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增一看,这不是自己请的郎中吗?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拔刀便向他砍去。王高连滚带爬躲到杨尘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腿,“大爷救命,大爷救命。这不是我的主意,全是刘瑾设下的圈套。他本欲以刘老爷抗旨不送女儿进宫之罪,杀他们全家。
此计不成,又让小人带着杀手追至此地杀他。小人有罪,但这全是刘瑾的主意。”王高磕头如捣蒜,乞求饶命。杨尘一脚把他踢开说道:“兄弟这个人由你处理。”
次日,刘增埋了养父母一家,在坟前杀了王高,发誓为养父母报仇,随杨尘赴南昌而去。
刘瑾在宫中只等那王高的消息,眼见着快一个月了,也没有消息传来。一日清晨,刚刚起床,掌管东厂的丘聚便来求见。
“刘公公,昨天晚上,手下在宫门口发现一具尸体,上面还有一书,请公公过目。”
刘瑾接过那张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瑾贼,有来无往非君子。今送上死狗一只,他日必当首刃瑾贼以慰忠魂。”刘瑾手中攥着那张纸,竟嘿嘿地冷笑起,“报信的来了,刘健已经见阎王去了。”这话把丘聚说糊涂了,他原以为此事必然激怒刘瑾,没想到他反而乐了。
“你是有眼无珠。‘忠魂’,好一个‘忠魂’,已经成了死鬼,还要戴一顶高帽子,没有用了。丘聚,这个赌,我赢了。”
“刘公公高明。在下今日晚上便设宴为您祝贺。那王高的尸体——”“悄悄埋掉封锁消息。”刘瑾把那张纸点燃,烧尽,丢在地上。
“知道了。”
丘聚刚走,便有内官徐进忠前来求见。徐进忠在宫中专掌记录皇上召幸女人之事。其内容有上幸宿所,所幸宫媛,年、月、日等内容,以备稽查。自从武宗登基,徐进忠也有过几天好日子。十五岁的皇帝即位,第二年改元行大婚礼,册立皇后,并册封沈氏为贤妃,封吴氏为德妃。刚行大婚礼不久那段时日,皇上对皇后和妃子也还热心,没过多久,便把她们象穿过的衣服一样丢到一边,遍游宫中,走到哪儿便吃到哪儿睡在哪儿,有时甚至出了皇宫,到妓院鬼混,中宫和东西两宫,一月之内,也不过去看个一两次,应付一下。皇帝如此行经,却苦了那些内官,整日追逐皇帝的宿处,就象捉迷藏一样。厚厚的一本册子,只记了几页,再也记不下去。徐进忠怕怪罪下来,担当不起,不得已才来求见刘瑾。
“刘公公可要替小人担待些事。奴才日日追寻皇上,却只记了这几笔。一旦皇嗣有所遗漏,奴才实在担待不起。”
引皇上游乐,本是刘瑾的主意,眼下见徐进忠诚慌诚恐的样子,心中发笑。武宗皇帝亲近过多少女人?连刘瑾也没记清,更何况徐进忠。记或不记,对刘瑾来说,均属小事。关键的是要让皇上专心游乐,不思政事,这文书房内官也确实有些碍手碍脚。废掉内官?这事,刘瑾不能决定,而且此事与皇嗣有关,弄不好,会招惹麻烦。不如让徐进忠自己去碰碰钉子。想到此,刘瑾笑道:“此等大事,谁堪担待,不若让我先替你求求皇上,让你跟在他身边,这样,什么事不也就逃不开你的眼了吗?”
“谢刘公公。”那徐进忠满心欢喜而出。
刘瑾吩咐小太监先去打探一下皇帝现在身在何处,小太监过了一会儿回来回复道:“皇上此时正在后宫玩踢鞠之戏。”
刘瑾在随从陪同下,前往后宫,老远便听到击鼓声,吆喝声。刘瑾走向前去,停住脚,站着观看。只见皇上与几十个小太监玩得正欢,两拨人,一队穿紫衫,一队穿黑衫,只有皇帝一个人穿一身白,腰间束着一根黄带子,杂在其间,奔跑、跳跃、欢声高叫,头顶上热气腾腾。
踢鞠约是战国时代兴起的一种游戏,游对规则各朝不一。
总体与今日足球运动有许多相似之处,是许多人玩一个球。球,状小如拳,用质轻而又坚韧的木材制成,中间掏空,外面涂上红色或彩色。皇上玩的球还加以雕饰,更加精美,古诗文中常称为“珠球”、“画球”、“七宝球”、“彩球”等等。球可以蹋,也可以用杆子打,玩的方法很多。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家中都辟有球场,玩球也是上流社会的一种时髦。
皇上正玩得高兴,旁边还有一队击鼓的小太监,不停地为他击鼓加油。皇上玩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小太监搀扶着他入了寝宫,刘瑾走去时,皇上正在一个大浴盆里洗澡,周围四五个人侍侯着。他躺在浴盆里,半闭着眼睛。
“启奏陛下,臣,有事禀报。”
“什么事,说吧。”
“文书房内官徐进忠,请求陛下赐恩,令他侍奉在侧。”
“他年岁太大了,会踢鞠吗?还是会杂技?”
“皇上,起居注是历朝历代的大事,不能偏废。如今厚厚的一本册子,内官只记了几页,恐怕不好交待。”
“真麻烦,他可以能随意记些什么,天南海北,张氏、李氏可以随他。”
“这万万使不得。此事有关皇朝后嗣,岂有马虎。”
“真罗嗦,难道平常人夫妻行事也要登记入册?”
“平民哪能与陛下相比。”
“行啦,就让他来吧。”武宗有点不耐烦,赤条条地从浴缸中爬起来,旁边的小太监急忙替他擦干身子,披上内衣。
武宗在宫中自由惯了,皇后二妃均不敢多言,日日郁郁寡欢。那德妃是个有心计的,私下里与武宗身边的小内侍张旺勾搭,时不时的给些银两、首饰,托他在武宗面前多说些好话,尽把那武宗抢到西宫来睡。
那日,武宗玩罢了踢鞠之戏,又看了一场歌舞,心中又想入中宫永巷一带的“闹市”一游。时天色已黑,小太监们便在街市上挂出了纱灯,又令那乐工、宫人等扮作耍杂技的、唱戏的,店铺主人等各种人,吵吵嚷嚷开来。武宗夜间入市,兴趣格外高。进出宝和等六店,采买物品,随手赏给身边的人,出入酒店,喝酒听曲,把那唱曲的女子拉过去亲热,走过一家又一家,最后在一“百姓”家中,脱鞋上床,欲同那平民女子同寝。徐进忠见皇上如此无束,急忙劝阻。
“皇上,一国之君不应随处而眠。”
“朕困了,你还在这里罗嗦什么,莫非起居注还要记录床上动作?”武宗正抱着那女子求欢,见徐进忠如此不知趣,心中羞恼。徐进忠急忙退出来,那些小太监个个都捂着嘴偷笑,张旺说:“你也真不知趣,这个时候你罗嗦个啥。”
“那女子叫什名字,在宫中做何事?”徐进忠问。
“我哪儿知道,你还是去问皇上吧。”
次日早晨,徐进忠果然去问皇上,武宗看了看他说:“我哪里知道,你怎么不去问那女子。”
徐时忠赶忙派人前去打听。“闹市”已散,哪还有个人影,起居注又是空白。
过了几日,武宗去后海子玩耍,信口开河地与几个小太监打赌。
“我今天所碰到的第六个女人定是个美人,今夜就与她同度良宵。”武宗说。
“如若遇个丑八怪——”
“我也和她睡觉。”
“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后海子历经数朝修整,花砖砌岸,高石筑堤。秋来时水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后海子内原有金章宗李后的梳妆楼,左右各有金鳍玉二坊,又添了许多楼阁,景色十分壮丽:岛屿滢洄,平桥夹镜落双虹,月轮映水,波纹澄镜浸楼台。
宝槛凌风,花瓣随风粘行藻,
画诗雕栋,瑶宫琼室竞豪华。
武宗一路游逛,在井台上,见到两个宫女打水,模样还算俊俏。
张旺说:“还有四次机会。”
武宗但笑不语,心想:“宫中服役的那有什么丑八怪,尽是你们作怪。”
游游荡荡,便走到一处教场,武宗动了骑马摆阵打仗的念头。张旺急忙前去找人操办马匹、衣甲、器械。武宗被接到演武厅上喝茶歇息,又有三人漂亮的宫女出来侍侯。
过午之后,一切操办齐全,武宗自扮成大将军,全妆披挂,又令手下的小太监扮成先锋官、勋卫、守旗将士等。命那听令前来的两百多太监也都披上衣甲,分成两批,由张旺领一批,自己领一批,列队厮杀。武宗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挥刀便砍,扮成敌军的太监,不敢阻挡,急速后撤,只有张旺一人上前敌住武宗。他知道武宗的怪脾气,玩这种游戏,如不尽力与他拼杀,他便会恼怒。尽力与其拼杀,砍他一下半下,他也不会动怒。当然,不能太过分。退下的“敌军”,见主将还去厮杀,便又涌上前来,两队人马撕杀在一处,打了约有两个时辰,小太监鸣金收兵。
再看那教场中的将士,一个个头发乱了,盔甲掉了,木枪断了,有些坐在地上,浑身是泥,被马踢伤了,有扮将官的扒在马上,腰上挨了一棍,坐不直身子。
张旺虽然刺中了武宗,但帽子却被武宗给挑下来,模样有些狼狈。武宗金盔金甲,骑着青灰色的高头大马,耀武扬威。
接下去,武宗又要摆阵,让那二百多人重新站好,武宗站在演武厅上,看看厅下人员太少,摆五方阵、八卦阵均不够数,不如摆个长蛇阵。可是那身穿盔甲的太监,不懂指令,武宗费了好大气力,才摆成个长蛇阵,心中全觉得无趣。眼见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便叫众人散去。
张旺与几个小太监去马厩还马,迎面见到一个又丑又老的老婆子。那老婆子把马牵进去,拴入糟头,便给马饮水,拦草料。
“那老马倌呢?”张问。
“老头子出去了,公公找他?”
“不,不找。”张旺说着,又把那匹青灰色的马牵出来,说:“一会儿再送来,皇上想再骑骑。”
张旺一见那老婆子,便想起皇上与他们打赌的事、这恰好是皇上所遇的第六个女人,何不戏弄皇上一下。于是,把马毕到途中,派一个小太监回去对皇上如此这般说道。那小太监嘻嘻笑着,一溜烟跑了。
小太监一见武宗,便说道:“皇上你骑那匹马走到半路便不走了。大概这是匹神驹,没有皇上牵引,便不肯再行半步。”
武宗喜欢热闹,听了这事,哪有不去之理,便随着那小太监赶过去。只见张旺牵着那匹马原地打转,嘴里骂道:“走啊,你这死马,赶嘛只打转转,走埃”武宗上前拽住马缰,说道:“看我的。”他把马头笼正,牵着就走,那马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向前走去。武宗得意的朝张旺看了一眼,列嘴嘻笑,身后的小太监,佯做吃惊之状,见皇上转过头去,便都捂着嘴笑。
武宗把马牵入马厩,那老婆子迎过来接过缰绳,武宗回身走出马厩,却见那些小太监个个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老婆子,说道:“第六个女人!”武宗这才发觉上当,却也不能反悔。当夜,便宿大马厩。
徐进忠第二天又问张旺,皇上昨夜宿在何处。
“我哪里知道,你为何不去问皇上。”张旺说。
徐进忠只好去问皇上。武宗作夜守着个鸡皮鹤发,做他母亲都嫌老的女人过夜,心中正不愉快,可偏偏遇上个死心眼的徐进忠前来罗嗦,当然没有好气。
“出去,出去,休得再来鸹噪。”
“皇上,起居注连日空白,奴才失职。一旦皇嗣有所遗漏,奴才无颜见先帝于地下。”
“你真想知道?”
“这是奴才的职责。”
“那好,记上,后海子马厩中一老媪。”
“陛下不要戏弄奴才。”
“谁戏弄你来着,我话已说完,记不记由你。”
那徐进忠退出来,哪里敢把什么马厩老媪记录在册。
“这徐进忠实在可恨!”皇上对张旺说道:“想个什么办法才能避开他。”
“皇上,要避开徐进忠不难。”张旺说:“只要让他知道你宿在何处,此事不就结了。”
“知道我宿在何处?”他还不是整天在耳边鸹噪。”
“如若皇上宿在西宫,他如何还能多嘴多舌。”
“宿在西宫,那我还怎么出去玩?”
“那只是个假象。”
“你是说骗他,然后再——”
“对!”
“你小子,鬼心眼太多。欺君坑臣,罪过不小埃”武宗想起昨夜的事,知道定是张旺主谋,便要吓他一吓。
张旺急忙跪下说道:“奴才不敢,实在是为陛下着想。”
“昨日之事,也是为我着想?”
“昨日之事只是儿戏,如何当真。”
“起来吧。咱们今天再玩点什么新鲜的?”
武宗与张旺商量新的一天游戏内容。
这张旺是刘瑾的心腹。刘瑾派他侍奉在皇上左右,让他千方百计勾引皇上嘻戏,越是荒唐越好。张旺原是个阔商的儿子,打小斗鸡走马,赌博**无恶不做。只因与人争一妓女,致死人命,这才隐姓埋名,入宫做了阉官,被刘瑾收为手下。要说市井之徒的把戏,他是样样精通,被武宗视为知已。
张旺与西宫德妃关系暧昧,经常出入西宫,德妃时常赠与金银宝物,托他多拉皇帝去西宫。武宗对待女人,是个没有常性的,张旺虽然为德妃安排过几次,可是几次之后,皇上便厌倦了,张旺只得给他寻其他的乐子。可是,西宫那里,他还欠着情。如何能使皇上高兴,又不欠西宫的情,使她无话可说,正是张旺的心玻一连十几日,皇上夜夜入西宫寝眠。张旺对徐进忠说:“陛下终于有所悔心,对皇嗣之事已有打算,这都是徐公公劝谏的功劳。”
徐进中见皇上日日入西宫,虽非正室,却也是皇妃,日日记录在册,却也省心,心中自然高兴,还以皇上真的有所悔悟。
却哪里知道,张旺早已买通西宫的婢女,皇上正门入,后窗出,就连德妃也不知道此事。
皇上夜夜入西宫之事,张旺又暗中传给东宫、中宫,皇后和贤妃得知此事,甚是嫉妒不解。皇后宣徐进忠入中宫,查看起居注,却是白纸黑字一点不差。心中又羞又怒、又妒,即刻召东宫贤妃入内,告知此事。二人相约,同赴西宫问罪。
西宫德妃多日没个人说话,一见皇后和贤妃来了,心中欢喜,献茶让座,甚是殷勤。皇后见她满面春风,心中更是有气。
“妹妹这几日春风得意,更加神气了。”皇后说。
“哎,你我姐妹,得意不得意,谁的心里不清楚,有苦只能咽进肚里。”
“贤妃本还想说什么,可是见德妃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卖乖子,便奈不住了。
“妹妹日日有人相伴,何必做此骄态。”
“姐姐何出此言?”
“你自己心里清楚”,皇后说:“妹妹不知道使了何种娇法,绊住了皇上的脚,何不向我们传授传授。”
“姐姐越说,我越糊涂了。”
贤妃见德妃装模作样,气得把脸扭向一边:“妹妹,你也太小瞧我们了,不就是皇上入西宫勤了点吗,你便如此掩饰。”
“皇帝入西宫?姐姐,实不相瞒,皇上已有好长时间没到西宫了。”
皇后看了一眼贤妃,说道:“得啦,徐公公那里记录的清清楚楚,妹妹何故赖帐不认。再说了,亲近皇上是你的福分!
咱们走。”
贤妃和皇后挺着胸脯,鄙睨地看了一眼德妃,鼻孔朝天,喷出一股气来,匆匆地走了。留下个德妃,思前想后理不出个头绪。
皇后入了中宫,气不打一处来。“那德妃不肯承认与皇上一起睡觉,无非是怕自己妒嫉。我倒要妒嫉出个样儿来,让你们瞧瞧。”
中午,皇后带着人径入武宗寝宫。武宗正与小太监说笑,皇后气愤愤地入来,坐在凳子上。
“皇后有何要事,匆匆而来?”
“陛下,奴婢有事不解,求问陛下。”
“说吧。”
“陛下连日去西宫入寝可是真事?”
“这个——”武宗急忙看张旺,张旺垂下头来。
皇后见皇上遮遮掩掩,心中越发不痛快。
“陛下与德妃均是这般遮遮掩掩,莫非把奴婢看为妒妇恶魔不成?”
“哪里,哪里。”
“我嫁入宫中,没有一日一时冲撞陛下,如何这般厚此薄彼。”说着皇后委屈地哭泣起来。弄得武宗手忙脚乱,频频以眼光向张旺求救,张旺却眼视旁处,佯做不知。
皇后又哭又闹,足足二个时辰方才罢休,悻悻而去。皇后前脚走,武宗便对张旺发火道:“你这个奴才,见我难堪,却不设计。如今之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陛下,此事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奴才怎敢插嘴。再说,如若不是徐进忠所逼,何故能有今日。”
武宗一想,张旺之话也有道理,都是内官捣乱,才不得不日日应付。入门跳窗之事,先前做起来还有几分兴趣,如今也懒得再去做他,不如干脆废去内官,省着罗嗦。当即下旨,废内官,除去起居注。
张旺心中暗笑,对西宫他终于有交待的理由。皇后吃酣,皇帝震怒,他张旺再有三头六臂也帮不上忙。德妃只有叹息,那施出去的银子珠宝,可也再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