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贪污公款顺利洗钱 逢场作戏巧遇邻居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6-12 00:12:07

唐辛亥随王守财到宝顺洋行时上班时间过了钟点,老板白敬斋正好在前堂,看到他进来抬腕看手表,不满地说:“王先生,今天怎么迟到二十多分钟,你不知道最近事情很多吗?”王守财连忙欠身解释:“对不起白老板,今天我太太发高烧好厉害,我替他叫了医生这才晚的。”唐辛亥在边上敷衍说:“是的是的,有三十九度啊。”白敬斋望望他问:“这位是?”王守财介绍说:“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希望在我行存钱的那位唐先生。”唐辛亥提着沉甸甸的皮箱不离手,另只手伸向白敬斋自报家门道:“鄙人唐辛亥,唐朝的唐,辛亥革命的辛亥,请多关照。”白敬斋瞄了眼他手上的皮箱子,与他握手,半开玩笑地说:“在下白敬斋,没有阁下那么响亮的好名字啊,呵呵。”唐辛亥故作惊讶道:“啊,您就是上海鼎鼎大名的白老板?久仰久仰。”王守财一旁也笑起来说:“这里是大堂,要不我们去里间是否方便些?”

“是是是,唐先生请跟我来。”白敬斋礼貌的前面带路,转脸问王守财:“王太太发高烧要紧吗?要不今天放你假?”王守财知道这是老板说客气话,忙说:“不用不用,医生看过应该不会有事,如果需要我回去邻居会打电话来,让白老板担心,谢谢了。”

三人里屋坐定,店员送来三杯茶。唐辛亥将皮箱子提到白敬斋跟前说:“白老板,宝顺洋行资本充足,信誉极佳,鄙人是闻名而来,这里有60万法币,是从其它乱世地区的银行转出,您清点一下吧。”说着打开箱子,成捆的百元大钞整齐的叠放着。白敬斋拿过一捆翻了翻放回,对王守财使了个眼色,王守财出去唤来几名店员,白敬斋笑着对唐辛亥说:“他们先清点着,我们喝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我让人从杭州带来的。”

两人随便闲聊起来,白敬斋有意无意的无聊话后,带着试探道:“呵呵,唐先生的名字确实起得好,一辈子可以记住孙总理的领导的辛亥革命。”唐辛亥摆摆手解释道:“我哪有那么大觉悟,这是我在辛亥那年出身,家父给我起了这名字。”白敬斋惊诧道:“如此说来,唐先生年少有为,才二十四岁呀?不像不像,看阁下外表老成干练,敢问在哪里发财?”这是唐辛亥最忌讳被问及的话题,贪了教育部的这笔巨款就怕“教育部”三个字,这些天妻子迟迟未来上海与他回合,整晚睡觉不塌实,总努力暗示自己这钱跟教育部没有关系,企图逃避现实的折磨,这次把钱安全存入宝顺洋行后,打算离开上海去北方另外选择住处,然后再把钱转移出来另存他处,同泰里住所的邻居都知道自己在教育部做事,万一政府举国追查起来,这里便会很不安全,另外他对妻子也准备留一手,这里的房子她知道,现在她没有来找他,理论上很可能已经受牵连逮捕,她能顶得住调查人员的拷问吗?所以他必须尽快想好去哪里,然后转移旧住房内的东西,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邻居们的视野外。唐辛亥虽然年轻却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清楚对方问的真正东西是钱的来路,很干脆地道:“这是家父曾经做生意赚的钱,他老人家去世前交给的我,原来存在南京的银行里,我觉得那里不可靠,就想在上海放入有洋人背景的地区。”白敬斋问的真是这个,民国政府的官员贪污成风,他不希望自己的洋行牵涉不必要的洗钱麻烦。得到了答案放下心来,钱还未点完,又陪着东拉西扯没什么好谈的,就说起上个月汪兆鸣在南京遇刺的事来,白敬斋说:“眼下日本人侵占我东北成立满洲国,又吞并我们华北大半土地,国家危亡之中,故尔上海租界相对比较安全,唐先生把钱存入鄙行乃明智之举。”唐辛亥淡淡地说:“汪院长是代人受过,沈阳事变张学良不抵抗命令可是他蒋某人的指示,汪院长曾经痛心疾首道,‘榆关以一日而失,河以七日而陷,实不成话’。”白敬斋笑道:“那是他1931年说的,唐先生原话记得好清楚,难不成是在机关里当差?”唐辛亥听罢神经再度紧张起来,王守财在跟前一张大桌上点钱,他应该知晓自己是教育部财务司公干,若随便敷衍白敬斋,反到引起正侧耳倾听的王守财怀疑,既不想如实道明,又不能说谎,只能转移话题回避,他爽朗的大笑道:“你看,我们都是老百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正在这当口,王守财领人清点完毕,并用宝顺洋行的封条捆扎,对白敬斋说:“白老板,清点完毕无误,已经贴上我行标签,我看可以办手续了。”说着将已经填好的表格送他审核,白敬斋扫了眼挥挥手装得若无其事的说:“这是你办就成了,我还有些事,下午欧阳雅夫约我华懋饭店见面商谈合作事宜,我得去准备一下,你办完这事尽快把利率表送我办公室。”说着对唐辛亥说,“很抱歉,鄙人要务繁忙先走一步,今天怠慢了,有机会约你出来吃饭。”两人握手告别,唐辛亥办完手续也急着要离开,去处理住房内其它物件和一批涉及民国官员丑闻的黑材料,这是两年前他的一个蓝衣社的朋友寄放在他这里说以后来取,后来这个朋友出事被暗杀了,唐辛亥看完这些材料后倒吸了口冷气,心想谁拥有这些材料,哪怕只看过一眼,谁就会没命,想偷偷烧点,后来还是他当时的女朋友吴涛提醒他,这可是颗重磅炸弹,关键时候可以拿来与人作交易,一言唤醒梦中人,就这样唐辛亥秘密保存了下来,如今自己犯事了,这更是自保措施,他个人对中国目前的时局非常担忧,日本人在中国的扩张越来越厉害,他不得不给自己今后留有余地。

他提着空箱子回到霞飞路住所,门口正遇上从学校回来取资料的周教授,上午唐辛亥与王守财去宝顺洋行时正遇见他出门,大家打了个招呼,现在回来又见到他,总觉得这个老头是在监视他,想到他是大学的教授,也属于教育系统,难免会引起唐辛亥的浮想联翩,他点点头匆匆上楼,内心极度的不安。

民国二十五年的元旦上午,刘秋云的儿子边连友回到家中,他今年二十五岁,在父亲的38军里当团长,父亲在世时只是营长,战绩平平,父亲阵亡后被破格升为团副,一年后任团长。最近部队在安徽休整,恰逢元旦团以上职务可以回乡探亲,便来了上海与阔别两年的母亲团聚。刘秋云高兴的带着他去邻居家串门,喜悦之情难以言表。郝允雁烧刚退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还得起来做家务,正在炉子上烧午饭吃,刘秋云带着儿子出来嚷道:“妹啊,你刚起来吧?来,看看我儿子比以前更精神了没有?”郝允雁夸奖道:“哎呀,刘姐,你儿子越来越威武了。”刘秋云笑道:“是呢,我看着也是这样认为,前年好像瘦瘦的,怎么打仗打胖啦。”她朝边连友说,“快,叫阿姨。”边连友新年二十五,郝允雁算来也不过勉强称二十七岁,生日还未到,只差这两岁管她叫阿姨郝允雁实在受不住,忙说:“刘姐,好了吧你,人家几岁,我几岁,还阿姨呀,亏这样难为你儿子,唤我声姐差不多。”边连友也似乎叫不出口,直勾勾的傻看着郝允雁,待母亲偷偷拧了下他这才很不情愿的粗粗的声音叫了句:“郝阿姨。”郝允雁连忙放下手上的活,羞涩的说:“你还真的唤我阿姨,你是团长,我可受不起啊,其实,你姆妈应该属于我的长辈,我唤她为阿姐是亲切点,所以我无形中在你面前长了辈分,以后你只管唤我姐,我也依旧唤你姆妈阿姐。”刘秋云笑道:“这不乱了套啦?阿姨就阿姨,又不向你讨压岁钱,慌什么。”

他们来到沈家阿婆家,她客气的端出糖果给他吃,说:“小弟在前线辛苦了,这是我儿子前些日子寄来包裹给我捎来的,你吃吃看,说这是美国货。”刘秋云挑了一颗放嘴里说:“阿婆,他不吃甜的,跟他爸样,只喜欢辣,对了,你儿子元旦不来,还是等到春节再来吗?他好橡不来上海有年头了。”沈家阿婆抹抹眼角的泪说:“是啊,他说生意忙来不了,他管着一大堆人呢。”刘秋云从来就不知道她儿子具体做什么买卖,有时候问起,沈家阿婆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其实她儿子身处延安,是名搞情报的gcd员,身份和工作关系意味着他无法来到上海,出于孝心,每到节日会寄些吃的给母亲,这些东西都是战场的缴获品。

刘秋云安慰了一阵问:“对门的唐先生不在吗?”

沈家阿婆神秘兮兮地说:“看到他一大早出去喝茶就没有回来过,昨天下午看他拎着个皮箱鬼鬼祟祟的出去半夜才回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刘秋云对这个人的感觉也一直不好,觉得他可能是在做非法生意,说:“前段时间听人说十六铺码头青帮内部为三鑫公司的鸦片生意的主导权,堂口弟兄相互大打出手,后来不得不由青帮天字辈老大黄金荣来协调,那个唐先生箱子里拿进拿出会不会是鸦片?”边连友一脸不屑,问:“流氓协调流氓真他妈有趣,黄金荣是谁?”沈家阿婆听罢慌忙摆摆手不让他说,刘秋云道:“他现在可是如日中天的青帮总头目,兼我们这里巡捕房的总探长,便衣到处是,所以这话你外面不许说的。”边连友忿忿地道:“奶奶的,中国就坏在这帮流氓手里。”刘秋云拉着儿子出屋说:“好了,我们去看看楼下的周教授夫妇,他们可是文化人,你说话口头禅少点,别学你阿爹。”

进屋的时候,两个老夫妻正在吃饭,看到他们进来都站起来迎上去,周太太是北平人,一口京腔国语说:“哎呀,边儿越来越帅了,你妈给我看过你戎装的照片,没想到你穿西装也那么潇洒。”周教授也在一边逢迎,说:“吃了没,要不随便一起吃点,新年新气象嘛。”刘秋云推辞道:“谢谢周伯伯周阿姨,我水饺包好了,一会回家自个儿下了吃很方便,晚上我让边儿送来点二老尝尝。”周教授忙说:“好的好的,小刘的水饺我以前吃过,吆,五、六年前吧,好像是春节,是你家老爱人端来的。”周太太戳戳他骂道:“什么话不好说偏提这个,我看你教书都教到屁眼里去了。”周教授突然醒悟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刘秋云大方地说:“没关系的,这是事实,别介意,你们吃吧,我去对门看看。”周教授凑过脸说:“她昨天九点钟出去就没有回来过,怎么这行业元旦也不休息?”边连友面容不悦地对母亲说:“我们上去吧,那个姓关的货色在我们也不看。”周教授来劲了接上去说:“是的是的,每天晚上涂脂抹粉跟没穿似的出去,真丢人。”周太太最恨自己老头子提对面的关洁,而周教授边鄙视她,又总说她怎么怎么了,言语之间虽然带着难听的字,却流露出格外的用心,周太太常常骂他老不正经,有辱教授名誉,这回又听他在关注这个**,气不打一处来,冲着他说:“人家回来前通知你的?真吃不消你,什么时间出去你知道,什么时间回来不回来你也要知道,累不累?你那么有精神,干脆搬去她家住吧,我也省事。”刘秋云笑得咯咯响,这周教授的为人她很清楚,整个一包打听,没有恶意。周教授被老伴揭短觉得难为情,解释道:“你别乱说,我每天晚上吃完饭九点钟左右要在门口活动筋骨,她总这个时间点出门,我当然知道了,早上我去老虎灶喝茶她正好回来,很正常嘛。”周太太嘲讽道:“哎呀喂,你们俩的作息时间倒挺合的。”周教授当了真,气得脸铁青,话也说不上来。

刘秋云笑嘻嘻道:“你们俩真有趣,老伴老伴就是老了拌嘴,好了,既然关洁不在,那我们便上去,看来今儿个大家都很忙,三个耧层都有人在外。”

周太太随口问:“谁还不在家?”

刘秋云答道:“三楼王夹里去应酬,二楼唐先生早上出去了。”

周教授好像气消了,走过来看看四周没外人,说:“这个唐先生可能有问题……”刚说到这被老伴制止道:“你又要八卦了,人家的事情没凭没据的瞎传什么呀,回桌吃你的饭去。”

刘秋云问:“他有问题?”她联想到这个神秘的男人总拎着个皮箱子出出进进的,怀疑他是在贩卖鸦片,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房子被当作私藏违禁物品的窝点,会受到牵连,所以很关心地又问,“我看他总提着箱子出去进来,你们看会不会里面是鸦片?”

周教授是个爱打听又怕事的人,问题是他肚子里还放不下东西,总喜欢对人说却嗫嚅不清,周太太一边拉他提醒他别乱说,一边对刘秋云说:“他纯粹吃饱了瞎琢磨的,老年痴呆,别理他。”这话反倒成激将法,周教授甩开老伴说:“你拉我干吗?我是有根据的,这事对别人不能说,对房东不能不说,毕竟这是她的房产,出事情她是要负责的。”刘秋云越听越害怕,着急地说:“周教授你说,我绝对不传出去。”周教授凑过去低声道:“我有朋友在南京来我学校,说前段时间教育部少了笔巨款,是多少钱,谁拿的不知道,我看那个唐先生是教育部财务司里当差,这次回上海一直没有回南京,你想,有官员不用上班吗?”边连友在旁边抽烟没有参与他们说话,听罢烟蒂地上一扔,脚碾了碾大声说:“奶奶的,又一个监守自盗的,把他抓起来。”刘秋云嘘了下说:“轻点,别嚷嚷呀,事情还没搞清楚,要不是的话,这回事把人给得罪了,再说这里是上海法租界不受民国管辖。”边连友说:“那就报告巡捕房去呀,法租界就没有法律了吗?”周太太忙解释:“小弟啊,你妈说的对,即便是他拿的,也跟法租界没有关系,就好比外国人在外国偷了钱到中国,我们中国的法律管得着吗?”

周教授本来也不过是一吐为快,听他们在说抓人,心里不安起来,这样他就成了举报人会惹上大麻烦,忐忑地说:“我只是瞎猜猜啊,你们别当回事,别说我说的,我也没有说过。”刘秋云突然想起前两天郝允雁生病的那个早晨,唐辛亥在她家找王守财好像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后来两人一块离开的,王守财上班他跟着去干吗?想到这,她似乎悟出了几分,王守财是宝顺洋行的财务主管,唐辛亥找他一定是跟钱有关,这就跟周教授提到的教育部丢失巨款的事情联系上了,她急忙上楼找郝允雁了解情况。她觉得这事要了解清楚免得引火烧身,她拿了些领花钱给儿子,说难得回来一次让他外面转转玩玩,儿子跟父亲样是个粗人,刘秋云不想让他参与此事到处嚷嚷。

来到郝允雁家推门进去,她背对着门边结毛线边在阳台上晒太阳,旁边是女儿王月韵坐着看小人书,另一边搭着竹竿展开着被褥,阳光下泛起的尘埃像无数飞虫漫无目标的飘舞着。刘秋云慢悠悠进屋招呼道:“阿妹,王夹里还没有回家?在干吗哪?”郝允雁藤椅上站起来应道:“还没呢,没这么早,晚饭总回来吃的。”刘秋云让她坐下自己搬了个凳子,摸摸她女儿的头欢喜的说:“这孩子真乖,女儿就是好,贴心,可以常常陪着姆妈,哪像我家的儿子,长大了当兵让我担惊受怕的。”郝允雁道:“女儿长大也要出嫁,一样的,我们现在像供着他们一样呵护着,到我们老了还得要自己照顾自己,只盼孩子能够幸福也就罢了。”刘秋云一怕大腿感慨道:“可不是嘛,人啊就是这样,小时候归父母管着,长大结婚生孩子后反倒被孩子管住,凡事总以孩子为主,老了老了我们才获得自由,可一看身边也只有自己一人。“说着伤感起来。郝允雁安慰她道:“其实我早跟你说过,适当的时候再嫁吧,你儿子在外面当兵不常常回家,你得有个陪伴解解心烦。”

刘秋云此番来是打听唐辛亥的事,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说:“算了,以后听天由命吧,对了,晚上你们米饭别煮了,我包了很多水饺,刚才一个一个家去通知过,你说好白相吧,每个楼层都有一家有人不在,你们是王夹里,二楼唐先生,底楼关洁,嘿嘿,哦,好像这几天都没见唐先生来着,自上次你生病在你家看到他后就像失踪了样。”刘秋云终于把话题扯到唐辛亥身上。

郝允雁打着毛线,反应冷淡回了声:“哦,也许人家忙吧。”

刘秋云说:“早几日听人说他总拎个皮箱子进进出出,想也是个做生意的,但他是民国官员,其中会不会有蹊跷在里面?”说完偷偷观望垂眉认真结毛线的郝允雁,见她漠不关心的样子,急了,说,“别结毛线了啊,我在火里你倒在水中,楼下周教授告诉我件可怕的事情,在南京的教育部少了批款子,据说数目很庞大……”她试探的话说一半等郝允雁接下文,郝允雁停下手上的活也瞧着她没有说什么,刘秋云轻声启发道:“教育部,钱?你明白了吗?”郝允雁其实听明白了她的话,心里为之一震,唐辛亥托丈夫办的那事她是知道的,刘秋云话刚出口便就联想到他存入宝顺洋行的钱是否是赃款,如果是的话,丈夫会有多大程度受到牵连?她本能的摇摇头装没听懂,刘秋云抓住她手臂道:“我看你大概结毛线脑子结糊涂了,我问你,那天你生病的时候唐先生找王夹里做啥?他们是一起出去的,是去宝顺洋行吗?”郝允雁反应极快,别看她平时弱弱的姿态对人,关键时刻机灵的很,顺口道:“是不是去宝顺洋行我不知道,但他那天是找我家先生谈合伙做生意的事,先生回家告诉我的,怎么了?”

“做生意?黑货生意可不能做啊。”刘秋云又问,“唐先生很有钱吗?”

“听说他太太娘家是富商,谁知道,不过我家先生没有答应,我们可没钱。”

郝允雁牛皮越吹越顺,刘秋云将信将疑,似乎也觉得周教授这人经常捕风捉影的怕是连他自己也是听差了谣言,这事就不再问下去了。

在华懋饭店的一间包厢内坐着五个人,白敬斋与阜昌参店老板朱伯鸿的借贷合同在这里签署。王守财属于代表宝顺洋行的具体操办人也到场签字,而朱伯鸿既是法人代表又是具体借贷人双重身份一人担当,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在涉及巨大钱财的业务都是亲自出马,这回他并没有带任何业务员来参与,而是带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让王守财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是他们楼下的关洁。两人的目光对视的刹那间,关洁沉着的朝他微微摇摇头,示意别认出她,王守财心领神会嘴角露出诡谲的笑容。白敬斋还带着他的三姨太,她大病初愈,白敬斋兑现承诺带她去南京路的金店买手镯,平时没空正好这个机会顺便就了却了这份心思,三姨太挺高兴的样子,席间跟关洁聊得很投机喝了不少葡萄酒。朱伯鸿签完合同心情舒畅,平时一直苍白的气色酒后也泛起了红晕,举起酒杯醉醺醺地朝着三姨太献媚道:“白老板真是好福气啊,太太那么年轻漂亮,来来,我和她干一杯,白太太务必赏脸喔。”今年七十三岁的他说话嘴皮子也松弛得飞沫四溅,关洁坐一旁皱了皱眉显露出呕心的表情。

白敬斋狂笑起来道:“朱兄客气了,一般一般,哦,她是我的三姨太。”

朱伯鸿很有兴趣的样子说:“白兄三姨太都那么漂亮,那另外两位一定更加出众,白兄真是金屋藏娇啊。”白敬斋死了一个老婆被人无意中戳了神经,人家不知道也不能怪罪,一个劲的“哪里哪里。”三姨太阴阳怪气地说:“是啊,白老板那两位太太可漂亮了,我算得什么啊。”白敬斋尴尬的连忙给三姨太倒了点葡萄酒封她的乌鸦嘴,吩咐道:“敬敬朱老板,人家酒杯举得手也酸了,哈哈哈。”三姨太嫌朱伯鸿丑,佯举杯子小口抿了下,朱伯鸿骨头轻飘飘扬脖将杯中酒全部灌入。白敬斋鼓掌起哄:“好好,来,轮到我向朱太太敬酒了。”他抓起酒瓶给自己满上,朱伯鸿嘴一抹道:“什么朱太太,她在辛亥革命那回就翘辫子了。”指指身边的关洁耻笑道,“她呀,不过是我上个礼拜刚刚从林老板那雇来的**。”白敬斋在倒酒,听罢不禁手一松酒瓶滑落在桌上,手忙脚乱后说:“朱老板玩笑了,是姨太太吧?”朱伯鸿已经喝八分醉,眼珠子怪怪的瞪起,认真地答道:“是**呀,我朱某三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再娶老婆,半年换一个漂亮的**尝尝新,多惬意啊。”

白敬斋只当是他喝醉了酒说胡话,在他看来,像朱伯鸿这样的老板断然不会招妓,白敬斋虽然好色,却从来不嫖,既怕得性病,又怕丢身份,而且犹如看到瘟神一般的惟恐躲避不及,但面前这个好歹是大客户带来,场面上要过得去,依然把倒了半杯的酒向关洁不失大体的扬了扬喝下。朱伯鸿见关洁没动,博了白老板面子,呵斥道:“人家白老板屈尊跟你敬酒,你一个**还摆什么谱,快回敬他呀,对了,还有王先生也去敬敬,坐他身边陪陪他,他可是一个人喔。”说着就去扯她。关洁实在忍受不了对她的人格侮辱,“噌”的站起身抓起挎包就走,朱伯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激怒,大声断喝:“站住,你要敢跨出这包厢门,就把钱还给我。”关洁停住站着不动,猛然转身眼泪汪汪地回敬道:“是,我是个**,但我不下贱,我也有自己的人格。”朱伯鸿缓缓站起来与她面对面,又重新回到他那副阴险的表情,恶狠狠说:“人格?**也有人格?我他妈的花2000块买了你半年的身,你把钱还给我就有人格。”包厢里空气霎时紧张起来,白敬斋和三姨太都目瞪口呆,王守财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以前听说关洁的客户是上海滩的社会名流,可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居然还有宝顺洋行的客户朱伯鸿。他平时与关洁话不多,心底里也仿佛对她的身份很感冒,见了不大打招呼怕惹人嫌疑,但这回看了倒对关洁的气节有几分钦佩,何况又是一个楼里的邻居,便开口打圆场劝道:“朱老板,算了,就让她走吧。”朱伯鸿仍然摆着腔调,见王守财说情,口中咬着的牙签一吐,扔出硬话来说:“好,走,走,一会我找林老板讨钱去,林老板找不找你,我就不管了。”关洁涨红着脸,哼的一声说:“别拿林老板来威胁我,我不怕。”说完推门毅然离开包厢,弹簧门晃荡着发出吱吱的机械声,朱伯鸿颜面尽失,没想到在他家服服帖帖的**,竟然在外面耍起个性来,苦笑着自找台级说:“看着吧,这**没有好下场,林老板是青帮的,我的好朋友,跟我斗就是跟他斗。”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徐徐打开,关洁怯生生的慢慢走进来站在朱伯鸿面前低下头,朱伯鸿上下打量了番她,借着酒气一拍桌子道:“臭**还回来,你不是有人格吗?滚滚,老子要退货,你回林老板那吧。”关洁泪珠刷的淌下来,卑微地说:“朱老板,我错了,别赶我走,我……”说着跪在地上。这举动令其他人很意外,但对朱伯鸿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关洁在他身上受了不少的屈辱,朱伯鸿的家除了佣人没有其他人住,妻子三十几年前去世后他就没有再续,连正而八经的女人都没有带进过,越到老年就越是没有对方愿意进他家的门,因为他实在太丑了,他只能靠**度过,七十几的老人性欲虽旺着,却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觉得这2000块花得太窝囊,便想方设法的通过虐待关洁取悦,所以关洁跪他是很平常的事。

白敬斋觉得很乏味,好端端的宴席弄得悲凄凄,便劝道:“算了,朱老板,我们接着喝酒,别让一个**扫了兴,这样,让她跟我们每人敬个酒就饶了她。”既然白老板开口,朱伯鸿见好就收的命关洁起来给人敬酒,说:“把眼泪擦干净,别像哭丧似的晦气。”关洁用餐纸轻抹了下脸颊,先给白敬斋倒满酒,换了副做作的闭月羞花神态,欠身甜甜地道:“白老板,刚才我失礼了,请赎罪。”白敬斋举起杯子碰了下嘴,既不失礼又显示了身份,关洁半高脚杯葡萄酒悉数饮下,陪了个笑脸轻声说:“谢谢白老板。”白敬斋有感而发,傲慢的神情教训道::“你呀,要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别跟主人抬杠,在上海滩你这身份跟瘪三一个档次,还谈什么人格?”

这话太刺耳了,关洁心一酸差点哭出来,强忍着屈辱点点头应道:“是,白老板。”

白敬斋挥挥手让她离开,来到三姨太边,倒酒将高脚杯恭恭敬敬的递上,她们两人刚才还是相谈甚欢,彼此互称姐妹,三姨太以为关洁和她是一个档次,起码也是个姨太太,现在知道她竟然是这等货色顿时斜眼看人,翘着兰花指接过杯子讽刺道:“不敢,您那么高贵,我怎么敢让您敬啊,大家自个随便喝呗。”说着端起架子旁若无人的喝起来。关洁讨了个没趣,说声谢谢转到王守财身边。

王守财的态度与他们截然相反,一方面同情她,更重要的原因他们是邻居,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需格外客气些,站起身自己给自己满上酒,两人难以言表的会心一笑,仿佛他们是对偷偷相爱的恋人,瞒着在座的所有人心里藏匿着彼此的秘密。

“当”的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他们全部喝下,滴酒不剩。

朱伯鸿哈哈大笑,说:“好浪漫啊,别说,你们俩倒蛮投缘的,哈哈,好,关小姐就坐在你这作陪,他今天一个人好寂寞。”

朱伯鸿无意中暗示出王守财的太太来,白敬斋来了激情,原先他吩咐王守财带太太一块来,恰巧郝允雁高烧刚退,王守财婉言谢绝了,白敬斋很想再见见这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甚至还想借喝酒的机会重演上次的艳遇,但人家生病他也不方便强迫,正说到这里,他乘机道:“是啊,我让他请太太一起来,可他说太太生病还未好,真没劲啊,把个太太藏这么好干什么?你看连我都把姨太太带出来了,下次你可不许推托啊。”王守财点头敷衍着答应下来,关洁遵照朱伯鸿的意思搬了只椅子靠着王守财坐下,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刺鼻而来,王守财面部僵硬挺直着身躯,显得拘束不堪。朱伯鸿开涮他道:“看来王先生是个老实人啊,即便家中有娇妻,外面红旗飘飘也很正常,**嘛,生来就是给我们男人玩的,我很大方喔,今天下午她归你了,一会去开旅馆好好乐乐。”王守财听罢,本能的颤了颤身,顷刻间,腹内潮水汹涌,酸酸的就要漫溢。白敬斋也想拉他下水,这样就有机会占有他的太太,忙附和道:“对对,不玩白不玩,你看关小姐人漂亮,身材又肉鼓鼓一定有货。”王守财心旌荡漾,妻子发高烧病了三天,他怜香惜玉没有与妻子行房事,此时酒气涌上脑门,嘴上拒绝着,但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假惺惺,朱伯鸿是老江湖看得出来。其实他花钱雇来的女人送人玩并非是因为行善,王守财是这次两家贷款项目中宝顺洋行的具体操办人,套住他对自己今后的贷款事务有利。他和白敬斋的借贷额为一百万,分三次贷出,具体分贷上有限定的日期,但是合同上也定有“不可抗”情况下延期放贷条款,即甲方(宝顺洋行)可以在认为必要时,比如资金特殊情况下未到位时缓贷,限期可以长达三个月,这样对朱伯鸿的阜昌参店分店便会产生财务上的危机,所以用一个**可以换来诸多好处,况且朱伯鸿白天上班,关洁闲着也是闲着,这叫充分利用剩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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