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伟说,当时他接到王磊的电话,自然理会事情的重要,但最主要还是食堂这窝吃货太惹人恨啦,这回总算被老子拿翻,安逸啦。曹伟又灌下一口啤酒去,激情洋溢地沉浸在大获全胜的美妙滋味中,笑得眼睛都找不着。情况是这样的,保卫科和食堂素来有过节,这个过节从1942年一直持续到现在。因为这个夜餐也好,早餐午餐晚餐,值班的轮值人员都是依靠食堂送,全厂上下各个值班部门莫不如此,除了后勤厂办车队这些一般是上常白班的人例外,因为他们是用的普天之下惯例,也是朝九晚五。但保卫科,就有点不同道,两头挨,两头都挨不上。你说保卫,也是要值班的,而且交接班时间还是和车间人员一样,白天要溜达,晚上也要溜达。但是保卫的岗位工资、待遇级别各种,是属于后勤,连福利都是发成后勤标准,这一点上么,保卫也就忍啦,算是奉献精神。但是他们最不舒服是,食堂每次送饭,一天四次,每次都要往保卫科公干的那栋小楼面前过,因为那栋楼在车间正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每次食堂送饭,路过小楼,装作看不见,径直往车间里面冲,走过长长一股甬道,上七米台,必然是先送电气,因为电气是值长公干之所在。送完,转出来,路过发电机组,绕开汽轮机,进到汽机主控。送完汽机,走出来往右,进锅炉车间,穿过各种管道,让开锅炉主架,再往前才是锅炉主控。这些完事,然后出来往前,下七米台,一路避让各种高温高压阀门和管道,到零米层,还要送下汽机,下锅炉两个控制室,然后又走出来往上,四五条通道,六七把楼梯,上到比七米台还高的地方是燃运车间。燃运车间人员散,上来送两个,还要继续顺着运煤皮带往西走出百十米,是另一拨人,也算燃运,然后就进煤场,送那些开推土机推煤的几个人,此外是油泵房,水泵房。天可怜见,这一圈下来,无论午餐夜餐,无论春夏秋冬,热气腾腾最终也要耽误成个冷屁秋烟,珍馐佳肴也刨成残羹剩饭。这也倒不说了,昆明是高原地方,春天风最大,他食堂几个在煤场上送饭,盖子一打开,来阵风么,八宝粥也就成黑芝麻糊,其它菜也一样,随便吃一口,都有几千万年前的地质学味道。
保卫不好提意见啊。你保卫,岗位不算生产算后勤,所以保卫上下包括曹伟在内,想想么也倒算球了,既然生产上的人,像燃运啊,还有油泵房水泵房这些人都吃得下,么我几个也吃得下嘛。但心理上多少不舒服,你想,饭菜做好,送进来明明最早路过他几个保卫科小楼,好端端饭菜,第一个看得见,但是最后一个才吃得着,还多半是冷的。不过食堂多年来一直振振有词,说你几个嚷什么嚷,我们食堂哪天不是让你们先吃,我们走一路,回到食堂才自己吃得上,你说饭菜冷,哪个饭菜更冷,你们说说嘛。你们保卫是后勤,我们食堂还不是后勤,岗位工资比你几个还低一级,哪个不是爹娘生养?
万般道理皆有漏洞,只因天下总有巧合。半年前,曹伟在保卫室值班,接过食堂送来的晚餐,左翻右翻,不见煤灰,放下心来大嚼。吃了不到三口,只觉得牙根一阵生疼,差点嘴壳子就被杀了个对穿。曹伟伸手进嘴去,拔出一根两公分长的一次性筷子尖尖来,还沾着血,那是曹伟自己的血。曹伟饭碗一顿,也不和科长商量对策,兀自提了哨棒,三步并作两步,冲来食堂要理论。哪不知刚进食堂,看见食堂管事的梁老二和徒弟几个单炒了几盘菜,从蒸笼里面舀出热腾腾的白饭来,正准备吃。这下保卫科逮着把柄啦,曹伟冲进去吼一声,说你几个比值长些还高级啦,吃特供?然后把手里面捏住的那两公分长的一次性筷子尖尖往饭桌上一砸,说,你几个吃特供,老子些就只配吃筷子?说完一手揪住梁老二的衣领就要动粗。还好王磊他爹王昭廉和几个车间主任带着一群生产技术科的技术员路过,看见情况不妙,一干人赶紧跑进去拉住,才没有让曹伟将食堂拆掉。曹伟从小见着王昭廉不兴叫师傅或者领导,称叔叔,说你看看嘛,你们干部白当,副厂级待遇,值了几十年班,哪年哪月吃过特供?王昭廉还以为是食堂把饭菜送完了,自己没有得吃,才单独炒菜。结果身边几个技术员也不忿,指指远处的泔水桶,原来送剩下的饭菜都在里面,满满倒得大半桶,他们要拿去厂区外面猪圈里面喂猪。这下王昭廉再老成持重也上火,说梁老二,你这种整法怕是要不得,全厂上下百十号值班员连带两口猪,个个都吃得下的东西,你们就吃不下去?梁老二本不怕曹伟,虽然自己是个四十多岁的烟酒过量,但仗着自己是杀猪的出身,也照样敢和一个后生放对。但抬眼一瞧王昭廉和那些车间主任,个个是领导干部,个个说了都算,所以梁老二也只好低头不吭气。
这个事情食堂被集体扣了一个月奖金,全厂通报批评。梁老二的检讨书被贴在厂区宣传栏,宣传栏上是有玻璃窗的,所以任凭风吹雨打,经久不衰。
尽管肉已经烤好端上来,但曹伟还是一副按不住的眉飞色舞模样,说这些食堂的可恶到什么地步,你们在车间里面值班是不晓得。上次厂里面处罚过,我几个倒也不图在你们车间值班员的前面先吃,只是见不得他几个食堂送饭的,处分过后,每次饭送到保卫科,勺子缸子撞得咣咣乱响,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今天好啊,被老子逮着,我冲进食堂看见梁老二正在厨房里面抠着脚丫巴子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又拿捏过脚的手去端起二锅头来喝,你说有多恶心?老子喊一声,梁老二,你狗日又拿什么**货色来坑害老子们!结果你说这个梁老二,还不服,端起酒瓶来就要和老子放对,你说有多可恶?一边说,曹伟一边抓起一串肉来塞进嘴里大嚼。
谭脚板儿听得过瘾,连忙问,然后唻?曹伟最喜欢有人在他吹**的时候问这句然后唻,所以端起啤酒瓶给谭脚板儿的杯子倒满,说,然后唻?然后老子上去,一哨棒就将狗日的闷翻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只会喘粗气,那瓶二锅头泼得一地都是,可惜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