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与卡夫卡

作者:(奥)弗兰兹·卡夫卡    更新时间:2013-07-25 16:27:48

在世界文学史上,卡夫卡绝对是一个异数。作为一个文学大师,他极为罕见地不是本国或本民族的代言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时代的良心”。他在身份认定上的矛盾性与特殊性,使得他注定没有归依之所:他是奥匈帝国的臣民,生长在捷克的布拉格,曾在一家意大利保险公司做小职员,母语是德语,血统是犹太人,而他本人又终生与犹太人的生活、宗教和习俗保持着非常大的距离。他只能带着暧昧的身份幽闭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关注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个体在一个异质的世界面前的孤独、不适与绝望。

弗兰兹·卡夫卡1883年生于布拉格一个讲德语的犹太商人家庭。1901年入该城德语大学,遵父命改学法律。1906年毕业,获法学博士学位。1908年起一直在“工伤事故保险机构”供职,直至1922年病退。卡夫卡在求学期间结识了马克斯·布罗德,二人后来成了文学上的知己和莫逆之交。卡夫卡很早就开始尝试写作,1907年第一次公开发表小说,但一生发表作品数量有限。1915年因《司炉》获冯塔纳文学奖。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美国》、《审判》、《城堡》,短篇小说《变形记》、《在流放地》、《饥饿艺术家》等。卡夫卡1924年病逝于维也纳附近的基尔林疗养院。他对自己的写作不满意,曾要求布罗德在他死后将他的手稿全部销毁。所幸布罗德没有这样做,而是加以整理、发表,使其传诸后世。

卡夫卡虽然一直患有肺病,但相貌英俊、才华横溢,颇能讨女性欢心,几乎每次去疗养院病休,都会同某位红颜知己发生始而急促热烈、终又不了了之的恋情。他曾三次订婚,三次悔婚,终身未娶。究其根本原因,是卡夫卡惟恐家庭生活将毁掉他的写作赖以存在的孤独。他说:“为了我的写作我需要孤独,不是‘像一个隐居者’,仅仅这样是不够的,而是像一个死人。写作在这个意义上是一种更酣的睡眠,即死亡,正如人们不会也不能够把死人从坟墓中拉出来一样,也不可能在夜里把我从写字台边拉开。”“我惟一的职业是文学。”由此可见卡夫卡献身写作的意愿之强烈、信念之坚定。他的爱情生活留给他也留给读者的最大财富是他的《致费利丝情书》和《致密伦娜情书》,它们已成为现代散文艺术经典,以及探究艺术本质、艺术家心灵秘密的绝佳文本。

卡夫卡的生活中另一个对他的写作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因素是他与父亲的关系。他的父亲是一个强壮健康、坚毅顽强同时又自以为是、脾气暴躁的人,出身贫寒,全凭白手起家发财致富;这与卡夫卡**、怯懦、孤僻的性格背道而驰。父亲不理解他的文学创作,常轻蔑地嘲讽他的作品,并且希望他像个男子汉一样继承家业,成为社会上的强者。神经质的卡夫卡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常年生活在恐惧、耻辱和负罪感中。他在《致父亲的信》就曾明确地表达这种异常痛苦的感受。畸形的父子关系在他的文学创作中随处可见,有时是直接冲突并直接导致儿子的灭亡(如《判决》),有时作为一个压抑主人公弱小心灵的背景出现(如《变形记》),有时又转化为足以将个人奋争轻易碾碎的冷酷、强大的社会权力机器(如《审判》)。  卡夫卡的作品大多气氛阴郁、神秘,情节离奇荒诞,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隔绝、陌生、不可理解,无所不在的人的异化成了他着意阐发的一大主题。在代表作《城堡》中,他把这种人生的荒诞感发挥到了极致。名义上的土地测量员K在一个雪夜长途跋涉来到城堡前,希望见一见城堡的主人,或许还能得到许可在此成家立业。但从他到达城堡管辖的村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了:尽管他作了种种努力,甚至还能和城堡建立某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取得部分成果,但他至死也不可能踏进城堡一步。

评论者对他所构筑的城堡看法不一,有的说是象征了资本主义社会强大的国家机器,有的说是代表了犹太教中神的一种现身方式:宽恕。我们同时还可以将其视作一个有关写作的巨大隐喻,借着孤独,卡夫卡能够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接近它,因为它完全来自他个人,也仅属于他个人;他的所有主人公都不过是他的一个化身,他们或者叫K,或者叫卡尔,或者名字的构词方式与卡夫卡相同,都生活在一个粗暴的父亲或类似父亲形象的阴影之下,都“害羞、胆怯、懦弱而善良”,却勇敢地为进入它与虚无作无望的缠斗。

卡夫卡是一个艺术上的革新者。在他的作品中,叙述者往往与主人公合一,同时将情节进展置于次要的地位,而代之以冷静细致、逻辑严密的推理分析。他惯于超越时空的限制,用完全现实主义的手法描写非现实主义的内容,用这种反差强化荒诞感。他用一种简单、平实的语言进行叙述,却给作品设置了多个层次交叉在一起的多元结构,任何一种单一维度的解读都会面临失败。他的带有寓言性质的小说距现实生活有相当大的距离,后世也有人称之为“幻想小说”,仿效者很多,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万里长城建造时》表面上是作者探讨长城为何分段建造,实际上是尖锐地讽刺、揭露专制政府如何愚弄百姓,如何官僚主义成风,以致善良的百姓只能盲目服从命令,任统治者随意调遣,日复一日地进行着毫无实际价值的劳动。作品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下面所揭示的真实令人震惊,无用的长城在此成了徒劳无益的劳动的象征,而人民的服从则更具悲剧性。

《饥饿艺术家》塑造了一个以饥饿为表演项目的艺术家形象。随着时世变迁,饥饿艺术家对饥饿艺术至高境界的追求越来越得不到理解和欣赏,他甚至还要徒劳地向观众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后他终于被人遗忘,在展览用的笼子里孤独地死去。卡夫卡在这部以艺术为题材的作品里表现了对现实存在感到的痛苦,以及绝望中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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