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逊没有经历过意外场面,他无可奈何地瘫坐着;可威尔逊是律师。虽然脸色苍白,心烦意乱,他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说:
“我请求诸位开恩,让我解释一下这件非常痛心的事情。很抱歉,我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这必定会让比尔逊先生受到不可弥补的损害。迄今为止,我一直对比尔逊先生另眼相看、非常敬重。过去我绝对相信,任何诱惑都奈何不得比尔逊先生——就像诸位一样的相信。可是,为了维护我自己的名誉,我只得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无地自容地承认——现在我要请求你们原谅——我曾经向那位落难的外乡人说过那对证词里包含的所有字句,连那三十个字的诽谤之词也说过。(群情冲动)最近报上登出这件事以后,我回忆起了那些话,决定来领这一口袋钱,因为我有充分的权利得到它。现在我请大家考虑一件事,仔细推敲一下:那天夜里外乡人对我感激不尽;他自己也说到想不出恰当的字眼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并且说假如有一天他力所能及,一定要给我千倍的报答。那么,现在我想请问诸位:难道我能想像——难道我能相信——就算想到天边也想不到——既然他对我满怀感激之情,反倒会干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来,在他的对证词里加上那完全没有必要加的三十个字?——给我设这么一个陷阱?——让我在自己人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中,因为诽谤过自己的镇子而出丑?这太荒唐了,真不可想像。他的对证词应该只包含我给他的忠告开头那句情真意切的话。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只怕换了各位也会这么想。你们决不会想像,你帮了别人的忙,也没有得罪过他,可他反而这么卑鄙地陷害你。所以我满怀自信、毫不怀疑地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开头的那句话——结尾是‘去吧,改了就好’——然后签了名。我正要把字条装进一个信封,有人叫我到办公室里间去,这时我连想也没有想那张字条正摊开摆在桌子上。”他停下来,慢慢地朝比尔逊转过头去,等了一会,接着说:“请大家注意:过了一小会儿我回来的时候,比尔逊先生正从我的前门走出去。”(群情冲动。)
比尔逊当时就站了起来,大喊一声:
“撒谎!这是不要脸的谎话!”
主席:“请坐下,先生!现在由威尔逊先生讲话。”
比尔逊的朋友们把他接到座位上,劝他镇静下来,威尔逊接着说: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那时我写的字条已经不在原先我放的地方了。我发现了这一点,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意,我想可能是风吹的。我绝没有想到比尔逊先生居然会看私人文件,他是个台面上的人,想必不会屈尊干那种事情。容我直说了吧,我想,他把‘决’写成了‘绝对’,这多出来的一个字就已经说明问题:这是因为记性差了那么一点儿。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一字不漏地写出对证词来——而且是用高尚的方式。我的话讲完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像一篇诱导演说那样富于煽动性,它能往不熟悉演说诀窍和骗术的听众的神经系统里灌迷魂汤,颠覆他们的信念,放纵他们的情绪。威尔逊得胜落座,全场赞许的欢呼声像浪潮一样淹没了他。朋友们云集在威尔逊周围,和他握手,向他道贺;比尔逊却被呵斥声压住,说不上一句话。主席使劲敲着小木槌,不断地喊:
“咱们还要继续开会呢,先生们,咱们继续吧!”
后来场内终于安静了许多,那位开帽子铺的说:
“可是,还继续干什么呢,先生,剩下的不就是给钱了吗?”
众人的声音:“对呀!对呀!到前面来吧,威尔逊!”
卖帽子的:“我提议:向特殊美德的化身威尔逊先生三呼万岁——”
话没落地就爆发了欢呼声。在欢呼声中——在主席的木槌声中——有些好事的人把威尔逊抬到一个大个子朋友的肩膀上,正打算把这胜利者送到主席台上去。这时候主席的嗓门压倒了喧闹声——
“肃静!回到你们的座位上去!你们都忘了还有一张字条没念呢。”会场恢复平静以后,他拿起那张字条正要开始念,却又把它放下来,说道:“我忘了;要先念完我收到的所有信件,才能读这张字条。”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来扫了一眼——愣了一下——把信拿得远一点仔细端详——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