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古波愤愤然冲进舞场,扰乱了舞步,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有人把拳头落在他身上。于是,他大声嚷了起来:
“让我过去!那是我女儿!”
此时恰巧娜娜身子背对着他向后退去,她正弯下腰,帽子上的羽毛几乎在扫着地板,绷圆的臀部在他眼前性感地摆晃着,为的是更显撩人的媚态。忽然间,她的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她猛然直起腰来,认出了眼前的父亲和母亲,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哎哟!真是倒霉!
“出去!”舞者们大声起着哄。
然而当古波认出她女儿的男舞伴就是刚才那个穿大衣的瘦青年时,便把众人的哄赶的吼叫置于脑后,破口大骂道:
“喂!贱丫头,是我们来了!没想到吧,嗯!……在这里叫人搂搂抱抱,还和这个刚才对我无理的小白脸在一起跳舞!”
热尔维丝咬着牙推了他一把,并且说:
“别说了……用不着给她多费口舌!”
她一步跨上去,狠狠地抽了娜娜两个耳光。第一记耳光打歪了那顶插着羽毛的帽子;第二记耳光在娜娜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了红色的指印,像是一块白布上的印花图案。娜娜被打懵了,挨了耳光,既不哭泣,也不反抗。乐队们在继续演奏,众人都恼怒起来,剧烈地吼叫声又起:
“滚出去!滚出去!”
“好!快走!”热尔维丝又说,“前面走!你胆敢逃脱,我就叫你到监牢里去睡觉!”
那个小白脸瘦子见势不妙,早已溜之大吉了。于是娜娜只得默默地走在前面,还没有从慨叹自己如此不走运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当她脸上刚刚显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身后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她只好向门口走去。于是一家三口人在舞厅里众人的一片嘲笑和嘘声中走了出去;与此同时,乐队奏出一段雷鸣闪电般震耳欲聋的乐曲,那些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铜喇叭里像是喷射出炮弹似的,一段舞曲终结了。
生活重新开始。娜娜在她以前的小房间里睡了十二个小时之后,一个星期内表现出十分的乖巧。她匆匆缝补整理出一件朴素的裙子,她戴一顶女帽,把帽带系在发髻上。她甚至心中燃起火花,要在家里做一些活儿;这样赚钱多少可以自由掌握,另外,不会像在作坊里干活儿时耳朵里充斥着污言秽语。这样她去领来干活儿的指标和材料,把工具摆放在一张桌子上;起初的几天,她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扎制一些紫罗兰的茎枝。当交付一批数量不少的成品后,她便面对着眼前的活儿伸起了懒腰,手也不听使唤了,毕竟她在外面游手好闲地呼吸了半年的自由空气,再也不习惯整日坐着做扎花的苦活计,更受不了被闷在屋里的滋味。于是瓶里的浆糊干了,花瓣和做枝叶的绿纸被染上了油迹。花店老板甚至三次登门大发雷霆,要她赔偿那些被糟蹋了的材料。娜娜还是常常被父亲拳打脚踢,而且整天与母亲争吵不休,竟然相互用不堪入耳的脏话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这种情形自然无法维持下去,回到家后的第十二天,娜娜再次不辞而别,她的全副行装就是那条朴素的裙子和头上的那顶小帽子。罗利欧夫妇看到娜娜回家而且有浪子回头的行动时很是不自在了一阵子,现在看到她又一次出走,便又幸灾乐祸地几乎笑倒在地上。真是妙极了!不对吗?这像在演戏了。娜娜逃生的手段可真是高明!瞧吧!现在古波夫妇要想看住自己的女儿,只有把她关进鸟笼子里啦!
古波夫妇在众人面前装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其实对此气愤至极。然而怒气冲天的时候总是短暂的。不久之后,当他们打听到娜娜在本区干着不正当的营生,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热尔维丝尽管嘴上骂着女儿离经叛道的劣行辱没了家门。然而,即使她在街上遇到这个不争气的丫头,她也不会为她毁了家庭的声誉打她一巴掌,那样会脏了她的手;是的,一切都茫然了!哪怕看见女儿赤裸裸地饿死在马路上,她也是会像路人般走开,绝对不会说出那小荡妇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娜娜的舞姿在附近的舞厅里竟引起了轰动。从“白皇后宫”到“疯狂大舞厅”没有人不认识她,当她走进“蒙马仙境舞厅”,人们便会站在桌子上,看她跳起“龙虾嗅地”的舞姿。在“红色城堡舞厅”里,她却两次被人轰出门外,所以她只好在门口徘徊,等候熟悉的人出来。大马路上的“黑球宫”和鱼市街上的“老爷府舞厅”是些上等舞厅,只有穿着整齐才能进人。然而,在本区所有的舞场中,她还是偏爱“隐士舞场”。那舞场坐落在一个潮湿的院子里,还喜欢“罗贝尔舞场”,那舞场在嘉特特兰街上。这是两处低级小舞场,用的是简陋的油灯照明,不用讲究衣着,人们可以尽情取乐,十分自由,甚至男女舞伴可以隐到后面去接吻调笑,无人会去搅扰。娜娜既混迹于上等舞厅,也出没下等舞厅,真是一个变化多端魔幻迷乱的仙子,时而是一个衣着讲究雍荣华贵的漂亮女人,时而又成了干粗活的女杂役。嘿!她这样的生活真够味呀!
有许多次,古波夫妇在一些不干净的场所似乎看见了他们的女儿。他们便掉转了身子,走到另一边去,避免正面相遇闹出难堪的场面,他们再也不愿经历那种整个舞场嘲弄他们的恶梦,也不想把那烂货拉回家去。但是,有一天晚上,将近十点钟的模样,他们正要就寝,忽然有人用拳头擂响了门。原来是娜娜悄然而至,坦然地要求在家里过夜;天啊!瞧她那副样子!头上没了帽子,裙子撕破着,高跟鞋断了鞋跟,这副打扮简直足够被收容人员带进拘留所里的份儿了。自然她先是挨了一顿打,然后,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些硬面包,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睡着了,甚至最后一口面包还未吞进肚里。于是,从此这种把戏便长此以往地继续了下去。当这小姑娘自己感到精力稍有恢复,某一个早上,她又会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看见也无人知晓她去了哪里!像只小鸟一样飞走了。接下去的几星期,甚至几个月她音信全无,似乎再也不会出现了。然而,忽然间她又会出现在家人面前,从不说明她来自何方,有几次浑身污秽得都不屑用粪叉去碰她一下,而且浑身上下被人抓得条条血痕。还有几回,脸色和穿戴倒是还能说得过去,但是却因为淫佚过度,全身酸软乏力得几乎站不起来。她父母也看惯了这一切,殴打是无济于事的。他们发疯般地用脚踢她,阻止她只把家当做小客栈的行径。她在家中每星期睡不了一天半天就走。她也明白这小客栈的床位费的代价便是挨一顿打;只要还有一丝利益可图,她宁愿回来甘心挨这一顿接。再说,天长日久,他们也打厌了。古波夫妇终于接受了娜娜不期而至,不辞而别的现实。无论她回家也好,不回家也罢,只要别让大门敞着不关就行。天啊!可怕的习惯就像能够消磨别的事情一样,把人们心中最后的一丝正义也消蚀殆尽!只有一件事让热尔维丝忍无可忍。那就是女儿回家时竟穿着漂亮的长裙和插着羽毛的帽子。不,这种奢华叫她难以忍受。只要娜娜愿意,无论她怎样淫佚也无妨,但是,当她回到母亲面前,至少也应该穿上女工的服装才是。娜娜穿回来的那一条拖地长裙把大宅院搅了个天翻地覆;罗利欧夫妇一味地嘲笑娜娜;朗蒂埃兴奋不已,绕着娜娜转了一圈,抽着鼻子闻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博歇夫妇则禁止他们的女儿宝玲与这个小娼妇亲近,热尔维丝生气的是,每一次她出走之后回来,总是倒头大睡一场,直到中午时分,她袒胸露背,头发蓬乱,满头尽是发卡,脸色惨白,呼吸短促,像是一个几尽死去的人。整个上午热尔维丝推她摇她要唤醒来足有五六次,甚至威胁她要往她肚子上泼上一桶水,这个懒惰半裸着身子的漂亮姑娘被淫欲催得发胖,过度的**使她一睡不起,在母亲的叫喊声中,她只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随后又闭上眼,睡意更浓地呼呼睡去。
有一天,热尔维丝直截了当地责骂起她来,并且还质问她怎样恣意卖身,把身子糟蹋到这种地步才回家来,说这样会遭报应的,边说边用湿淋淋的手去摇她的身子,没成想她却生了气,把被单裹得更紧了,大声嚷起来:
“我听够了这话!不是吗?妈妈!别再谈论男人。当初你做了你愿意做的事,现在我也在干我想干的事呀!”
“怎么?怎么?”热尔维丝有些语塞。
“是的,我从没有向你点破过此事。因为那事与我毫不相干;但是你却毫无顾忌,爸爸打鼾的时候,你只穿着衬衣、衬裤就常来常去……现在你对那事没了兴趣,但是别的女人还喜欢那事呀。还是让我安静些,当初你真不该给我做了榜样!”
热尔维丝愣着神脸色大变,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呆呆地转过身去,不知做什么好。再看娜娜,她胸脯朝下,双手抱紧枕头,重新进入了她那冬眠般深沉的梦乡。
古波只知道低声咒骂,甚至都无心去费劲打她耳光。他已完全丧失了正常思维。真的,别把他列入不讲道德的父亲的行列,其实,酒精作祟时他是无法分辨善恶和是非的。
现在嘛,真是大势已去。半年来他总是醉醺醺的,不久他就病倒了,住进了圣安娜病院;算是一次乡村生活体验吧。罗利欧夫妇戏称那是烧酒老爷回到自家的乡村别墅里去了。几个星期后,他出了院,身体复原了,然而他又重蹈覆辙,直到他重新病倒在床的那一天,又必须去医院接受保养治疗。三年之内,他竟七次住进圣安娜病院。区里的人都说医院里会把他的那间病房随时保留着。然后,最糟糕的是,这个不思悔改的酒鬼每进一次医院,他的病情就更加深一次,这样循环往复,每况愈下,人们不难预料他最终结局的那一天,就像一只逐渐腐蚀的木桶,当最后一块木帮断裂时,那条条桶箍就会迸然散落。
唉!酒精和病痛已让他忘记了修饰自己,形骸影枯的像个活鬼!酒精毒素在他体内无情地肆虐着。他的肌体已浸透了酒精,正在干瘪萎缩,就像药房里玻璃罐里浸泡着的胎儿,药水让它们渐渐缩小。他瘦得骇人,当他站在窗前,人们都能透过他的骨节,看见射进窗来的日光。他双颊凹陷,眼神令人厌恶,眼眶里常常噙着泪水,流出的黄蜡可供一个教堂所用,只是他的鼻子变得更好看了,漂亮而鲜红,上面还有不规则的花纹,活像一朵石竹花开放在他那张憔悴的面孔上。凡是知道他年纪的人们,都晓得他也刚刚到40岁,然后看他走过眼前时哈着腰,驼着背,老态龙钟的模样,像那些老街巷一样陈旧,大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另外,他的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尤其是右手不规则的跳动已经到了失控的程度,以至于有好几天他只能双手握拳才能捧起酒杯,颤颤悠悠送到唇边。嗨!妈的!怎么会抖成这副样子!在所有倒霉的事情中,只有这件事让他痛心疾首!人们常常能听到他在咒骂自己的双手。还有好几次,人们看到他竟对着双手能看上几个小时,看着这双像青蛙般跳动不停的手,他欲说无言,也不再生气,那神态像是在思索和琢磨肌体内部的什么机关,会使这手做出这种跳跃的把戏。有一天晚上,热尔维丝看到了他这样一副。情形,他那被酒精烤于的双颊上,两粒硕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最后的一个夏天,娜娜回到父母家过夜,而此时也是古波情形最糟的时候。他的声音完全变了,烧酒在他喉咙里奏出一种新的音乐。他的一只耳朵也聋了。这之后没多久,他的视力也骤降;他必须扶着栏杆下楼,如果他不愿意自己跌倒的话。至于说到他的健康,就像人们所说的正处于一个静止状态。他的头常常像炸开一样疼痛,头晕目眩之际使他好似眼中有无数支蜡烛在跳动。忽然间,他的四肢会钻心般地疼痛起来;他顿时脸色惨白,不得不跌坐在一把椅子上,呆呆地坐上几个小时,每次疼痛过去后,甚至手臂要瘫痪一个整天。有许多次,他倒在床上,蜷缩着身子,躲在被单下面,像一只困兽沉重而短促地呼吸着。于是,先前在圣安娜病院里有过的那些疯狂的病状又再一次复发了。高烧使他多疑,惊恐,焦躁不安,进而使他满口胡话,他疯狂地扯破自己的工衣,用牙咬坏家具;时而他又落入伤感的旋涡之中,像一个姑娘般的哽咽着,呻吟着,叹息着,如同一个从未被人爱过的女孩。有一天晚上,热尔维丝和娜娜一起回到家里,却看见床上没有他。他把一只双人长枕头放在被单下充当自己,自己却躲在床与墙之间的夹缝里,牙齿正在不住地打着架。当她们找到他时,他惊骇地说有许多男人要来杀他。母女俩忙不迭地扶他重新睡下,像哄孩子般安抚着他。
古波只认得一种药物,那就是烧酒,只要一口下肚,就如同肚子上挨了一闷棍,便会立即站起身来。每天早上,他就是用这个方法治好他吐痰毛病的。他的记忆力丧失已久,脑袋里空空如也;所以他刚刚站起来不久,就把自己的疾病视作儿戏。在他看来他从来就没得过什么病。唉哟!他竟然到了死到临头还自充好汉的地步。另外,他对其他事情也同样颠三倒四,娜娜在外面游荡了半年后回到家里,他好像只觉得她不过是下楼去做了一件事重新上楼来罢了。娜娜常常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在路上遇到父亲,她还向他嘻嘻地笑,而他却全然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总之,他是不中用了,如果她找不到椅子,竟直坐在他身上,他也会无动于衷。
当霜冻初降的季节来临时,娜娜又一次出走了;她借口说去水果店里问有没有煮熟的热梨。她是觉着冬天来了,她当然不情愿在灭了火的炉子旁冻得牙齿打架。古波夫妇只骂她正不中用,因为,他们等来等去不见她把梨拿来,大约她还会回来的;去年冬天,差她去买两个铜币的烟叶,三个星期之后才买了回来。然而,几个月流水般过去,却仍不见她的回来。这一次,也许是跑远喽。当6月份到来的时候,她也没有随着阳光归来。再明显不过了,这一次完结了,她一定在什么地方找到白面包吃了。一大,古波夫妇拮据之际把女儿睡的那张铁床卖了,换回了六个法郎,于是去圣杜安的一家酒店里痛饮一番,把钱花了个精光。那床让他们觉得太碍事了。
7月份来了,一天早上,维尔吉妮招呼正经过店门的热尔维丝进来,并且请她帮忙洗洗碗,因为昨晚朗蒂埃带来两个朋友大吃大喝了一顿,所以脏盘子剩了一大堆。当热尔维丝正在洗涤着那只朗蒂埃用过的沾满很厚油腻的盘子时,这个饱食终日的帽子商正在店铺里心安理得地消着食,他突然叫了一声:
“您不知道吧,亏得您还是做母亲的!前几天我还见着娜娜啦!”
维尔吉妮坐在柜台旁,愁容满面地面对着渐渐变空的糖罐和抽屉,无奈地摇着头。她总是忍耐着不把脸拉得太长,因为,那样会使她原本就很糟的情绪变得更坏。朗蒂埃经常能见到娜娜。哼!她敢发誓!只要一个女人在他的脑子里转悠,那么,他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这时罗拉太太走进门来。近来她与维尔吉妮来往从密,维尔吉妮向她倾吐了许多心里话,她轻批地撒着嘴巴问起朗蒂埃:
“您说您见到了娜娜,这里有什么意味吗?”
朗蒂埃听了此话非常得意,哈哈大笑着卷着自己唇上的胡子回答说:
“是的,当然是美好的意味!她坐在马车上,我却在满是泥水的马路上行走……这可是真的,我向你们发誓!这也用不着掩饰,那些与她谈笑风声,不分你我的打情骂俏的富家子弟们可是够幸福的喽!”
他的目光中露出兴奋的神色,此时,热尔维丝正站在店铺的后面擦着一只盘子,他回过头去对她说:
“是的,她坐在一辆马车上,打扮得可真入时啊!……我差点儿没认出她来,因为她太像上流社会的贵妇人了,她的皓齿配上鲜艳的脸蛋简直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她举起手套向我打招呼,还嫣然一笑……我想她是把一个子爵弄到了手。嘿!她真够神气的!她把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个贱丫头,真是福星高照呀!……一只欢天喜地的小猫!不是吗?你们想不出她有多么开心!”
热尔维丝手中的盘子早已擦拭干净,放着光泽,但是她仍旧拿在手中擦着。维尔吉妮心里却在不住地盘算着,明天该交付两处的货款,她不知道如何交上这笔钱,心中不免忧虑重重,既肥又壮的朗蒂埃此时仍在吸吮着养肥他的糖果,他兴奋异常地像要把这家不很富裕的小糖果店里的可爱的糖宝宝吞进肚里,实际上这店铺已被他吃去了大半。破产的气氛已笼罩在人们头顶上了。说真的,他再嚼上几颗果仁糖,再吞吃几粒麦芽糖,就会把布瓦松夫妇的生意全部吃尽了。忽然间,他用余光瞥见了正路过对面马路的布瓦松,他正在值勤,腰间的佩剑不时地拍打着大腿。这情形使他又兴奋起来,连忙催促维尔吉妮仔细瞧瞧自己的丈夫。他说:
“喂,瞧呀!巴丹克今天真威风!……他的双腿夹得真紧,瞧他那警惕的眼神,像是要去什么地方捉拿罪犯呢。”
当热尔维丝重新登上楼梯回到家中时,看见古波正呆呆地坐在床沿上,这是他的病情发作的症状之一,他用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地砖。于是,她又跌坐在一把椅子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双手无力地垂在自己肮脏的裙据上。她面对古波坐了只有一刻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得到了一些消息,”她终于嘟囔着说,“有人看见了你的女儿……是的,你的女儿打扮地很阔气,再也用不着你了……她过得挺好,真有福气!……啊!上帝呀!我多想也有她那样的福分哟!”
古波始终凝视着地砖。后来他慢慢抬起他那张憔悴的面孔,呆滞而木讷地笑了笑,结结巴巴地说:
“喂,我可爱的乖乖,我并不强求你……你只要洗梳干净,容貌还不算太糟。要知道常言说得好:再旧的锅也不愁找不到锅盖……当然喽!那好比在熟菜里加进奶油,只要你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