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十八扯21

作者:以笑作答    更新时间:2014-07-06 13:09:34

这也倒是一番奇景。十几盏探照灯,把个煤场上空照得通明。只见那煤场之上四五十米高地方,尽是长尾大鸟飞过,由东南往西北,足有五七十只。长尾大鸟,生得也奇,通体斑斓彩色,羽毛长大,每一只都硕大如鹏,两翅膀张开,足有两米多,孔雀般的漂亮脑袋,距离十几根细长尾羽尖尖,两米都不止。体型太大,飞得吃力,但是绝不着地,都是树尖到煤场棚顶,棚顶又到远处树尖,一飞一停,一停一飞。周围又有些别样飞鸟若干,体型不若那般大,但是也可比肩一般鸡鸭,鸽子样的头尾,毛色也是多姿多彩,飞得欢快。大鸟口出呼喝之声,低沉有力,好似七旬老者,小鸟飞在大鸟周围,叫声叽叽,宛若妇孺幼童。整个煤场上空,这番奇景,硬是惊住众人,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群鸟来去自如。

王磊在推土机房顶上瞠目结舌之余,又有些呆若木鸡,手脚冰凉,从钢铁楼梯上走下来。远处铁轨上这个时候又进来一列运煤的火车,翻斗机开动的声音马上就要响起来,又要把煤从车厢里面倒出来,灰大得很,这个时候最好是躲远点。但是王磊不为所动,因为王磊又想起来他从前认识那个高人,那个比得上爱因斯坦比得上尼古拉泰斯拉的高人,高人说过一句话,真相是如此简单,以至于我们以为它很复杂。一群鸟,昆明话叫做雀子,就将个四厂整得人心惶惶,把个风风光光整成灰头土脸。王磊都懒得回头看老头子,因为老头子正在被众青工围在中间。当然王磊也不想和自己爷爷抢这点风光,主要是之前他的研究突然就不管事,突然就被一群雀子搞熄火球,王磊很不舒服。他有点自怨自艾,是噻,咋就只晓得往四周围看,咋就只晓得往机器看,就不会抬头看看天。鸟是自由的,到处飞的,所以声音到处都是,再加上四周围不是厂房就是围墙,还有那些煤场顶棚的铝合金瓦片,雀子叫起来有回声,神秘兮兮。咋就不晓得多开几盏灯,人啊,就是自以为自己什么都看见了,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所有事实。多开两盏灯,光景大不同啊。

还有那篇文章,登文章可以光耀门楣这种逻辑,是哪个发明出来的,升职提干把登文章这种事情捆绑在一起,又是哪个发明出来的。天朝绝大多数所谓专家教授,登的文章都比爱因斯坦多。王磊开始反省啦,觉得自己有点虚荣,虚荣被戳穿之后就是虚弱。但是他之前海口已经夸下,跟人家说好要发文章,现在你总不好写个文章去,告诉大家说,打开灯,你会看见鸟,文章结束。王磊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种整法。

所有人当中只有谭脚板儿最满意,因为他认为那些鸟很漂亮,而且看见鸟总比看见鬼要好得多。毕竟整个四厂的青工,谭脚板儿的心理最健康。曹伟脸上则多是不忿,不忿之外是绝望。曹伟想完啦,自己和哨棒的一世英名,被几只雀子摁在地上,从明天起,我曹伟就要从英雄人物变成狗熊人物,多少传说都成了笑话的前奏。王磊虽然这个时候失落大于一切,但是想想自己现在是个所谓领导,虽然可能是四厂最小的领导,输了阵仗不能输气质噻,所以走过来,要安抚一下各人情绪。正要开口,远处煤车翻斗机处一阵喧哗。

这种喧哗不是一般的喧哗,比起刚刚看见雀子那种喧哗,又另有一种惊慌味道。王磊猛一回头,想难道说是事情没有完,真是遇着鬼啦?只见翻斗机处,一架运煤的集装箱悬在铁轨半边的空中,离地两米多,煤洒落一地,五六个下煤的民工和操作翻斗机的师傅,活像是撞见鬼,在火车旁边乱跑乱叫,手舞足蹈,喊说快点来人哟,赶紧赶紧。王磊这个时候英雄气概已经被干熄火,居然呆在当地,想要是真有个鬼,我是过不过去。倒是王先明毕竟是块老姜,辣得厉害,拨开身边几个燃运的职工,对着王磊猛招几下手,喊他,说怕是伤着人啦,赶紧过去看嘛,发呆啊你。王磊才缓过神来,赶紧招呼曹伟和谭脚板儿,拔腿飞奔过去。

既然是飞奔,自然哪个也跑不过曹伟。他手提哨棒,一马当先。他盼望有鬼,他祈祷有鬼,他要斩妖除魔,他要为民除害。只因今日几只雀子,不能让诸般都付诸东流。重振雄风,只差一哨棒,无论是什么,总要扫翻才有希望。

等谭脚板儿和王磊随后跟到,只见曹伟哨棒拄地,呆在一地的煤旁边。煤堆上,赫然是一只人手膀。埋住了半边。

王先明瞧不上年轻后生的逻辑虽然有点武断,但也不是全无道理。王磊这个时候,喊出来的声音都是残的,大呼小叫,说拿铲子,赶紧刨出来。说完扑上去就是徒手乱抓乱刨。这个时候王先明来到,赶紧止住众人,说莫乱,不能用镐头,拿铲子小心刨,不然伤着下面的人。然后招呼众人,戴上手套,尽量用徒手。王磊这个时候已经红了眼,乱喊乱叫,说咋会有人,作业面上咋会有人,那个脸色简直杀气冲天。几个翻斗机这边的职工赶紧说没有人,翻斗机下煤的时候下面的作业面上不可能过人,我们看得清楚得很嘛。

众人七手八脚,刨出一个和王先明年纪相当的七十多岁老汉来,上前一摸,冰凉,早已死去多时。

王磊一屁股坐在煤堆上,仔细打量这个死人,年纪已大,满身满面都是煤灰,庄稼汉打扮,背上还紧紧勒了一个帆布包包。王磊喘着粗气,正在想这个事情责任方在哪里,看来此人毕竟不是在煤场作业面上被埋的,因为死去多时。还不曾等他王磊理出半分头绪,曹伟在旁边一声大叫,说再挖,只见煤堆半边,谭脚板儿和曹伟两个,扑上去三两下,又刨出个三四岁大的娃娃来,看似就是那老者之孙。一摸,也是冰凉。

王磊既然开始思考责任方的事情,那就是开始清醒啦。他赶紧叫过曹伟,说你赶紧通知保卫来人,然后叫你们科长去和公安那边去扯皮,今天这个事情大啦。曹伟这个时候因为出了大事,突然间又斗志昂扬,个把雀子事情的得失,他姑且能放下一时半刻,得令而去,同样是飞奔。

谭脚板儿是个心善之人,脸色悲伤,说小师傅,咋会这个样子嘛。且说,且上前,将两具尸首拖到平地上,并排摆放。众人都由他,气色凝重得很,无人开腔。谭脚板儿为了将老者那尸身摆好,就伸手去将帆布包包卸下。刚一拿下,包包里面当啷一声,掉出个金属物件来。谭脚板儿拾起,说这是啥子。王先明算最见多识广的,上前接过一看之下,浑身大震,脸色涨红,手都抖起来。王磊见他爷爷神色大异,忙问端的。王先明慢慢转过身来,脚步都不稳当,一字一顿,说这个明明是你祖爷爷的饭盒嘛,美国兵送他的饭盒嘛。王磊大骇,说我爷爷哟,你莫看错哈。王先明抖着手,说不会看错,这个饭盒上的洋码字,我从小就见过,不会看错。说着说着,这个满不将世事放在眼中的老倌儿,这个瞧不上后生小子的老倌儿,这个认准开会没有好事的老倌儿,堪堪就掉下眼泪来。王磊不好接话,忙去看尸首身上还有什么。还不等王磊伸手去翻,只听身后一阵惊呼,王磊一回头,只见他爷爷王先明,身子一歪,向后便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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