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荒唐臆想钩心斗角 痛苦失身惩罚自己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6-12 00:10:34

白敬斋在空旷的客厅里坐着喝茶,心事重重。送完王守财和郝允雁回家实在无法平静,他太喜欢王守财的太太了,总感觉造物主弄人。七年前王守财的父亲死后,为逃避仇家报复,母亲带他来上海找亲戚求助,认识了上海宝顺洋行的老板白敬斋,临时住进了他的家,王守财在他的宝顺洋行当职员。那年,白敬斋的太太病逝不久,有意续妻看上了王守财的母亲,只可惜王母一心守寡不愿背叛死去的丈夫,被拒绝后白敬斋很不甘心,有天乘她儿子王守财在宝顺洋行上班时,他中午在外喝醉了酒回家再次向王母求婚被严词拒绝,结果白敬斋强奸了她,王母不堪羞辱又不愿意得罪他而影响儿子的前途,毅然上吊自杀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由于王母平时想念丈夫一直郁郁寡欢的样子,在警察确认为自杀后,大家普遍认为她患的是抑郁症,包括王守财也这么认为。王母的死令白敬斋分外内疚,又怕被鬼缠身,于是出钱将王母风风光光的进行了安葬,王守财不知内情因此对他感恩戴德示为恩人。白敬斋为了去晦气当年娶了二十三岁青帮弟子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二房太太,这样,王守财继续住在他家显得不太合适,便搬出白府外面租房,后来认识了一个没落的富农家族女儿郝允雁,同年闪电结婚,两年后又搬到现在的霞飞路。白敬斋想过放弃,但郝允雁小家碧玉的美让他难以自制,晚饭的时候,也许是下午在华懋饭店的酒还未醒干净没胃口吃,三姨太是个讨巧的女子,芳龄二十五岁,是白敬斋去年在白乐门舞厅认识的舞女,看她长得妩媚,带回家成为三房妾室,此时她银铃般的声音道:“老爷是否累了,贱妾扶你去房里静息一会,饿了我再热饭给老爷用。”白敬斋酒气哄哄的“嗯”了声被三姨太搀进自己房内,二太太气愤的筷子桌上一拍,起身也回了自己房间,佣人察言观色砌了茶送去让她消消气,她大声骂道:“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整天缠着老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早晚我让人砍了她。”二太太身材高大性格暴躁,长的不算漂亮,其哥哥是青帮悟字辈的人物,在上海小有名气,白敬斋为了宝顺洋行能够得到帮会的保护勉强娶了她,本来就对她本人没有多少好感,七年过后更是审美疲劳,尤其两年前她哥哥在与洪帮的一次火拼时被砍死,白敬斋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在家里晚上很少在她的屋里过夜,二太太没有了哥哥的靠山锋芒也磨去了些,敢怒不敢当面在白敬斋面前放肆,只能在他背后处处刁难三姨太。三姨太是三教九流见惯了舞女,根本不答她的腔,平时恭恭敬敬的把她供着,张口不离“二太太请好。”既讨好了她,也刻薄的提醒她不是老爷的原配,二太太是个粗人根本听不懂。

白敬斋在姨太太房间里一躺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佣人端来洗脚盆,三姨太支开她亲自给白敬斋洗脚揉捏,乘机进谗言道:“老爷,贱妾好受委屈,你听刚才二太太在客厅这顿骂,她只比我大五岁,可我一直尊她为大,她不领情倒罢了,我服侍老爷还受她威胁要砍死我,难不成她连老爷也不放眼里么?”白敬斋叹口气道:“你们俩啊,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整天叽叽嘎嘎的勾心斗角把我惹烦了讨个新的进来,你们都没好果子吃。”白敬斋说这话时心里想着的是郝允雁,虽然人家现在有丈夫,也架不住他心魂荡漾的要去臆想讨回来做四姨太,三姨太听出他这话的弦外之音,试探地问:“老爷是否有相中的?”白敬斋遇事不避她,不像二太太动不动就跳,感叹道:“可惜啊,人家是有夫之妇只能够隔岸观望。”三姨太一听放心了,她并不在乎老爷有多少女人,只要不领家里来自己就不会失宠,她看得出老爷喜欢漂亮温柔的女人,二太太人不漂亮性格又暴躁,早晚会惹上事情被老爷休掉,自己就可以让他明媒正娶当白三太太。她抱起白敬斋面盆里湿淋淋的脚,扯开衣襟贴在自己软绵绵的胸部,假惺惺委屈的啜泣道:“老爷是觉得贱妾对你不好么?”白敬斋心软了,敷衍道:“好了,我又没说领她进家来,哭什么嘛。”说着闭上眼睛享受着姨太太把他的脚在胸部搓来搓去的痒,大脑里呈现出郝允雁肥沃的身躯与细嫩的皮肤,为下午没有干成好事情感到惋惜,突然想到一个念头,收脚说:“不捏了,你快收拾一下穿上那件今年我给你做的彩花旗袍,再披上貂皮坎肩出来见我。”三姨太以为老爷要带她出去夜宵,屁颠屁颠的照此打扮好站在白敬斋跟前说:“老爷这要带贱妾去哪里?我们好久没有这么晚出去过了。”白敬斋抖抖西装带她去了车库,把司机老宁波叫来吩咐他坐在后座扮演下午在车里醉倒的王守财,老宁波不明就里照着斜靠在车椅上,他又让三姨太躺在司机腿上睡觉,把三姨太吓一跳,她好歹也是这个家的三姨太,怎么可以在老爷面前做出如此悖逆之事?连忙说:“老爷,这怎么行,什么意思啊?”老宁波下午也在场明白老板的意思,慌了神,让娇贵的女主人靠在自己这个穷瘪三司机身上,借他胆都不敢,灰白着脸为难的楞着,白敬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下午在车上没有尽心越想越郁闷,就像高潮时突然被中断想唤过这口气,模拟下午在车上的情景。二太太没有睡觉,肚子饿差佣人热饭菜送进房,又问老爷是否也饿了,佣人禀报:“二太太,老爷与三姨太出去了。”二太太听罢很震惊,都晚上十点多出去干什么?她跑到院子里问看门人:“老爷开车出去了吗?”看门人回答:“没有啊,我只看到他和三姨太去车库但没有出来过。”二太太觉得要出事故了,会不会三姨太这妖精要害老爷?她让门卫操家伙跟她去车库,老爷的小汽车果然在,靠近过去端详发现车身在微微的摇晃,茶色车玻璃隐隐的透出车厢里亮着灯,更让她心惊肉跳,命门卫打开车门,门卫也紧张兮兮的一手握驳壳枪,另一只手使劲拉开车门,迎面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肮脏的镜头。这车门一拉,里面的人全部惊了出来,二太太暴跳如雷,也顾不上老爷的面子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造孽啊。”老宁波惊恐的一下跪在二太太面前求饶:“这不管我的事啊。”白敬斋提起裤子不以为然的问二太太:“你怎么来了?”二太太口吐飞沐地大声骂道:“我要来晚了你们还不要干出辱没祖宗的事情来啊?”白敬斋横着眼睛不耐烦地道:“这跟祖宗什么关系,别危言耸听,给我滚开。”这话要是平时二太太屁都不敢放,这回她手里握着老爷的致命伤,她想借题发挥,所以威胁道:“你倒无所谓的样,这要给传到外面去,你不要颜面我这个白太太还要脸呢。”

白敬斋听出二太太的威胁之意,自己在社会上算是个名流,家丑不能外扬,正要是得罪二太太传到道上去,甚至报纸上刊登这消息,他将颜面无存,尤其又快到明年春天选商会主席一职,他现在资本雄厚完全有资格被选上,如果出这等丑事,梦想毫无疑问就会成泡影,所以不敢发飙,马上变脸乖乖的认错:“是是,是我不好想出新花样。”二太太发火是醉翁之意,瞄了眼穿好衣服站在旁边的三姨太,打断白敬斋的话怒气冲冲地道:“你别包庇这狐狸精,老爷是上层社会的体面人,断然想不出下等人的龌龊事。”白敬斋知道这下等人是在挤兑三姨太舞女人出身,忙解释:“不不,真是我的注意,是我不好。”二太太目标没转移成恼羞成怒,手指白敬斋威胁道:“好,你替这舞女背黑锅,很好,明天全上海知道别怪我不顾及老爷的面子。”说着转身要走,白敬斋惊慌失措的望望三姨太,三姨太听到老爷当二太太的面保护她,趾高气扬的神情看二太太出丑,可是关键时刻白敬斋考虑的是自己的名声,忙改口道:“二太太别怒,我承认是三姨太的注意。”三姨太一下蒙了,如果这事情成为铁案,老爷会迫于压力把她扫地出门,她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人,只能够重新回到舞厅,如果二太太再狠点,吩咐被青帮控制的全市各舞厅不许接纳她,那么自己只有流落街头的下场,现在既然连老爷也出卖了她,自己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的,她放下傲慢的架子害怕的低下头,二太太乘机上去狠狠的扇了她两巴掌,三姨太咕咚跪在二太太脚下。

二太太得意地狂笑起来,大声喊道:“你这**也有今天?看我怎么用家法收拾你。”

白家的所谓家法有很多,大到毒打后赶出家门,小的打一顿后在祖宗牌位前跪上一天,三姨太认为自己的末日到了,平时二太太忌妒自己跟老爷亲近,这回可是要打击报复,听候她的发落了,唯有卑贱的求饶,能够继续留在白府,她抱着二太太的粗腿一个劲的喊着“二太太、二太太饶我。”二太太满足的俯视着这个平时抢他男人的女人,以她的本意就是干脆把她赶出门,但她审时度势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别看老爷现在息事宁人的样子,真要夺走他的三姨太,怕非但不成反倒激怒他休掉自己,所以只想能够教训教训三姨太完事,脚一踹她说:“好,我饶你,但必须惩罚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白敬斋心里明白二太太不过是想报复三姨太,让她出出恶气这事也就会过去,朝她手一甩道:“我去你屋睡觉了,你自己处理吧,但我告诉你适可而止。”说着喝退司机自己扬长而去。

三姨太怯生生的跟在二太太身后,她并没有被带到祠堂跪祖宗,而是直接带到二太太房里,对着白敬斋让她脱光衣服站着,尺板狠狠抽在她的屁股上立刻红彤彤起来,白敬斋实在看不下去,劝阻道:“你这么恨,怕要打伤了她这身细皮嫩肉,这几下就可以了,还让不让我睡觉?”二太太停手说:“既然老爷心疼,那就作罢,且让她跪上一夜知道什么叫羞惭,以后就不敢再犯。”三姨太顺从的跪在他们的床前,屋里亮着一只用花罩套着的白炽灯,昏暗的光线冒着刺骨的寒气聚焦在她的强硬的胴体,白敬斋本想劝二太太放她回自己屋,却被纠缠着要行房事,无奈他刚才在车内被中断功亏一篑,居然在三姨太面两人裹着被子动起来。

凌晨,白敬斋醒来发现三姨太倒在地上,推醒二太太,道:“你快来看,别出人命啊。”二太太也慌了神,两人穿衣跳下床一摸三姨太的身体冰凉,手脚微微的在抽筋,白敬斋似乎松了口气说:“还活着,那是冻的,把她抬到床上被子捂着,我打电话请乔医生出诊来。”

他们将三姨太抬到床上裹紧被子,一会来了个年长的西医,是同仁医院主治医生,白敬斋的病得由他负责,提了个医用箱进屋,问明情况后,翻眼皮看病人的瞳孔,又摸了摸她额头说:“好烫,应该发烧了,不知道是否会得肺炎,我要听听心肺。”说着取出听诊器挂耳朵上。白敬斋很为难,因为刚才匆忙将三姨太抬床上忘记给她穿衣服,这被褥要撩开来白花花的身体暴露在生人面前,好歹她是自己姨太太,身份放在这,昨天晚上在车里让司机配合看到过她的身体,那时候他的大脑处于亢奋状态,顾不得面子和怜香惜玉,现在他清醒着一万个不愿意,正要让乔医生先回避等姨太太穿了衣服他再进来,旁边的二太太不怀好意,怎么让她丢丑就怎么做,一掀被子答道:“乔医生快听诊吧,查出毛病支些药给我那好妹妹吃吃。”乔医生眼见白老板姨太太没穿衣服,不免瞬间的恍惚,好在很快回过神,诊断完微笑道:“很幸运,白老板,她并没有患肺炎,只是高烧而已,我给她打针退烧针再配些药,好生休养几日就会没事。”

送走乔医生,白敬斋把这憋屈的撒在二太太身上,气愤地道:“这下你满意了,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太太要彼此团结,整天斗来斗去总有一天会害到自己。”二太太气过后也是个知好歹的女人,哥哥不在她已经底气不足,能够保住自己在个家的女主人地位是最重要的,于是态度柔和地道:“昨晚我也是为白家的清明使的家法,但确实重些,以后她只管尊重我这个二太太,我也不会再为难她。”白敬斋回道:“别跟我上纲上线,难道你当真以为是她教唆的我?你肚子里打什么算盘我都清楚,昨晚我是给你当二太太的面子,不是怕你,如果你非要把这事捅到外面去,我最多让人背后指点,把你休掉我看你去哪里容身,你这张脸当**怕也没人要。”说着拂袖而去。

以后几天里,白敬斋晚上一直在三姨太房里照顾她,悄悄地安慰她说:“你这次就吃点亏吧,最近别去惹她,早晚我会让你出这口恶气。”其实这不光是让三姨太平息心中的委屈,也是他对二太太开始起厌心,他最恨被人威胁的主,另外还有一层深意,他看上了王守财的太太,如果有朝一日把她领回家当四姨太,凭二太太现在的秉性是很难过关的。三姨太啜泣着说:“我是为老爷背黑锅,老爷知道我的好,贱妾就心安了,倒是她如果不依不饶时老爷再不帮我,贱妾就只能死了。”白敬斋是个吃软的人,心里被她这番有情有意的话,说得酸酸的滋味,亲亲她嘴唇道:“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你身体痊愈后,我带你去老凤祥买只金手镯气她。”三姨太嘴上说,这样怕二太太又要整我,心里却美滋滋的。

就在这天的凌晨,阴霾的天空骤起大风,没多久雨就跟着下来扑打在玻璃窗上,一会工夫外面什么也看不清楚了。郝允雁冷得再也支撑不住,又怕被丈夫醒来看见,重新躺进被子里抱着丈夫浑身哆嗦不止。她暗中自问,你不是想为丈夫殉情吗,怎么还活着?王守财嘴唇动了动,郝允雁看到冻成紫色的口贴过去,发现丈夫的嘴唇是干枯的,便心疼的舐舔着。王守财其实醒了一会,在想昨天跟白敬斋他们喝酒怎么回来的事情心里很不安,本来带妻子出去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她,结果也让老板保护着回家,这要是不管他们夫妻俩,遇到流氓后果不堪设想。他软绵绵道:“口好渴,昨天酒喝太多了。”郝允雁说:“昨晚水没有烧,我下去烧点吧。”王守财拉住她说:“别忙了,再捂一会就要去上班,心里总觉得让你也醉倒真对不起,以后不带你出去会那种场面了,女人就应该在家默默的忙家务,还好……”他不想往下瞎想下去,这太可怕了。

郝允雁问:“还好什么?”

王守财说:“我老板人真好,还把我们送回家,要不让我们两人如何回来?”

郝允雁心一颤,她正怀疑那三个老板是否在他们醉时起歹念,丈夫却恍然不知在夸奖他们,有苦说不出,支吾着敷衍丈夫,说:“好在现在无事,我仍是你干净的女人。”她的潜意识强调着“干净”二字。王守财拿起劲来,开玩笑答道:“这倒是万幸,要是你有了不测我便不要你了。”郝允雁虽然也听出这是戏言,不禁也心寒得卷起身子,仿佛丈夫已经洞悉这一切,更让她多心的是王守财并没有往常那样睡觉醒来就抱着她要缠绵一次,心里在想,昨天的事不能责怪丈夫,一个有事业的丈夫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偶尔带太太出来应酬在社会上也是很普遍的,昨晚跪了一夜她也在反思下午宴会的经过,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到一个本分女人该做的事,说是不喜欢喝酒,竟然跟素昧平生的亨达利老板公子干杯这才醉倒,人家明明说我喝干你随意,而自己像是怕欠了他的情也喝干,分明是在那一瞬间精神先背叛了丈夫,才会让自己不省人事,想必那时丈夫也被他们相继灌倒,三人才脏了她的身子,越想身体卷缩得越厉害。

王守财翻过身将她打开全部贴上去,奇怪地问,“太太平日里热腾腾的让我暖手,怎么现在冰冰凉,难不成我睡相不好抢了你的被子?”郝允雁一时答不上来,照直说:“那你今儿个给我捂捂,我好冷。”王守财摸摸她额头,吃惊地问:“你高烧了?家里有体温表量量。”说着跳下去找口腔表,量完一看是三十九度,害怕起来,郝允雁不常有高烧的时候,以前有过也是在三十七度几,就全家大惊小怪了。看时间七点刚过,起来取毛巾浸上凉水拧干附在妻子额头,说:“你哪里有不舒服?”郝允雁不大习惯让丈夫伺候她,说:“倒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头晕,一会就好,你别管我再睡会只管去上班。”王守财着急地说:“那是重感冒了,八点钟时我背你去医院看看。”郝允雁说:“不用,我身体好着呢,你下班回来我便已好,别去浪费这钱,只怨我不能给先生热泡饭了,要不你今天就委屈点到门口摊贩买大饼油条吃,也给囡囡带副。”

八点钟的时候,刘秋云给他们的女儿吃完早饭送上门,也想来观察一下情况,昨天晚上她从墙壁的木板缝里看见她跪在床上就知道里面有事,又不方便问,进屋时得知郝允雁发高烧了,忙对王守财说:“你去陪她看医生,囡囡我送他去幼稚园,她早饭也吃了,先扶我阿妹去医院。”郝允雁硬是不肯舍不得这个钱,说:“医院都是宰人的,我们怎么看得起,要不我们弄堂口有个郎中把他请来,据楼下周围教授说看病很灵的,让他来看几贴中药又灵又便宜。”

刘秋云僵不过她,拖着不是办法,只能应允说她马上去叫然后送囡囡去幼稚园。

她领着囡囡急急下楼时,二楼的唐辛亥正在房门口抬头望着上面在等什么似的,刘秋云没有工夫理他径直继续下楼。唐辛亥跟王守财约定今天上班一起去把钱给存了,所以他昨天半夜就把地板里埋着的60万法币取出来装皮箱里,左等右等不见他下来上班去的意思,刚才看到他们的女儿被房东领出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上楼去他家看看催王守财上班去。门虚掩着,他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一眼就望见王太太裸着身体在套内衣,郎中一会要来,准备穿衣服起床体面些,此时手臂举得高高的内衣正卡着脑袋,两只就像西洋画里女神的母乳饱满的挺立着,手感十足,王守财背对着门在翻大橱找保暖衣服,都没有发现有人闯入。唐辛亥知趣的退出敲敲门,两人吓一跳,心想刘秋云刚走这郎中不会那么快就到,郝允雁更是慌忙钻被窝里,王守财问:“谁,请进。”

唐辛亥进来,脸有些尴尬,笑着说:“王太太还在睡觉啊,不好意思,我找王兄有点事。”王守财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跟他约好去洋行存钱的事儿,略带歉意说:“哎呀我差点忘记,你稍等会,我太太发高烧,房东去请郎中了,一会要看了没事我就带你走,不耽误的。”唐辛亥倒不急,说:“你忙你忙,嫂子的健康要紧,我的事上午下午都一样,怎么,需要我帮忙吗?”郝允雁猫在被子里勉强套完内衣想穿正装起来,就这样躺着郎中来了只能够在床上看病多有不便,何况下身还光秃秃的,就说:“唐家爷叔客气了,我没事,要不你先回,我家先生忙完去上班时再叫你。”唐辛亥未知其意,觉得人家帮忙替他解决60万巨款的储蓄,也总得替人家做点什么,拎不清地说:“没关系,我就在这等,说不定还可以搭把手。”郝允雁面皮薄,请人家回避自己要穿衣服这话说不出口,王守财也根本没有意识到,与唐辛亥东拉西扯的等郎中来。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郝允雁急中生智对丈夫说:“先生,要不你把楼下沈家阿婆叫来看着我,你只管去上班吧,别迟到了老板要怪罪,唐先生也好像等的急。”王守财迟疑了片刻,心里也想着洋行的那摊子事情,老板跟阜昌参店老板朱伯鸿的意向性协议近日要签署,他必须尽快从财务上支持这份协议,固定贷款利率,还有亨达利这笔存款业务需要把计划形成文字,此外年底已到,本年度宝顺洋行的盈亏报告要制作出来提交给老板,小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元旦给职员发奖金等等,所以他点点头说:“也罢,见你似乎也就是感冒发高烧,房东去唤郎中应该马上可以药到病除,我去叫沈家阿婆吧。”他对唐辛亥说,“你坐会,我马上来。”

沈家阿婆开着门在下圆子,王守财把事情告诉她,她满答应:“好好,我盛了圆子就上来,小妹吃了吗,我也端份给她,这还有多。”她拿了两只碗,盛完同王守财一人一碗的端了上去。这时刘秋云带着郎中急匆匆赶到。这郎中是弄堂口临时搭建的一间小诊所里的乡下医生,叫崔大毛,大家都尊他为崔大夫,七十六岁高龄仍然神采奕奕,像个老神仙。辛亥革命那年他跟父亲一起来上海行医,主治男女性病,没生意时也给人看看感冒咳嗽之类的,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当然他的病人主要是穷人。沈家阿婆站着吃圆子一边嘱咐王守财:“圆子要冷了,先吃了看病吧。”郝允雁说:“阿婆,我现在没胃口,看完热着吃吧,您老别站着吃呀,那有长凳子你坐那慢慢吃啊。”沈家阿婆笑着说:“大夫既然来了,有房东照顾你,我回家去,炉子还旺着我要去弄弄。”

崔大夫不耐烦地干站着问:“还看不看了?”

“看的看的,大夫您坐这。”王守财指指床沿,又对刘秋云说,“刘姐麻烦你了,我得上班去,洋行事太多了,有需要我回来的打电话到我行里,电话号码你是知道的。”说着搀扶着沈家阿婆回家,唐辛亥跟了出去。房间里除了郝允雁只剩下刘秋云和郎中,崔大夫床沿边端坐,慈祥地望诊了会,亲切地问:“你哪不舒服?”刘秋云插嘴道:“大夫她高烧三十九度呢,快给她降降啊,要烧坏就不得了了。”崔大夫嫌她烦,眉头一皱道:“请安静别插嘴,我问,病人自己答,你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病人正确表达自己感受对医治很重要。”

刘秋云伸伸舌头不响了,郝允雁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身体虚弱,头晕……”崔大夫频频点头细听着,然后说:“我给你切脉,太太请你把手伸出被子。”郝允雁小心的慢慢将一只雪白光亮的肉臂伸出,崔大夫两指并拢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闭目宁神,稍顷,睁开眼睛,收回手若有所思淡定地道:“心动过速,我得听听心肺有无异常。”说着取出听诊器等病人掀开被子。郝允雁里面穿的是半透明的短内衣,勉强罩住胸部的那种,犹豫了几秒,怯怯的撩开被子一角露出窿起的胸脯,犹如连绵的双峰笼罩在一层稀薄的迷雾下,依稀可见山顶上两座深褐色的庙宇相对而立,梵钟长鸣。崔大夫握着的听诊器微微哆嗦了一下,他行医几十年,从达官贵人到民间百姓,名乳见过不少,却从未有过今天的失态,郝允雁一声:“大夫,您检查吧。”把他拉回凡间,轻咳了下听诊器探头轻轻的,又深深的埋入郝允雁羞怯的弹性中。

刘秋云旁边看着心也怦怦直跳,就像在目睹一头野兽在戏弄爪下的猎物,然后再把它吞啮。郝允雁害羞的闭上眼睛,两腿在被窝里紧紧的夹着来抵抗内心的脆弱,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复杂的心理波动,也许是听诊器探头太凉,崔大夫每次移动都会令她肌肉抽搐一下,仿佛是被针所扎。

隔壁刘秋云房间电话铃骤响,她兴奋地对郝允雁说:“大概是我儿子打来的,每年元旦他回不回来都会告诉一声,我去听,就来。”

郝允雁睁眼说:“你去吧,这有崔大夫。”

他们说话似乎打乱了崔大夫宁静的神志,不高兴地道:“别说话。”他收起听诊器挂脖子上,然后说:“你可能有炎症,我敲敲胸部检查一下。”还没等郝允雁开口,他的三指并拢已经触到胸部,来回轻敲着,而对郝允雁来说这简直是在非礼,反感的斜视着一本正经的崔大夫,却抵御不住内心莫名涌出的犯罪感,她把脸转到另一头看落地窗外的风景,两只小鸟停在阳台上的竹竿上,一只正在啄着另一只胸脯上的羽毛,每啄一次犹如啄在自己心头,这一刻,她不敢再看下去,只觉得浑身软软的产生着任人宰割的念头。

刘秋云兴高采烈的闯进屋喊道:“妹啊,好消息,我儿子后天回上海。”她一看大夫的手在郝允雁的胸部动来动去着,挑衅地问:“看感冒看到妇科啦?”崔大夫忙缩回手说:“嚷什么,病人高烧很容易引起肺炎,这是必要的检查,你不懂别多嘴。”说着和颜悦色的对郝允雁说,“王太太,目前情况看你只是高烧,有轻微的炎症,你如果想好的快,我给你开些西药止炎,3块钱一瓶,如果觉得贵,那我给你开中药鸭舌草吧,5分钱一包,它具有清火败毒和退烧的功效,用沸水煮汤一日喝两次,没有西药见效快,但无副作用。”郝允雁听鸭舌草便宜,就说:“就鸭舌草,我们中国人相信中药。”

刘秋云随崔大夫回诊所取来鸭舌草,煮了给郝允雁灌下,又热过沈家阿婆送来的小圆子吃上几口掂掂胃,郝允雁已说感觉好多了,刘秋云说:“别大意啊,你还得躺着,今儿个我菜也没去买,一会也给你梢来,帮你烧好晚上给你家先生和公主吃,嘿嘿,今天我不去搓麻将了,你们家的事情姐全包。”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话,咯咯的笑起来说,“包你家的事,可不包括陪你家先生睡觉啊。”郝允雁笑着逗她道:“你要愿意也可以随你包了去,别弄坏就是。”刘秋云瞪大眼睛说:“啊,平时不见妹妹说无聊话,原来下流起来比姐厉害呢。”郝允雁笑得连说头也给你笑晕了,刘秋云因为儿子要回来,心情甚佳,站起身说:“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去菜场,给你带菜,你要些什么吃吃?”郝允雁说:“随便,我丈夫和女儿都喜欢吃河鲫鱼,对了,我梳妆台抽屉里有钱包,你替我拿来给你菜钱,刚才崔大夫那诊费倒让你给垫付了,真不好意思。”刘秋云拍了下她的手说:“妹呀,跟姐这么客气干嘛,这点小钱无所谓呢,明儿你身体好了后再说吧。我先去了,今天要多买些菜,还有两天是元旦,不早备齐了菜到时候买光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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