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2

作者:张介明    更新时间:2013-11-25 16:18:14

胖男孩被有效地唤醒了,因为温克尔先生用大拇指和食指在腿上掐了一下,于是他再次从驾驶座翻身下来,着手解开篮子,动作出人意料地麻利迅速。

“来吧,我们得挤紧一点,”胖绅士说。说了一大堆诸如要女士们束紧衣袖子、诙谐地提议女士们坐在绅士们膝盖上引起她们脸红的笑话之后,大伙儿终于在马车里挤着坐好了;胖绅士开始从胖男孩(他已经特意爬到车子后面)手里把东西接了进来。

“嗨,乔,还有刀叉。”刀叉递进来了,女士们和绅士们,包括坐在驾驶座上的温克先生,人人都手持用餐工具。

“还有盘子,乔,盘子。” 用同样的方法,陶盘分到了大家手里。

“那么,乔,拿鸡上来。该死的孩子;又睡了。乔!乔!”(胖男孩的头上挨了几手杖,才好不容易被从睡梦中唤醒)“来,把吃的递进来。”

“吃的”一声里面有种什么东西使这个肥腻腻的孩子振作了起来。他跳了起来,在从篮子里拿着食物同时,鼓得像山包一样的两颊后面他的那双淡淡的眼睛眨巴着,贪婪地盯着那些食物。

“快些,”沃德尔先生催促着;因为胖男孩恋恋不舍地拿住一只腌鸡,好像根本无法与它分离似的。这时他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无限深情对着肥鸡凝视了一番,才极不情愿地把它递给了他的主人。

“这才对嘛——打起精神来。还有牛舌——还有鸽肉馅饼,留意牛肉和火腿——小心龙虾——把色拉的包装拆了——还有调料。”沃德尔先生嘴里快速地发出一连串的批令,同时接过了上述这些食品,一盘盘的递到每人的手中,放在每人的膝上,一道接一道,连续不断。

“怎么样,不是挺不错的吗?”那位抑不住高兴的人在开始消灭食物时发问道。

“太棒了!”正在驾驶座上切鸡的温克尔先生说。

“来一杯酒吧?”

“没说的了。”

“你单独来一瓶,坐在那上面,好不好?”

“你真是太好了。”

“乔!”

“在,先生。”(这回他没睡,而是刚刚成功地吞下一块小牛肉馅饼)

“递瓶酒给驾驶座上的那位绅士。认识你真高兴,先生,干。”

“多谢。”温克尔先生一干而尽,把酒瓶放在身边。

“赏光干一杯吗,先生?”特伦德尔先生对温克尔先生说。

“不胜荣幸”,温克尔先生回答了特伦德尔先生,于是两位绅士干了一杯。之后,他们又与大家,包括女士们一起,轮着干了一杯。

“亲爱的艾米丽在跟那位陌生绅士调情呐,”那位老处女姑母以那典型的老处女式的妒忌在她哥哥沃德尔先生的耳边嘟哝着。

“噢!我不清楚,”那位快乐的老绅士说:“这很自然的,我敢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匹克威克先生,来一杯吧?”正在钻研鸽肉馅饼的奥妙的匹克威克先生,欣然应诺。

“艾米丽,亲爱的,”老处女姑母以保护者自居,说,“说话轻声一点,宝贝。”

“哎呀,姑母!”

“我看,姑母是只想她与那矮个的老绅士讲话,”伊莎贝拉·沃德尔小姐和她的妹妹艾米丽私下说。说完了两位年轻的女士哈哈大笑,而年长的那位极力装作和蔼慈祥的样子,但却怎么也做不到。

“年轻女孩就是这般的精力旺盛,”沃德尔小姐以一种优雅而又怜悯的口气对特普曼先生说,就好像勃发的生机是什么违禁品似的,未经许可而拥有,是罪不可赦。

“喔,她们真的是那样的,”特普曼先生答非所问,与对方的期望相去甚远。“这样挺可爱的。”

“哼!”沃德尔小姐说,态度暧昧。

“您能允许我吗?”特普曼先生说着,用一只手去抚摸雷切尔迷人的手腕,另外一只手优雅地举起了酒瓶,说:“允许我吗?”

“噢,先生!”特普曼先生的神情太感人了;雷切尔表示她担心炮声再起,到时,她当然还是需要有人搀扶的。

“你觉得我那亲爱侄女们漂亮吗?”那位慈爱的姑母对特普曼先生耳语着。

“要是她们的姑妈不在,我会这样认为。”那位早有准备的匹克威克成员回答,火辣辣地瞟了她一眼。

“嗯;你真坏——不过说真的,要是她们再长得好一点点的话,你不觉得她们还是挺漂亮的吗——就着这烛光?”

“是的;我想是的;”特普曼先生说,带着淡漠的神情。

“噢,你真刻薄——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特普曼先生问,其实他压根儿没打算说什么。

“你想说,伊莎贝拉有点佝背——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男人总是这样的看的。是呀,她是有点佝;没法否认;确实如此,一个女孩儿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看的了,就是这佝背。我常常对她说,年纪再大些的,她就更糟糕。嗳,你真刻薄!”

特普曼先生对于轻而易举获取这种名声并不反感:因此他以心照不宣的样子,神秘地笑一笑。

“一种十足的讥笑,”心悦诚服的雷切尔说:“我承认我见你怕。”

“怕我!”

“嗨,你什么也瞒不了我——我知道那种笑是什么意思,我一目了然。”

“说什么呀?”特普曼先生说,他自己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这位和蔼的姑妈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伊莎贝拉的佝背还不及艾米丽的厚颜无耻。是的,她真不要脸!你不知道有时我被她耍得晕得转向,为了这种事情我肯定要哭上几个钟头——我的亲爱的哥哥也太好了,太大度了,所以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要是觉察到的话,我断定那是会叫他心碎的。我但愿相信那不过是她的态度问题——我希望如此——”(说到这儿这位满腔仁慈的亲戚重重地叹了一口,沮丧地摇摇头。)

“我敢肯定姑母说的还是我们,”艾米丽·沃德尔小姐轻声对她的姐姐说。“肯定是那么回事——瞧她那恶狠狠的样子。” 

“是吗?”伊莎贝拉回答——“哼!姑母,亲爱的!”

“怎么啦,宝贝!”

“我真怕你着凉呢,姑妈——拿一块丝手帕把你那上了年纪的头包一包吧——你可真要好好地保重呀——想想你的年纪哟!”

遭受这番报复也许是咎由自取,然而这种复仇也真够厉害的了。要不是沃德尔先生厉声呼唤乔,无意中岔开了话题,很难想象姑妈会以为何种形式的回应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这该死的孩子,”老绅士说,“又睡着了。”

“真怪,”匹克威克先生说,“他总是这样睡么?”

“睡!”老绅士说,“就这样睡。一做事就睡,一叫他侍候就在桌边打鼾。”  

“多奇怪啊!”匹克威克先生说。

“啊哈!真怪哪,”老绅士回答:“有这个孩子,我很得意——怎么说我也不会辞退他——他是天然的奇物!喂,乔——乔——把这些收拾掉,另外开一瓶来——听到没有?”

胖男孩睁了睁眼,起来了,把入睡前正在咀嚼的一大块饼吞了下去,然而慢吞吞开始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一面没精打彩地垂涎剩菜,一面把盘子收进篮子。新拿上来第一瓶酒很快就空了:篮子被重新被放回原处——胖男孩子再次爬上了驾驶座——眼镜和袖珍望远镜重新调整好——精彩的军队演习又继续下去。炮火呼啸,炮声隆,女士们惊恐万状——紧接着一颗地雷被引爆了,每个人心满意足——随着地雷轰隆后的烟消云散,军队和观众也同样一哄而散。

“那末,请别忘了,”老绅士说。在演习节目行将结束的时候,他和匹克威克先生曾经断断续续谈了些话,现在是握手道别的时候——“明天我请你们大家全去。”

“一定。”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地点你记住了吗?”

“丁格莱山谷,马诺庄园,”匹克威克先生查了查笔记本说,。

“对了,”老绅士说。“不到一星期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我保证你们什么都能看到,尽心而归。要是你们想体验一下乡村生活,那么找我,我这儿要有尽有——乔——该死的孩子,又睡着了——乔,帮汤姆套马呀。”

马套上了——车夫上去了——胖男孩爬在他的旁边——互道珍重——马车吱吱呀呀地远去了。匹克威克的成员们向远去的马车投去了最后一瞥,落日的余辉照在他们的款待者们的脸上和那胖男孩的身上。胖男孩头垂在胸口;他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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