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神秘现象之我见 1

作者:沈善增    更新时间:2014-05-20 14:12:37

我自认为是一个很实际的人。讲究实际,一般来说不是缺点,但就我所从事的文学创作这一行当而言,则往往意味着缺乏想象与激情,或许会成为一种致命伤。一度我很为自己的这种本性感到沮丧。我发现自己哪怕在梦中也非常实际,所见之场景、人物,极少奇异怪诞之处,都是现实主义的。后来我不再沮丧,因为经一番研究,我觉得沮丧对本性产生不了一点积极的影响。我的这种处理方式又是相当实际的。然而,大概就从那时开始,我内心深处有了追求神秘的倾向。人总是缺什么便想要什么。在上一章里我已经说过,只要有机会见识魔鬼,我也许会考虑同它签订出卖灵魂的契约。我记得自己早在60年代末下乡时就曾当众说过,黑夜独行,我只怕遇见抢东西的歹徒,不怕遇见勾命的鬼。这世界上倘真有其鬼,我就不怕死了,反正死了还有鬼可做。我还不愿再投生,只愿常做鬼,因为做鬼即使再痛苦,再寂寞,至少还知道自己的来由,知道自己做鬼前是个什么东西。若重去做人,便又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将向何处去。十七八岁,青春年华,我却开始为身后事作杞人之忧,恐怕只有这一点算不得太实际。从那时开始,我就在周围生活中搜寻神秘事物,找不到神的踪迹,见一下鬼也行,但结果是找到了许多失望。在气功实践中,我似乎挨到了神秘的边。由于我对神秘的要求不严,故而一开始也曾喜出望外过一阵。但热过一阵以后,我的讲究实际的本性又苏醒过来,对着神秘现象横考证竖推理,研究结果,神秘的又似乎不神秘了,或者部分可以得到解释(尽管这种解释只是一种假设),这样,失望便又重新袭上我的心头。我今天的心情,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秘的事物存在,但终究不能相信真有神秘事物存在。我正是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来写这一章的。因此,读者也许会觉得我少见多怪,又觉得我墨守陈规,这在我实在是出于无奈。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介绍神秘现象,取大众与我个人的双重标准。也即有些一般人认为神秘我认为可以作出科学解释,及我认为神秘一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现象,都一概收罗在内。即使这样,跟一些介绍气功大师种种奇迹的报道相比,还是不能望其项背。

我所见到的种种神秘现象中,我认为最难解释的搬移法,在论治病的第十章中已作介绍,以下我把其它诸现象分类述之。

默念经咒发功。

我在发功时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回忆起来,最早应该在1989年的九十月间。这年11月10日的日记,记录给妈妈治腰伤,最后有“在放气、拉气时我均默念心经与回向咒”句,由此看,我当时对此尚有新鲜感,所以推算起来试用这办法不过月余。怎么会想到发功时默念心经的呢?说起来有近、远两种缘由。先从远处说来。我的阿爷、阿娘是观世音虔诚的信徒,我从小就听他们在拜菩萨时念心经。虽然在意识层次上我对之一直是拒斥的,但在潜意识里却深深地打下了烙印。1986年11月,我上雁荡山去,在灵岩寺见到有《心经》。当时我正在酝酿写长篇,考虑到创作时或许有用,就买了一本。回家后一读,经文只260个字,却似乎非常玄妙深奥。不能说它一下子将我征服了,但至少让我觉得,以前自己对佛教实在是一无所知,又觉得阿爷,阿娘念了一辈子的经,他们好像也没跨进佛教的门槛。以后,我有机会到龙华寺去参观,向和尚讨了包括《阿弥陀经》在内的几本经书,又在书店里买了《金刚经》等,读了以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如是我闻”,倘佛经上所记,真是释迦牟尼在两千多年前所说的,那他的思想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远远超过与他同时代及几百年以后的哲人,如老聃、孔子、耶稣等,堪称人类精神文明史上的一大奇迹。我从小接受唯物主义与无神论的教育,对佛陀所说四谛、八苦、十二因缘、六道轮回、三十三天等当然很难信以为真。但是,即便说那些都是假说与想象,这些假说与想象也是空前绝后的,令其它一些宗教教义相形逊色。譬如对宇宙的认识,《旧约》中说上帝7天创造了世界,道教说天上地下,天人合一,佛教则认为“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方位有十,流世有三”,而且一个佛世界之外有无尽数的佛世界,每个佛世界有生有灭,有始有终,由无穷个佛世界构成的宇宙则无始无终,无边无涯,无生无灭,这样的构想,不是在四维空间里进行思考,不是与现代科学对宇宙的认识非常吻合吗?又譬如几乎每种宗教都宣称自家拥有终极真理,这种真理是永恒的,因此,自家的宗教也是永恒的。唯有佛教,认为自家的教义教派,与世间万物一样,有生有灭,有盛有衰。对待自家创立的学派,能持这样客观、彻底、超然的态度的,我之所见,除佛教外,只有马克思主义。恩格斯在《反杜林论·引论》中说:“黑格尔的体系作为体系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流产,但也是这类流产中的最后一次。就是说,它还包含着不可救药的内在矛盾:一方面,它以历史的观点作为基本前提,即把人类的历史看作一个发展过程,这个过程按其本性来说是不能通过发现所谓绝对真理来达到其智慧的顶峰的,但是另一方面,它又硬说自己是这个绝对真理的全部内容。包罗万象的、最终完成的关于自然和历史的认识的体系,是和辩证思维的基本规律相矛盾的……现代唯物主义都是本质上辩证的,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还仍旧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敢于宣告“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这种气魄当年让我为之深深折服。作这样的类比也许有些不伦不类,然而这确实是使我对佛教教义产生敬仰心情的原因。我曾经说过,如果我要信一种教,那我就选择佛教。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信一种宗教。不是不愿,是不能。中国有句老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或者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个人在信仰问题上最反对这种骑墙态度。我的原则是,要么不信,要么全信,若有不信也应有,若无信则也应无。如今我对佛经上所言尚不能全信,在我看来,也就等于不信。

说了远缘,再说近由。记得就在1989年,《新民晚报》副刊上登过一篇文章,介绍一位气功师(好像姓陈)就凭默念心经来发功给人治病。那位先生还有一种特异功能,对方在心中默念一些句子,他可以辨出不同的气味来。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念了两句“老子革命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那位气功师立刻觉得恶臭难忍。这篇文章写得生动有趣,使我不禁跃跃欲试。因为心经不长,很容易背出来,要尝试念心经发功所化代价不高。我只用了3天时间,就把经文背出来了。半个月后,我就背得滚瓜烂熟,发现自己一面背,一面思想还能开小差,甚至还能跟人说话,似乎脑子里在放一盘录音磁带似的。熟到这种程度,我就可以用来给人发功了。一试,效果居然非常好。这之前,我给人发功,多用劳宫热敷法,一般要10分钟以后,病家方始觉得有热感。我试第一例念心经发功,即用近距离的放气、抽气法,刚念完一遍经,患者叫起来,喔唷,感到了,一股热气涌进来。默念一遍心经只需1分钟多一点。若以患者出现气感反应作为功效的标志,那么效益提高了近十倍。以后我又试了几例,病家都是很快出现气感反应,而且治疗效果也比以前有明显的提高。读者只要仔细对比我给妈妈治腰伤前后病例的疗效,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来。但是,功效的提高,力量是否源自心经,却无法得到证实。因为其一,按净土宗的说法,经文不过是佛或菩萨向世人宣讲教义,本身并不具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只有宣念佛号才能得到救助。而这种救助也不过是将你本人救出苦海,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没说你可以用念佛的方式得到神力帮助去解别人之难。再说念佛第一要心诚,我辈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心诚无论如何谈不上。倘若这样念经也有神力,那真正是佛力无边了。其二,发功是一种意念活动,念经也许能使人的意念迅速集中起来,产生较大能量。以这样的观点看,心经只是新建立起来的条件反射联系中的一个信号,换成别的信号,效果应该是相同的,问题是心经含有神秘性,也许容易激发某种心理因素,而这种心理因素又可能在功能产生过程中起催化作用。如今对意念产生气功功能的作用机制不清楚,这个问题也就只好多闻阙疑了。我只能如实告诉读者,1989年10月后,我给人发功、授功,都默念心经,1991年6月后,又改念《大悲咒》及《楞严咒》咒心,观察下来,效果很理想。虽然要从理论上判明念经咒与气功功能的本质联系有重重困难,在操作方面却十分简便,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可以试一下,反正我觉得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见神见鬼。

这里说的见神见鬼不是我,我至今还没获得这份福气,但是,那些人能够见到神鬼的幻像,却都与我有直接的关系。

这一节所述的其实是上一节的自然延伸。自从在发功时默念经咒之后,我一直想找到证据,证明念经与不念经功效有所不同。后来,我听到有几个受功者反映说,自练时他们见到了神鬼的幻像,这种说法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是赵艳林。她说见到了观音像,也见到过骷髅。她说这决不是想象出来的,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图像很清晰,很稳定,持续有一两分钟。见到骷髅时她很害怕,但意念不能使之消失,可是一下子又忽然没有了.因为她是搞工艺美术的,接触神鬼形象较多,形象思维又很活跃,故而对她的话我并不太重视。过了些日子,我跟弟弟说起这事,他说练功时也见到过观音像,确如赵艳林所说的,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图像清晰且稳定,不是想象的产物。他是搞医科的,也作如是报道,使我觉得这里面也许可能有些名堂。又过了一些日子,萧关鸿的母亲在练功半个多月、后也见到了神像。她说是3个人,好像年画上的福、禄、寿三星似的并肩而立,中间一个道士打扮,有须,旁边两个都无须。这3个人由远而近。她眼前的视野如同一个电视机屏幕,又像一个窗口。当这3个人移到很近时,就只露出3个脑袋。接着他们又退远去,越来越小,及至消失,前后时间约二三分钟。她说这话是在1990年6月5日,我是4月13日晚上给她授的功。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以后,我确信这是一种超视觉功能,而非一般的心理作用。它跟变态心理学中所说的幻视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我由此想到找个具有超视觉特异功能的人做试验,看看能不能即时将此现象复制出来。5月11日晚上,我在沈霞家中,请王红舒看我默念心经时是否会出现什么图像。试验时她面南坐,我面北坐,之间相隔近1米。试验是分几次进行的。我默念几遍心经后,她睁眼描述刚才“看”见的景像。然后我再念,她再闭眼“看”,我说“好了”,她再睁眼报道,几次三番,前后将近1个小时。因为日记里是把她的几次报道并在一块记录的,现在我也只能一锅端给读者。她说,首先看见我在身子前方后侧,出现一条隧道,隧道中有一古装人物,模样有点像老寿星,顶上绾一发髻,髻上扎一条深色的丝带,。身上挂着许多小物件,不断地往中心(我与她之间空间的中心)走,但总是走不到。后来,中心处出现了一尊白衣观音,1尺长,体态十分苗条。王红舒说她以前练功肘也曾见过观音像,体型没那么苗条。白衣观音出现后,那个老者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在我后脑勺的左侧,出现一辆上古时代的车辆,上面有两个人,一个模样像孔子(历史课本上画的孔子),一个是披甲韵武将。接着那车辆又消失了,我身子的右前方出现一个红衣观音。中央那尊白衣观音还屹立在那儿。接着出现无数四五寸长的小观音,一排一排,层层叠叠,在她的身前身后,将她团团包围,各自发出引力,使她的身体无定向地乱晃。最后,所有的图像都消失了,包括我的身体也消失了(这之前她始终能“看”到我的身体,并据此来定位),面前只有一尊比我们人体稍高大些的观音跌坐像,着白衣,白衣的边缘有一层金光,额前偏左有一颗直径2寸左右的紫晶宝石,眉心有一粒硃砂痣。

那次试验,王红舒说得活灵活现,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以后,我又找她一起试验过多次,每次她“看”见的图像都有所不同,但也都有些基本相似之处。相似处一是都能见到神佛形象,形象中多的是观音,也有弥勒佛。若出现高大的观音跌坐像,额头上总有装饰品。多为金色的网罩,形状有棱形的,也有蛋形的。二是随着时间的进展,图像变化也呈现出一个发展的过程来。佛像一般是越来越大,出现的神像,也似乎开始是层次较低的,以后层次越来越高。这里所说的神的层次,是按照一般中国老百姓的观念。

除了找王红舒试验外,我还请别的一些人看过。有许多人看不到什么,但能“看”到的人说出来的东西却非常有趣。可惜的是有许多我当初未及时加以记录,现在我只能凭回忆来写,有许多精采之处已被遗忘了,不过能报道出来的,也是印象最深的,它们的真实性我认为是有保证的。我记得在跟王红舒作第一次试验后不久,就上萧关鸿家去,请他母亲“看”我念经时有什么图像。那是傍晚时分,只有老太太一人在家。她坐在窗台下,背靠墙,面向北,我坐在她的对面。这回,我让她“看”到什么就说出来,一边“看”一边说,不要把眼睛睁开。一会儿,她就看到4个小孩,顶心一丛寿桃发,翘着独角辫,扎着肚兜,在地上玩耍。以后又好像走进了庙宇里,周围都是金身的菩萨,但因为光线很暗,看不清楚。接着,她看见中央出现一个莲花座。莲花座上慢慢浮现出一双脚,接着出现站立着的双腿,又出现上身躯干,穿的是白衣,但身体很高,头隐在黑暗中看不见。渐渐地,周围的金身神像从黑暗中凸现出来,身形、五官都能看得清楚了,然而中央站在莲花座上菩萨的头始终看不见,但她觉得那是观音。

像她所说的那样,中央的大菩萨由下往上,依次呈现,这样的过程,另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孩也“看”到了。她的母亲也很迷气功,她受母亲的熏陶,在某一日也突然自觉练起功来,并在练功中多次见到有一穿白衣,戴高高尖尖的帽子的女人教她练功。她跟着那女人动作,于是出现自发动功,作出种种手印。然而那女人多是侧面对她,戴着帽子,脸就看不清楚。有几次偶然转过脸来,五官也是模模糊糊的。她母亲知道这情况后是又喜又忧。喜且不说,只说忧的是女儿若真的出现特异功能,怕不能再安安宁宁地过平常人的生活。所以,她母亲希望我在报道这一例子时一定要隐去姓名。对这一例我倒是有记录的,因此我可以说一下时间,是1991年6月5日下午。那次,我在发功前对小女孩许愿说,我有办法让那人转过来正面对着你让你看清楚。我也让她一边“看”一边说。发功后不久,她就看见了狰狞的鬼,但她害怕,没敢说,许多天后,她母亲才告诉了我。她当场首先说见到黄光、红光与绿光,以后又说见到彩色光圈,然后见到一只孔雀,她说是雄的,尾巴很长。接着孔雀开屏,羽毛非常漂亮,中央一块是金色的,放射出五彩的毫光来。以后她又说见到许多很大的雪花,但那雪花是彩色缤纷的。紧接着出现一个武士,金鸡独立,两手作出种种姿势,她闭着眼睛比划给我看,一会儿曲左臂平伸右臂,一会儿又曲右臂举左臂。她比划了几下摇摇头,说自己学不好。武士舞蹈片刻忽然不见了,这时她看见一朵莲花。莲花一点点绽开花瓣,变成一个莲花座。她说花瓣很大,很密,一层层的,尖上为红色,下部为黄色。接着她看见莲花座上双盘趺坐的腿,然后出现合十的手。一会儿莲花座旋转了180°,她看见背影,长着许许多多双手。这背影停留时间较长,约有3分钟,她开始有些信心不足了,莲花座又旋转起来,转到正面对着她。这时,她看清了观音菩萨的脸,眉毛很长,插入双鬓,眉心有颗硃砂痣。至此发功结束,整个过程,历时约20分钟。

试验时,她母亲一直在旁边。结束后,她母亲说,以前一直没带她上庙里去过,这些形象,在她的记忆库中不可能有,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我认为,这种说法根据不足。现在的孩子,接受信息的渠道很多,即使从没进过庙门,但却可能看过电视连续剧《西游记》,所以要从潜意识里唤出这些形象没什么希奇。希奇的倒是这些形象,特别是中央莲花座上千手观音形象依次显现的过程。从这个过程中,可以看出她见到的周像与我发出的功有一种依存及同步增长的关系。就这一点而言,她的幻视并非纯主观的,与变态心理学中所言之幻视有根本的不同。

在与唐见端作试验时,我发现所见图像与受试者本人的文化背景有相当的关系。那次试验我也没有记录,记得是在1990年的冬天,我听说他生病了,上他家去探望,结合发功治病进行了实验。那天他是感到胸闷,有点像哮喘发作的前兆,同时胃里也不舒服。我对他念经发功,让他坐着闭眼“看”自己的胸口。开始他什么也看不见,大概5分钟以后,他眼前出现一小块白色的亮光。接下来的10分钟,他所见到的便是白色与黑色的斗争。一会儿白色把黑色挤扁,挤到一个角落里;一会儿黑色又卷土重来,把白色逼得进退维谷。终于,他“看”到整个胸膛亮起来了,像被灯光照亮的电影银幕,然后,这银幕上就开始出现图像。我现在已不能准确复述图像出现的前后顺序,反正其中也有十分可怕的鬼。他说从来没见到过这样可怕的形象,而且在银幕上舞蹈了好一阵子。但这不是最初出现的形象。他看到的图像具有一定的情节性。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看见一道壮阔的瀑布”,接着“看”见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毛泽东的形象从瀑布的背景上升起来。他还“看”到一座宫殿,中央坐着一位国王,两旁侍立着大臣,国王面有愁色。又“看”到一座很大很大的厅堂,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躺在床上,盖着白床单,似乎对旁边的人说着临终遗言。他“看”到的带优美性质的场景,除了瀑布外,还有一大片金色的沙漠。一个胖大和尚,弥勒佛似的,倒骑着牲口走来,对着一个对象哈哈大笑。那个对象又是个畏琐的形象,具体是什么我回忆不起来了。那个像弥勒佛的胖和尚,是这次实验中他唯一见到的与神沾边的形象。但这次发功,当场使他的症状明显减轻。

做了那么一些实验,使我产生一种设想。我觉得它跟有些因现实刺激引起的梦境有相似之处。譬如有人梦见一头狼扑在他身上,要咬他的脖子,醒过来发现妻子的一条手臂搁在他胸口上;或者有人蹬掉被子,即梦见自己掉进了冰窖。人具有将某种外来刺激,翻译成图像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在清醒状态下通常是被压抑的。我发出的功,既然能治病,能叫受功者作出种种动作,认定为一种刺激物,应该不成问题。但这种刺激在受试者身上产生何种反应,翻译成何种图像,则取决于受试者而不取决于我了。从图像的产生、变化受制于刺激的质与量,可以说这些图像不是纯主观的,不是纯粹的幻视。而从这些图像因人而异,受到“看”的人自身文化背景、心理因素、身体状况等多种条件的影响这点来论,它又不是纯客观的。从见神见鬼这一点上,哪怕见得非常真切,非常离奇,仍然推不出神鬼是种真实的存在的结论来。前面我已经坦白过,我内心有种寻求神秘的倾向。在第一次与王红舒合作试验后,以为可能找到了一条深入神秘堂奥的小径,着实兴奋过一阵子。后来冷静下来把几个例子作一番分析比较,发现自己以前太强调了这些图像不是纯主观的、可以制造的一面,忽视了它的并非纯客观的另一面,这种态度不是严肃认真的科学态度。由此我体会到,从事科学研究一定要排除个人的感情因素。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理性思维强于形象思维,搞科学研究也许对我更适宜,现在看来未必如此。或者说,环境已潜移默化地将我改造成一个既不擅长形象思维又不善于理性思维的“四不像”了。所以,在得到那些奇异图像只不过与某些梦境相类似的设想时,我的失望是双重的。既有对那些充满诱惑的神鬼幻像的失望,也有对自身思维能力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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