨妈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背景也是布景楼房,她身边的柜子上放着的也是一盆塑料玫瑰花,只是姨妈穿的是一条从上海买来的红裙子。那时候,姨妈好像说有一部电影叫《街上流行红裙子》,满大街一片红……不像照片上的人,你看她烫的是在当时很流行的爆炸头,却出自自己的手,卷头发的工具是一种带着刺儿的塑料卷,还必须放什么药水才行……呵呵呵,她是谁?

这个……要是我们合作顺利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剥竹笋一样找到结果。

好吧。不过,你必须为我提供她的基本线索,至少应该有她在丙城留下的痕迹。

当然……我和她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不见了,其间我没得到过她的任何消息,可她在棉纺厂干临时工来着,棉纺厂里一定有她的档案资料。

这个不难,姨妈毕竟是民警。

筱郁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完手机答应与我保持联系就走了。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没有显示任何号码,那我拥有的这个世界的确很安静,也有了充足的时间怀念那个一直在心中生长着的女人,她同样有一张鹅蛋脸,再是弯曲着的娥眉,那筱郁、戈娅就会影子纠缠我。我来到窗前“俯瞰”继续生长在凹地里的丙城意味很复杂地笑着自语,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人都有一张镶着娥眉的鹅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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