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追捕逃犯救出唐妻 偶识浪人火焚棚屋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6-18 21:35:55

王守财坐在稍远的位置,忙过来劝阻,道:“唐先生别冲动,别冲动,不就是要取钱嘛,有话好好说,别出人命啊。”唐辛亥脸涨得通红,一副亡命之徒的凶相,大声道:“滚开,拿不出60万,就先拿10万出来,要不我真的不客气了。”白敬斋这时也害怕起来,看他这模样不给钱是不会罢休的,事实上这本来也是人家的钱,没必要博这个命,万一他失去理智开枪,再多的钱也买不会自己这条命的,想到这,换了副屈服的面孔道:“好好,你先放下枪,我答应先给你提10万,我们目前只有这点了。”说着向王守财使了个颜色,唐辛亥忙说:“别耍花样,就算巡捕来了,我先拿你们垫背。”

王守财取来10万法币现钞,100元一捆放在桌上,说:“请唐先生清点。”唐辛亥哪还有时间点,估计了下放入带来的藤箱内,掏出票据办理手续,然后慌忙撤退,直奔上海老北站,正买到马上就发车的去天津的列车,一声长笛,蒸汽火车车头喷出白色浓烟,随后隆隆的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声音由慢而快,“再见,上海,再见,太太,我将永远忘掉你。”唐辛亥动情而又惆怅的念叨着。

几乎是同时,一辆警用卡车在火车站大门口停下,跳出十来名巡捕,吹着警笛排成队伍,领头的给每位传阅了一张人像画后,巡捕四处散开检查进入火车站的乘客。半小时前,余文强通过中央党部驻上海联络站负责人与租界工部局和华界的警察系统取得联系,三地进行了联合行动对全市的对外口岸进行设卡检查,过了几日一无所获。那日,杨树浦地带的警察在例行的棚房区巡查中,偶然望见一条小弄堂里围着十几个汉子高声喧哗着,便过去看个究竟,有人在维持次序,喊道:“大家排好队人人有份,别挤来挤去反倒慢,耽误大家的时间。”警察过去驱赶:“走开走开,看什么西洋镜啊?”围观的人看是警察一哄而散,一名警察往门缝里瞧,破屋里有几个汉子在强暴一名女子,踢开门举枪喝喊道:“我们是警察,都给我散开。”

几天前,唐辛亥把吴涛送给他后,他兴奋的闭门不出玩了几个昼夜,有了解点情况的邻居纷纷在他家破屋门缝往里欣赏,华瘸子不干了,说这是我的老婆,你们给我滚蛋,有个大汉缩头缩脚的凑过去说:“你别瞎扯淡了,这女人要是你老婆,怎么捆着嘴里还塞着东西?”华瘸子架不住旁边起哄的,更有人威胁说,要是不给大家玩玩就去报官,华瘸子害怕了,那人进言道:“我们就当是你老婆好了,她归你,不过你得让我们也尝尝鲜,不白尝,五毛一次行吗?”华瘸子到底是个曾经混过世面的人,心里琢磨着,这个女人说是送给自己当老婆,总有给她松绑的时候,到时她一溜,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何不乘现在拿她来卖些钱。就这样,从昨天开始,他为吴涛标价卖身,一元一次,引来周围无数邻居,十来分钟一个,他因此赚了三百多元,高兴得乐开了花,正合计再赚些就离开这鬼地方另找象样点的住所。

警察救下吴涛带回署里一询问,牵出唐辛亥来,马上报告余文强,吴涛一直处于神志恍惚状态,嘴里只有一句话:“唐辛亥,我一定要找到你。”余文强也问不出个明堂来,决定先放了这女人改为秘密监视或许可以引蛇出洞。释放吴涛的时候警察问她住哪,她仍然疯疯癫癫的答不上来,余文强为了监视方便让警察把她送到唐辛亥的旧居霞飞路的同泰里。

关洁被唐辛亥和余文强他们折磨后精神有些失常,在家休养了三日,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件原本与她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仅仅是自己不忍心看到曾经对自己有恩的人被抓救了他,反而遭到被救的男人陷害,这个时候难道善事做不得吗?所幸的是还是有好人郝允雁与房东的照料,给了她些许的安慰。不过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朱伯鸿这关怎么过,他家昨夜没能去成,那个变态老头一定会报复,说不定去找林老板,派打手找来抓她,逼着退回那三百块钱,郝允雁知道她的短处,让丈夫跟朱伯鸿求个情,朱伯鸿当然给王守财这个面子了。休养完毕,关洁一切照旧,晚上重又回到朱公馆,朱伯鸿虽然不曾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这回她来了还是变着法的肉体上惩罚她,关洁默默的承受着,她与朱伯鸿的合约还有半个多月,她不想再回到林老板家了,考虑回湖南老家跟母亲和哥哥团聚,嫁个在当地条件比较好的男人重新生活。

郝允雁在过去的三天里精心的照料了她,关洁基本是躺着的,一日三餐由郝允雁负责送到她跟前,令关洁十分感动,说:“允雁妹妹,虽说我比你大几岁,但你就想我姐姐一样的照顾着我,没有鄙视我这样的女人。”说着嘘唏起来。郝允雁笑着安慰她道:“关姐可别胡思乱想,妹妹我一直没有把你看低过,我们是邻居,一方有困难另一方理应伸出援手,如今这社会都说坏人当道,我看还是好人多,你遇到了唐辛亥这个恩将仇报的歹人,可还有我们呀,你别看房东没怎么来看你,我送的有几样小菜还是她的呢,所以你只管好好的养病,调整好心态,还有件事情不知妹妹该不该说。”关洁道:“允雁妹有话不妨说出来,我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一定改。”郝允雁笑道:“这也不是太不好的事,我知道你做这也是迫于无奈,但我想再困难也不能作践了自己,病好后希望你好好的考虑考虑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如果你有困难我们大家可以帮你。”关洁点点头说;“允雁妹妹的意思我明白,现在我有契约在身脱不了,等过后我会改变的,老实说我也很累,心累身体累。”郝允雁对丈夫说:“楼下的关洁够可怜的,帮人家却反被人家伤害,这样的好人我们不帮助,帮助谁呀?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便去陪陪她,送三顿饭菜,多一张口罢了。”王守财也支持她,自从那次在华懋饭店的遭遇,他对关洁的歧视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那日下午,几名警察把吴涛送回同泰里,郝允雁正坐在走廊里拣菜看见,吴涛穿的是囚服,她是光秃秃的被警察抬到警署里的,衣服都留在华瘸子的棚屋内。她眼光痴呆让警察架着上楼,郝允雁忙下楼问警察怎么回事情,当她得知吴涛的遭遇后陡生同情之心,搀扶着她放到床上,这房间的门被余文强踹坏了锁后一直没有修复,里面还是乱糟糟的,大橱横在中央,警察走后郝允雁开始整理房间,见吴涛身体虚弱的样子,从家里端来碗红枣汤喂她,这本来是自己喝的,最近她觉得体力不支,王守财让她买些好菜补补她舍不得浪费,王守财记在心上,下班顺路买了包上好的红枣回来让她熬汤喝喝,感动得郝允雁热泪盈框,抱着丈夫求吻,说自己生是丈夫的女人,死时丈夫的女鬼。

隔壁的沈家阿婆也看见吴涛被警察送回来,她认得这身衣服是囚服,民国十年的时候,她的老伴在马路上看一群学生宣传革命,警察来了人家都一哄而散,他腿脚不好被警察抓去当了乱党,死在监狱里,当时穿的就是这衣服,沈家阿婆从此就不爱管闲事看热闹。其实这几天楼里发生的事情她心如明镜,余文强带着吴涛来抓唐辛亥,她房间门开了条缝在细听,后来关洁两度遭难,她也偷听了全过程,直自己念叨:“作孽啊作孽。”

郝允雁虽然对吴涛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有看法,但她恨归恨,照顾归照顾。晚上王守财埋怨她道:“前日你照顾关洁我支持,人家是好人,吴涛什么人啊?她带来的那两个人说是中央党部的调查人员,其实跟外头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关洁被他们欺负这个女人也在场吧?现在她自己遭了报应,你根本无需同情她。”郝允雁不敢跟丈夫唱反调,嘴上说知道了,白天送完丈夫上班就端早饭过去喂吴涛吃,吴涛还是老样子对着天花板傻笑,问她什么都不回答。郝允雁见她身上穿得是囚服不吉利,家里正好有些旧衣服就拿来给换下,见她吴涛身上沾着在华瘸子那留下的泥土和明显的脏手印,打了盆热水为她擦身,惊讶的发现她下身红肿严重溃烂,吓得忙去找刘秋云商量。

刘秋云并不赞成郝允雁照顾吴涛,提醒她说:“你可别做东郭先生,等她好了反要吃掉你。”郝允雁说:“虽然她也做过坏事,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刘秋云缠不过她,一起下楼看看情况再说,当她见了吴涛的创伤程度也为之震撼,摸摸她的额头滚烫,说:“她烧得厉害,怕是下面的细菌感染,要不及时治疗怕会终身不育。”郝允雁说:“就是,我们休说她人怎么样,大家都是女人,就当是行善积德好了,我们也没钱送她上大医院去,弄堂口崔大夫不是专治性病的郎中吗?请他来好不好?出诊的钱由我来出。”刘秋云叹了口气直摇头道:“我的好妹妹是个菩萨,好吧好吧,我去叫呗。”

吴涛昏昏欲睡,郝允雁给她擦洗时没有多少身体反应,刘秋云带着崔大夫赶到,急忙将被子盖在吴涛身上,只露出下半身让崔大夫检查,她上楼提来煤球炉子,上面烧了壶水让蒸汽充满屋子,说这样吴涛就不会冻着了。

崔大夫给吴涛清洗完伤口附上药,打了针退烧针,花去20元,这是郝允雁差不多一周的菜钱,咬咬牙回家取了钱给崔大夫,刘秋云心软掏出10元给郝允雁,说:“妹啊,姐真服了你,这钱我就出一半吧,也算受你影响做点善事,不过这到底怎么了,先前唐太太在那两个亲戚手上,巡捕房来的时候她失踪了,是谁这样狠心摧残的她,总不是那两个亲戚吧?”郝允雁说:“这话不能乱说的,乱了套嘛。”刘秋云忿忿地说:“这几个全都不是好人,祝她早点痊愈离开这里,他们的房屋租赁下个月到期,我要收回这房间,你看这地板也被撬开那么多,门锁又被踢坏还得去换,一会我找根绳子把门拉上,这大冷天的门没锁关不住。

几天后,吴涛身体基本恢复,她现在身无分文,摆在面前的是如何生活下去。她决定回云南老家,母亲死后家里没有人了,那里还有房产和母亲的一点积蓄,便告别郝允雁,道:“郝小姐,你真是个好人,我吴涛记着你的好,将来我会报答你。”郝允雁向刘秋云借了50元再借给吴涛让她买火车票去云南,就这样,吴涛在余文强的监视下回云南,本以为她是去找唐辛亥路上没有动她。

吴母家的宅子是两层楼高的小房子,有花园,围着铁栅栏大门紧锁,吴涛的钥匙连带着衣服全部丢在了杨树浦的棚屋里,便抓住铁门的栅栏准备翻越进去,一个邻居偷偷跑过来对她说:“你总算回来了,前几天几名警察把你妈带走了,还贴了封条,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昨天来了个人把你家的门锁换了,说是这家姓余的主人吩咐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把这房子卖了吗?”吴涛正要爬进去,里面有条恶狗窜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笑着问:“这位太太您想干什么,这里是余府您不得侵犯。”吴涛莫名其妙,她并不知道抓她的那个男人叫余文强,据理力争道:“这明明是我家的,都住了几十年了,怎么变余家啦?”男人倒很耐心,回答道:“以前是,一个月前这房子的主人把房产转给了一个姓余的人了。”吴涛大惊,继而恍然大悟,母亲被抓后,有人霸占了她们的房产。有几个邻居纷纷围过来,提醒她去云南地方政府告状,吴涛觉得这事一定跟抓他的那个中央党部的特务有关,因为母亲是他们抓来的,决定去南京告状,大家凑了些路费给她当盘缠,当晚,她就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余文强一直在背后监视着吴涛的动向,见她去了南京立刻明白了她是去告他的状,理论上吴母属于失踪,并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了,在这种情况下,房产毫无原由的转到他的名下疑点重重,如果告到中央党部或者法院,必然会展开调查,吴母的死会大白于天下,所以吴涛必须死。

余文强打发小特务继续留在上海搜寻唐辛亥的下落,自己一人跟上去南京的火车借机动手。

车厢里人满为患,臭气熏天,连过道上都挤得水泄不通,余文强根本没有机会,躲在角落边远远的望着人群夹缝中打瞌睡的吴涛。火车慢腾腾凌晨两点到达南京站,出口处一辆黄包车跑来问吴涛:“太太要坐车吗?”吴涛摇摇头,问:“师傅,附近有旅馆吗?”车夫热情地指向远处,说:“有,你看前面路灯往左拐,有家小旅馆。”吴涛谢过后慢慢朝那个方向而去,人越来越稀少,走到那条小路已经没有人烟,有家灯火阑珊的小酒馆拉着半边铁栅栏,像是准备打烊,再往深里走就是家旅馆,吴涛疲倦的拖着沉重的步伐。

月亮很暗很高,静悄悄的像粒纽扣挂在天空中,仿佛四周的光都与它无关,吴涛怕走夜路,提心吊胆的听着自己踩出的沙沙声,一阵风带着哨声刮来扬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她一缩脖子,突然后脑被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住,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许喊叫。”她浑身颤抖了下,意识到那是枪在顶着她,来不及分辨是谁,转过头见是余文强如鬼魂般站在她面前,好不容易从他的魔爪逃出来,却在这里冤家路窄,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命运她心知肚明,吓得腿直哆嗦,连忙解释:“先生,那次巡捕房来抓你们时我逃了出去,后来我找过你们没找着。”余文强阴险地笑道:“所以你到南京来找我们了是吗?”吴涛尴尬得还想狡辩,余文强枪对准她晃了晃说:“老实告诉你,在云南我就跟着你,你是来南京告我状的,对,是我胁迫你母亲把房产转到了我的名下,可是你没有机会告我了,你一死,没有人会知道,好吧,现在请你把你丈夫卷走的钱下落告诉我,我可以留你条活路。”吴涛忙说:“我确实不知道啊,那天你们被巡捕房带着后,我被唐辛亥抓到杨树浦那间破屋里,受尽了屈辱,我要是知道钱的下落,他会留我活口吗?”余文强笑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准备就此解决掉她,指指小路深处的废墟道:“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到那片废墟的地方去。”吴涛咕咚跪在地上哀求道;“先生,别杀我,我不告你了,放我条生路吧,我不想死。”余文强笑道:“没说杀你,老子想玩玩你。”吴涛心里明白,他是想先奸后杀,想起在棚屋要不是自己手太软,夺了唐辛亥的枪就应该结果他,此时她决定如法炮制,乖乖的站起身往小路深处走去。

吴涛跨进断壁残垣的破屋中,刚要转身施展她的魅力,余文强冷冷的命令道:“背对着我别动。”吴涛背过身去,只听“哎呀”一声,她猛然回头,余文强握着自己被砍伤的右手痛苦的半跪在地上,旁边是他半只血淋淋的手掌,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手持长刀巍然屹立着,吴涛惊恐万丈连连后退,问:“你,你要干什么?”

这个男人是日本武士,在南京有家日本武馆,叫加藤,三十多岁模样,刚才在这条小路的酒馆里喝酒,出来时就望见有个男人举着枪顶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便闪在暗处观察,他对男的不感兴趣,却见女的长得书生气十分喜欢,便要杀了男的好好享受这名中国女人,两人往废墟里去的时候他尾随其后,本想过去就劈了男的,突然间却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燕子翻身窜到他背后手起刀落,把余文强的手掌劈成两段。他收回刀,用蹩脚的中文问吴涛:“他的为什么要杀你?”吴涛看他的穿着和口音明白对方是日本人,而且救了她,心存感激地说:“谢谢你救了我。”加藤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吴涛指着余文强道:“他是杀我母亲,侵吞我家房产的仇人,我来南京控告他,所以他要灭口。”加藤笑了,问:“那你想不想让他死拉死拉的?”吴涛当然想,不但他要死,丈夫唐辛亥还有杨树浦那个华瘸子也不可活,她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想!”加藤恭敬的把长刀双手递送给吴涛,说:“姑娘,你的接着,中国的有句俗话,有仇不报,枉为人也。”

吴涛没有半点犹豫,接过长刀明晃晃的对准余文强,说:“你也有今天?”

余文强跪地求饶道:“吴小姐息怒,你家的房产我一定奉还,你要是杀了我,房子就要不回来了,所以……”

吴涛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长刀往余文强的裆部捅去,余文强惨叫一声满地打滚,吴涛追上去朝他身上猛扎,直到血肉模糊的余文强彻底咽气才罢手,吴涛释然的泪水顿时喷涌而出,扔下刀跪在加藤脚下道:“谢谢您让我报了仇,从此你就是我的恩人。”加藤得意的哈哈大笑,拣起刀往余文强的尸体上擦了擦入鞘,将吴涛搀扶起来说:“姑娘的手冰凉,大概是吓着了,在南京有住的地方吗?要不要我护送你过去?”吴涛回过神笑笑说:“谢谢先生,前面有家旅馆,我准备住那里。”加藤正中下怀,做了个请的动作说:“我送你过去。”

两人来到旅馆前台登记住宿,南京这段时间在抓赤色分子,吴涛明显外地人又没身份证明服务员不敢让她住,加藤掏出日本侨民证,以他的名义总算登记上楼,吴涛似乎从没考虑同一个陌生外国男人进房间有何不便,两人都很自然,就像一对在外旅游的恋人。她是个知趣的女人,深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虽说杀了余文强,却也逃不过这个日本人,她还想到了另外一层,余文强的死,肯定会有官方调查,现在再去讨要他侵占的母亲房产,等于是自投罗网,这意味着她将无家可归,身上的钱又不多,生活无法保障,她看得出这个日本武士十分喜欢她的样子,不如暂时投靠他,还可以利用他去报仇,杀掉在杨树浦的华瘸子。两人在旅馆里情意绵绵后,吴涛开始实施她的复仇计划,先是甜言蜜语说要嫁给加藤,加藤喜出望外,接着她设下陷阱,道:“可惜我是个有丈夫的女人,我们才结婚一个礼拜他就卷公款逃走了,还霸占了我母亲的房产,怕我去告官,就派人来杀我,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人就是他派来的。”说着嘘唏起来。加藤信以为真,瞪眼道:“这么坏的丈夫,我的去杀了他,你的就没有丈夫,可以嫁给我了。”吴涛告诉他,唐辛亥还有个同伙住在上海的杨树浦,于是两人商量第二天就回上海先杀了那同伙。

次日下午他们来到上海先投宿旅馆,凌晨时分来到杨树浦贫民窟,四周鸦雀无声,放眼望去整个贫民窟一团漆黑,连野狗也趴在挡风的角落里眯着眼睛,看到他们从黑暗中窜出,一溜烟逃跑了。加腾今天换了身中山装,手里提了把刀,步履轻盈的跟在吴涛身后,借着月光他们在一间破屋门口停下,吴涛握着手电筒照了照,轻声说:“就这里,你悄悄的把这门锁撬开,别惊动四方邻居。”加腾问:“你真打算一个人进去,是否太冒险了?让我进去砍了他不也省事。”吴涛是想亲手杀死他,而且要叫醒他,让他死的明白,这样才解气,她说:“这你别管,我怀里有你给我的匕首,他躺着不会有防备。”加藤用刀麻利的橇开门锁,吩咐小心点便呆在外面放哨,吴涛进屋,手电筒房间划了圈找到灯开关打开,华瘸子打着呼噜酣睡着,吴涛用脚撩开被子,只见他光着身子两手拥着女人的内衣裤,吴涛认得出这是自己留在这的,她掏出匕首在华瘸子脸上重重的拍着。

华瘸子当初害怕警察抓他,在外面躲了数日,想找好点的房子住没有找到,看见一家赌馆就进去碰运气,结果在吴涛身上赚到的三百多块输了个精光,沮丧的又回到原来的住所,前几天还忐忑不安,时间一长见风平浪静也就安心了,继续拣他的垃圾度日,有人嘲笑他道:“瘸子,你老婆去警署卖啦,啥辰光回来啊?我们哥几个可没轮上啊。”华瘸子扒拉的眼睛有苦说不出,晚上睡觉取出吴涛带走时留下的内衣内裤,闻闻味道想着过去的美好日子。他睁眼看到几天前被警察救走的唐太太蹬在他面前,以为是在做梦,揉揉眼睛看到明亮的匕首吓出身冷汗,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做啥?”吴涛握着匕首刀尖在他光着的身上轻轻画着直线,慢条斯理地说:“我看你手里捧着我的东西,一定是想我的身子了吧?”华瘸子忙放开说:“没,没有,我……”说着要直起来,吴涛将匕首晃了晃命令道:“躺着别动,不然我让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华瘸子忙躺平身体,求饶道:“唐太太别杀我,我听你的就是。”吴涛嗲悠悠地说:“华大哥,你不是想我嘛,那就让我来弄弄你。”说着手伸向他下体抚摩起来,突然一把握住,匕首毫不留情的向它横着挥去,华瘸子嘴巴里塞着东西沉闷的惨叫一声,下体犹如喷井般涌出一道血柱,臀部高高的抬起整个身体就像一座拱桥僵硬着,吴涛在他胸口连刺数刀,华瘸子顿时气绝身亡,她把被子点燃扔在易燃的废报纸等杂物上,然后与加藤一起迅速逃离现场。

大火从华瘸子的破屋窜出,在夜风的吹拂下很快蔓延到隔壁,继而连成一片,被惊醒的邻居纷纷逃出来,大喊;“着火啦。”睡得太死的还没有醒来就淹没在熊熊的烈火中,这火一直烧到天亮,几百户人家房屋尽毁,死伤无数,等救火车赶来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焦土与哭天喊地的人群。第二天吴涛和加藤在外围观望着,加藤似乎觉得没有必要滥杀无辜,奇怪地问:“你杀一个仇人,为何烧了这一片的居民?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同胞。”加藤根本不知道吴涛内心的痛苦,在这三天的屈辱中,她被这里的男人糟蹋了几百次,所以她认为这些刁民一个也不能活。

杨树浦大火震惊了全上海,华界警察集中警力展开调查,终因毫无留下线索,最后以居民用火不慎引起大火为名草草结案。上海各大小报刊刊登了这起事故,还配发了惨不忍睹的照片。王守财下班买了份号外带家里来给妻子看,郝允雁大惊失色,连连念叨着:“罪过罪过,谁半夜三更用火那么不小心?”说着依偎在丈夫怀里说,“先生,我最看不得这些东西了,死那么多人,心跳得厉害,那些活着的人怎么办啊,房子都没了。”王守财很不以为然,一边抚摩着妻子,一边说:“人的生命是老天决定的,让他们去也争不回来,至于那些破房子嘛,本来就应该毁掉重新建设,我们洋行已经开始在吴淞区看中一块土地,区政府正在进行拆迁工作,不久,在那里会看到一个崭新的商业街,我认为杨树浦那地方也应该行动起来,烧就烧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郝允雁不忍再听下去,呜呜的哭出了声,女儿紧张的望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