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兴别墅: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作者:吴正    更新时间:2013-08-21 13:19:27

  吃麦当劳毫无疑问是最能令秀秀雀跃的一件事了。但她知道母亲其实并不欢喜那些汉堡包和奶昔一类的食品,而且她也不赞成女儿去吃太多那一类的食物。今晚上,母亲之所以会主动提出去那儿的原因首先是为逃避点什么,其次是那家新近才开设到离她家两条横街之外,整日整晚都亮着大圆头“M”字母的麦当劳快餐店是母亲最近经常喜欢提到的一个地方。她说,那儿的前身是一家“牛奶棚”——当然,那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

  所谓“牛奶棚”,这是父母亲那一代或更上一代的上海人对一些专卖奶制品店铺的称呼。不要看今日的上海已是一大整块的市区了,而且连黄浦江的对岸也都现代建筑林立,算作了浦东新区。在父母亲的童年时代,或更早一些的外公外婆的年青时代,上海的浦西是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租界区的,租界全由外国人来治理,这是上海岁月里的黄金期。那时候的浦东还完全是个乡下地方,是菜农和鸡农们的天下。每天,天还朦朦的没完全放亮,戴草帽担扁担的农人们便挑着成筐成篓新鲜的菜蔬和黄嘴黄脚的浦东鸡渡江过来“上海”卖。他们将浦西才称作为上海。而他们则必须赶在日头爬上屋顶前又回到他们的浦东乡下去忙碌田间的农活。那时候,他们通常是不让给进入传统上的租界区去的,属于他们售卖的区域因此便多集中在了虹口、闸北一带。母亲说,她的小时候还有这样的记忆片断:初夏时节的清晨,弯弯窄窄的人行道的两侧都停歇满了筐筐篓篓,筐篓的后面站立着高捋起泥裤腿的浦东乡民。他们摘帽充扇,说一口松脆硬朗的浦东乡音。他们自编的篾竹筐里头铺摆着刚摘下来的蔬菜、莲藕、菱角和黄澄澄的诱人的玉米棒子。

  然而,牛奶棚里是从来不售卖这些东西的。牛奶棚的老板一般都是外国人,而顾客也多为住在租界里的外国侨民和生活洋派的高等华人一族。有的牛奶棚前铺后场,当堂在后场里挤了奶,制成了新鲜的奶酪制品就提到前铺来卖;有的则将农场办在了虹桥那一带,每天清晨都有专车将牛奶及其制品运送到市区的店里来。那年代牛奶棚有大也有小,有俄式的,意式的,英式的;但有一点都是确定的:只有在租界区里的那些所谓牛奶棚里,人们才能吃到最纯正和最新鲜的各式欧陆风味的奶制品。

  这些都是母亲后来讲给秀秀听的。近些年来,母亲老喜欢回忆过去的事,她给秀秀讲秀秀外公和外婆的故事,讲她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片断,而这家牛奶棚就是她的很多故事和回忆片段里经常出现的场景。秀秀想,今晚,她要带我去的地方准是那儿。

  女儿很聪明——一般当人女儿的常会有某种聪明的,她们的直感往往都很对。不一会儿,她们母女俩便已面对面地坐在了麦当劳快餐店临街转角位环型落地大玻璃窗前的一张小方桌的两边了。女儿面前是一份大份的麦香鸡套餐,母亲面前却只放着一杯孤零零的热牛奶——她说,她没什么胃口,她也不想吃那些油腻腻的食品;再说,到这里来喝一杯牛奶,多少也带点回味的意思。

  秀秀将双麦管一齐塞进了一大杯的冰可乐中,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清凉刺激的感觉令她一下子醒神了许多。她抬起头来望着她的母亲,她觉得她母亲的目光有点稠迷有点暧昧,总之,有点儿缺乏聚焦感,它们像是在回望着她,又像是在望着窗外的某处。她想,她应该与母亲谈点什么。其实,她最想问的是有关爸爸的事,严格地说,是有关爸与妈的,爸与这个家庭之间的一些事。但每次都是这样的:她愈想问,她便愈不敢问。

  母亲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说,不就那儿吗?……她所说的“那儿”是指斜对街的一片加油站。

  加油站就在对面街的另一个转角位上。这是一个十字路口,而加油站与麦当劳的临街的落地窗恰好互为对角线位。从环围着的大玻璃望出去,落入她们母女俩视野的恰好是那座加油站的宽阔的停车坪。有彩色的汽球从加油表座的上方串挂下来,它们在晚风里飘动着,几条广告横幅——包括一家家俱公司的,说什么,家俱大超市,尽在“菱方圆”之类——拉扯在加油站的上空。有一个工人正在洗刷一辆桑塔那2000型轿车,时而再用水管冲洗一番。

  下班时分,十字路口显得格外繁忙,而天空渐渐深蓝黝黑下去,两边的街灯便显得愈发明亮了起来。躲在梧桐叶丛后面的交通灯红黄绿地变化着,马路四个端口上的车流便一会儿被截断,一会儿又奔腾而出了。加油站处于市中心的一个黄金位置上——在复兴路与它的一条横街的交界口上,它的一边与一大片庭园式公寓群落相连接,这是市区的一条著名的高尚的住宅弄堂。从麦当劳圆环型的玻璃大窗望出去,她能清晰地望见在车流的一来一往的间隙里被遮盖去了又露出了,露出了复又被遮盖去的弄堂的入口处,这是两扇被油成了乌黑光亮的铸铁大门,一盏碘钨强光灯照射下来,“复兴别墅”几个金字闪闪耀眼。她又见到一对银发苍苍的老夫妻——看来一定是这条弄堂里的所谓“老克拉”住户了——在这街灯刚开始光亮起来的傍晚时分提着两只塑质食品袋自淮海路的方向走过来,进弄回家去,老太太挽着老头儿的手臂,步履悠缓得来都有点蹒跚了。

  湛玉记得它从前的模样。

  那时候的弄堂口也有一块牌招,但不是镀金机压的那一种,而是古朴的铸铁型的,深褐的基色中带着些锈斑。再说,牌招也不是竖挂的,而是横匾在弄堂进口的拱梁上方,没有眩耀的射灯光来作陪衬。无论刮风下雨烈日寒暑也就那么平庸无奇地横在那儿。弄堂口的那两棵大榆树还在,左边一株右边一株,它们茂密的枝叶几乎将整片弄堂的进口都覆盖了起来。那时在弄堂里,不要说在弄堂里,就是在街上,人也非常稀少。弄堂口有没有铸铁大门,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反正她只记得有一座给看弄人住的用木板搭盖成的小屋,从弄口望进去,有很好的景深度,家家户户的前后庭院里都是一副花盛叶茂的样子;这情形倒有点像此一刻她从对街麦当劳餐厅望出来的景象:她也一样能从弄口一眼望到弄底的那一户的花园。

  那时,她大概七、八岁。

  当年的她当然还不明白自己在大人们眼中那副可爱样。其实,岂止可爱,简直是一个迷你型的小小美人儿!每星期有两次,星期三与六的下午,她都会著着一套粉红色的芭蕾舞服,就是裙子张扬起皱摺裙边的那一种,再披一件浅色的毛线套衫,拎一只装有一对小小芭蕾舞鞋的小草包去到“复兴别墅”的一家私人舞校去学芭蕾舞。这是她母亲替她安排的,母亲与那家舞校的一位老师是熟人;再说,母亲的一位闺中好友琴阿姨的女儿也已一早在那儿学舞了。

  尽管她还年幼,但每次,她都一个人单独前往——母亲只是在带她报名时去过一回——她从小做事便独立,有主见。从虹口去那里要转好几趟车,坐5路有轨电车从淮海路上一路过去,然后又在某个路口下车来,转乘主车后还拖带一节拖斗车的,塌鼻梁的42号公共汽车。车就在那十字路口上停有一站,恰好是在那家牛奶棚的门口。那时候,牛奶棚原来的外国老板已经回国去了,老板换成了一个大红鼻子的可蔼的老头,每次见到湛玉走进店来,便会大声地嚷嚷道:“哈!小阿妹,侬又来啦?——”夏日的晌午,外面的街上骄阳如火,一片嚣闹的蝉叫声,但牛奶棚里却很凉爽,店堂里没什么人,几把柚木吊扇在高高的顶棚之上悠转悠转。老头从立式大冰柜的冰水里捞出一瓶“光明牌”酸奶来,他边拉开蜡封线,掐着纸瓶盖,边笑眯眯地朝柜台的那一边走过来。她刚有柜面那么高,便踮起脚来,将小草拎包摆在柜面上。她从芭蕾舞鞋的鞋肚里掏呀掏地掏出二毛二分钱的纸币来,这是她母亲一早已经叠放在了那里的。这是由两张一毛钱外加一张小一号尺码的二分钱的纸钞所组成——当时的中国社会还没流通使用硬币。

  小女孩从牛奶棚里走出来,便这么样地一边用麦管吮吸着酸奶一边渡过马路去。如今的她只要稍加想象便能在眼前出现当年的一个活生生的自己来。她望着她自己如何从空无一人的,阳光斑澜的复兴路上渡街过去:裙摆是嫩粉色的,头发往上梳成了一只髻,盘得老高,露出了一截颈脖和两枝细白的小腿,一摆一摆的,怎么不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小可人儿呢?

  有一个戴着两片红领章的警察站在四岔路口的街心,用警棍指挥交通,他的雪白的制服在猛烈的阳光里显得十分耀眼。当她从街中央那么一路走过时,他朝她和蔼地微笑着。

  街对面便是那家加油站,加油站的边上是“复兴别墅”。她已来到了别墅的弄口,正打算进去——但慢着,她向秀秀说,她还没来得及向她形容一下油站当年的模样呢。油站一般没有事可干,一则因为当时的轿车数量极少,再说又是在夏日的午后。有几个穿工装背带裤的工人坐在建筑的阴影里,他们也都认得她。见到她来,便全都冲着她笑,一齐高声喊道:“小小舞蹈家,跳只芭蕾舞给阿拉看看,好吗?”但他们绝无邪意,他们都是善意的。他们只是太喜欢她了,喜欢她的装束喜欢她的神态喜欢她的那股说不出来的稚气十足的优雅风度。这点她分辨得很清楚,别看她那时年纪小,但她对大龄男人们的这些方面始终是十分**且特别留意的。

  有时候,油站里也会停泊有一辆黑色的苏制大轿车,是尖鼻子圆屁股的那一种,窗口还下着纱帘。或者就是那类像小甲壳虫样的“奥斯汀”——这车她最认得了,公私合营前她父亲就拥有一架——遇有这种情形,大男人们通常都不会有那份闲兴来与她开玩笑打招呼了,他们都涌去干活了。

  就这样,我们的小小舞蹈家便经过油站,走进了那条弄堂里。

  夏日的晌午,弄堂里安静得不见半个人影。别墅是公寓式的花园洋房,有赭红色的尖顶和矮矮的赭红色的围墙,这一排的前花园对着那一排的后花园。午睡时间,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窗,下着绿色的防蚊纱帘,隔着朦朦胧胧的帘层,能见到悠悠然打着蒲扇的人影。她就这么一路走过去,呼吸着两边的绿色植物们在当空烈日之下散发出来的那种热腾腾的气息。她来到最弄底的那一幢房子跟前,步上几级台阶,按响了门铃。

  这便是那家私人舞蹈学校。有一个保姆打扮的女人来应的门,随即将她引进一间宽畅的大厅里。所谓大厅,其实是公寓的客饭厅打通后连接而成的,四壁都装镶着落地的大镜子,有一条周身都给摸得通亮的柚木圆棍扶手绕墙一周。那时代,还没什么空调,大厅里转动着几把吊扇,大厅四周的窗户也都打开着,窗外全是绿盈盈的叶影,让人有一种像是给网在绿纱罩里的感觉,自然也就清凉不少。大厅的一只角落里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排冰镇过的柠檬水;另一只角落里则站立着一架钢琴。一溜排细窄的柚木地板刚用打蜡钢刷拖过,干净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来。来学舞的都是与湛玉年龄相若的小女孩,早她来到的已蹲在地上换鞋的换鞋,站着换舞服的换舞服,一片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湛玉在人堆里找到了琴阿姨的女儿莉莉,另一个与她同龄的小女孩,一样的漂亮、可爱和体面,只是可能还不如她那么地更俊俏和惹人注目罢了(至少,这是湛玉自己在心中的悄悄认为的)。她与她是好朋友。

  她与她是那么样的一种好朋友:她父亲是她父亲的朋友,她母亲是她母亲的朋友,而她是她的。但她俩的交往也仅限于每周那两个学舞的下午以及一同搭乘“回家去的那段路途”上的时间。莉莉在常熟路淮海路口上就下车了,而她还要一路过去,转车,去到虹口。有时,父母也会带她上莉莉家玩去,不过,那一般都是在过年过节或假期里。每逢有这种机会,她都会高兴得蹦跳了起来。她最喜欢去莉莉家了,一套宽畅而有气派的大公寓;朝南,临淮海路的那一边有一长排浅灰色的细格钢窗,其中有两扇落地,通往一座环形的大露台上去。站在露台上,你能从高处俯瞰着遮遮掩掩在梧桐树叶影下的淮海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与车辆。“那可要比咱们现在住的那套气派多啦。”湛玉望着女儿这样说道,“首先,这是一幢沿淮海路而建筑的大楼,不像我们的那幢,座落在横街上;而那一套公寓才算是一套真正的豪华级的大公寓,少说也有六七间,这间套那间的,让我们这些小孩子钻来钻去,过瘾得像是在捉迷藏!客厅更是宽阔得像个大球场,一排长条形的柚木地板朝着落地长窗的方向一直展伸过去。冬日里的晴朗天,耀眼的阳光从落地窗的玻璃间照射进来,几乎铺满了大半个客厅。暖水汀打开着,整间屋里都暖融融的,各人只穿一件羊毛衫,恍如春天……”

  女儿静静地听着,望着母亲的那种投入的神情,没有言语。倒是湛玉自己,说着说着又渐渐让自己沉浸到了另一幅回忆的场景之中去了。此刻,她能活龙活现地回想出郝伯伯——就是莉莉的父亲——的那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模样来。他就在大客厅中央的一张圆把手的英国式的皮沙发中坐着,整个人都舒坦地陷了进去。沙发是高背的,缀满了本色皮的泡钉,有三人座两人座和单人座各一张,三面环围而放,中间铺着一幅巨大的腾龙祥云的羊毛织毯,而一张椭圆型的弯脚矮几和几把直脚的转角茶几分别摆放在了地毯的中央和沙发的两侧。面对沙发和茶几围座而放的是一只桃木质地的圆肚大酒柜。酒柜深棕色,镶有雅致的暗色花纹的装饰,它的光亮无比的柜面上陈列有一溜长排的盛满了酒的长颈酒樽和阔口圆口的玻璃酒杯。酒柜的大圆肚皮中装着雪茄烟,这一点她最记得清楚不过了。有时,郝伯伯走过去,滚圆的人的肚皮对着滚圆的柜的肚皮,他拉开了柜肚,取出了一只木盒装的雪茄烟来,然后放到柜面上,顺便也取出了几颗锦纸包装的糖果来,晃一晃,逗一下她说:来,小湛玉,郝伯伯请你吃酒心巧克力!

  听父亲说,郝伯伯是一位很出名的大资本家,在市工商联担任职务,平时工作又忙,交际应酬也多。但郝伯伯就喜爱她,老喜欢在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一把,或索性蹲下身来,将他那油亮光秃的大脑袋“嗬嗬嗬”地直往她的小脸上钻,又说道:这小姑娘,长大后还怕不成了个大美人?她父亲也知道这一点,因此每回去郝家总带着她。过年过节的时候不用说,即使在平时,他们大人们见面要有正经事谈,母亲提醒说,这合适吗?父亲也都坚持要带她同往,他说,你不见老郝见了这小丫头时的那副高兴劲嘛?他的心情会好不少的……

  于她,这当然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啦。每次,他们两家见面,她的父亲和莉莉的父亲总喜欢拣一张转角几的位置打斜对坐;一个肥胖,陷在单人沙发里衔一截雪茄,吞云吐雾神态悠然,而另一个精瘦,半个屁股坐在三人沙发最靠边的那只座位上,凑过身去,不停地说话又不停地往茶几上的烟灰盅里按烟头。两个人老兄长老兄短地经常聊得哈哈大笑。每逢这样的场合,她的母亲便会拉着琴阿姨去了房间。她们有她们的话题,无外乎是服式鞋式或是给谁的谁介绍女朋友或是给谁的谁介绍保姆之类。而她的玩伴自然是莉莉了。她们乘电梯上到公寓的顶层,然后再爬几级水磨石的扶梯来到大厦的天台上。在还没有多少高层建筑的五十年前的上海,这里可算是一处风光无限的制高点了。两截小小的人儿,伫立于一片广阔的天地间,凛洌之风将她们发辫都吹散吹乱了。她们遮额望去,东西南北,一大片灰红色的上海弄堂房屋就在她们的眼底之下经纬纵横地展开,不是一直通往遥远遥远的江水的边上,就是止境于呈朦胧青绿色的郊田的边缘。而假如这是个晴朗的夏夜,她们还会搬两张竹榻上去,双双仰面躺在竹榻上数星星,或望着曳着长尾巴的流星自墨蓝的夜空里划过,许愿。

  但最多的时候,她俩更喜欢一块挤到莉莉房里的她的那张小铜床上去的。那里很温暖也很隐私,很合乎七、八岁小女孩的年纪以及趣味。她们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都窝起来,在一片漆黑之中嘁嘁私语地讲讲女孩子的悄悄话。有一次,她听得莉莉在黑暗之中对她说:“我们是好朋友,是吗?”她说:“是的。”“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是吗?”她再说:“是的。”“那我们互相讲一讲自己最最心里的心里话,好吗?”“最最心里的心里话?那你先讲。”——她从小便拥有一种从来都不先透露自己的机警。“……你有爱上过什么人吗?”“爱上人?……”“我是说,你有偷偷地爱上过谁,而谁又不知道你在爱他吗?”“你有吗?”黑暗中,她能听到莉莉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热乎乎的鼻息几乎全都喷到她的脸颊上来。“白老师,”莉莉飞快而短促地说着,“我觉得他的影子白天黑夜吃饭睡觉老跟着我……”湛玉一下子就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剧了,全身血液突然澎湃了起来,脸蛋滚烫滚烫的,怎么也会是他?她在心中暗暗地呼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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