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和小李子,都饿了,嘴又渴,但是小李子不愿进任何一个饭馆,她怕大票子在人前显了眼,不保险。梁子听她的,跟着她走。两人花一分钱的硬币买了两碗开水,喝下去,然后掏出挺硬的高粱面饼子嚼。梁子学小李子,把大葱咬得咯吱吱的。
吃完高粱饼子,也出了县城。六月天长,太阳西沉以前,颜色艳丽得像鲜花。小李子早就热得脱掉了外衣,只穿一件浅红色的衬衣,脸蛋晒得比衣衫还红。她拖着空车走到头里,脚步不大,但是又快又有劲儿。
从县城到虎山,是一条黄土铺的路,在晴天是很好走的,地上有槐树花的白色落英。
这条路,从县城往东,过了涧湾便又成两路,往北是虎山,往南是狼山。溪水在山里受到约束,在断崖间奔腾呼号,形成黑色的深涧。但是它一出山,进入坦荡的谷地,便温和绵软,在厚厚的卵石沙滩上流淌,安静得像产后睡眠的母亲。从虎山和狼山流下来的溪水,在涧湾汇合,然后摇动婀娜的身姿,向绿色丰饶的平川流去。它娇羞地湿润身边的五谷,用乳汁把丰收带给田野。
在晴天的时候,涧湾是来往行人天然的休憩所在。黄色的土坡并不美,但是土坡下有清澈的溪水。春天,水是满满荡荡的,如同名贵的杯里溢出的酒浆;秋天,水是湍急清浅的,好像艺人精心制作的透明雕刻。就是冬天,也有汩汩细流,在湾底光滑的卵石间滚动,仿佛圆润的珍珠一样。它流动的时候,只有一点点细碎的声音。这声音叫人不由得走下去,捧一掬润润干渴的嗓子,洗洗路途的灰尘,然后赤着脚走上对岸的坡地,让坡地清凉湿润的风吹着,收干身上的汗迹。
此刻,有一个老大爷,坐在涧湾的土坡上吸烟,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他的伴侣是一群雪白的鸭子,它们欢乐的场地在湾底的清流。老大爷站起来,想唤他的鸭子,这时大道上过来两个年轻人。眼力很好的老人,眯眼一笑,又坐下来。
梁子和小李子,来到涧湾跟前,也想歇一歇。他们把拖的车靠在一棵大柳树下,脱了鞋想下水,被一群嬉戏的鸭子吸引住了。梁子一下认出,蹲着吸烟的老头,正是那一天在这儿摆他过河的放鸭老人。他刚想招呼,听得小李子叫:“咦,鸭老头,您在这儿望个甚?”
“我望见大路上飞来一对小鸟儿,要到虎山垒窝去了。”老人掀动眼皮,慢悠悠地说。
“小鸟儿?我怎么没看见?”小李子拍着巴掌,弯下腰笑。
“你光顾挨着肩膀跟人家说话,哪看得见呀?”老头一句话说完,吐了一个烟圈儿。
“大爷编排!”小李子红了脸。
放鸭老头满不在意,望着梁子道:“听说,你们城里姑娘出嫁,送聘礼不用担挑?”
“唔,”梁子老实地点点头。
“那么,是使车拉?用牛车对不?”
梁子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好。
老人很满意自己的发问,使两个年轻人陷入了窘境,他磕了磕烟灰说:“俺乡里人送聘礼,也用车拉了——打从你们这儿兴起。”说着,溜了一眼大柳树下的架子车。
架子车上并没有什么东西,不知是老人看离了眼还是故意打趣,说得两个年轻人脸热心跳。但他还不放松,对着梁子笑道:“小伙子,你可真有眼力呀!俺这翠丫头,棒棰上捻麻线,样样活计,拿得起放得下,心眼好,模样俊,早几年给俺做了一件衣裳,现在俺还穿着呢!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啊,远近谁不知……”
“大爷你,尽胡说些什么啊!”小李子急得直跺脚,放鸭老头却瞅瞅这个,望望那个,满意而自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太阳正向着虎山背后沉落,把那浑圆的峰顶映得格外明朗艳丽。不知什么时候,小李子把两根油黑的辫子扯到了她丰满结实的胸脯上,用手里攥着的一条花手帕,把它们系上,又解开;解开,又系上。偶尔抬起头,睁起火辣辣的大眼睛,望一望梁子,当她发现梁子也在望她的时候,那目光便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赶紧飞向别处。
梁子望着小李子,想起了娟娟。他愿意今天和娟娟一起,在这儿接受放鸭老人善意的调笑,但是娟娟没有来……他惘然若失地转过身,轻轻地吩咐小李子:“咱们还是快赶路吧。”
小李子应声去拉车,两人告别了放鸭老人。
初夏的田野,是美丽的。涧湾附近的那一片谷地里,小麦已经黄熟,鸟儿在一片金黄的麦垄地里飞起又落下。夕阳映着无边的青纱帐,映着那一片碧绿的芝麻、花生,映着锄田的妇女鲜艳的头巾和依着锨把的种种姿势。
梁子走在小李子边上,热汗的气息一阵阵向他扑来。说实话,在过去,除了娟娟以外,他还没有和任何一个农村女孩子这样接近过。被放鸭老头的话所撩拨,两个人都有些心跳,很长的一段路,谁也没开口,彼此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最后,梁子打破了沉默,他问:“小李子,你和娟娟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长,这几年她的思想情况,你了解吗?”
这样的问话很知心,但是很难回答,过了半晌小李子终于说了一句:“她的心不在这儿。”
“嗯……”梁子紧走几步,跟了上去,让自己跳荡的心稍稍平静一些,挨近小李子,诚恳地说:“小李子,我觉得她的思想有些沉闷,对自己缺乏严格的要求,精神上也比较悲观,你要多多帮助她。”
小李子是最容易动感情的,她马上为梁子的诚意所感化,忘记和娟娟的一切纠缠,庄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小李子一侧脑袋,直率大胆地盯住梁子问:“你怎么不在城里找个工作,要跑到咱山沟里来呢?”
“那你怎么不想离开山沟呢?”梁子微笑着反问。
“我?”小李子咯咯笑起来,“俺怎么能离开这儿呢,俺的家在这儿,俺舍不得俺娘,舍不得俺家,舍不得俺喂的四只花母鸡,一对小白兔,还有那果树园、环山渠……哎呀呀,这环山渠还没修好哩,俺就能离开么?再说,俺又笨、又傻,就是想走,谁要咱呀?”
“你说得不对,凭你的聪明能干,到县纺织厂当一名女工,可是神气得很哪。”梁子笑着逗她。
“纺织厂来八乘大轿抬,俺也不去。俺们都走了,老支书不孤得慌?环山渠谁来修?”小李子认真地说。
这时,道路在他们的面前渐渐地模糊起来,但是小李子的形象,却在梁子的面前,变得无比鲜明。他熟悉娟娟的温柔妩媚,熟悉娟娟的文学才华,熟悉娟娟对理想的追求和坚强的自制力,这一切无疑是一个农村的女孩子所不能比拟的。但是小李子淳朴坦率,为了一个目的而热情、踏实地去办的勇气与魄力,却正是娟娟所缺乏的。他望了望灰色的天幕上那几颗早出的星星,忽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联想:要是两个人的优点能够合在一起,岂不理想?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像流星一闪,很快就消失了。很长时间,他的心不能安定。望着暮霭中逐渐变得朦胧的虎山,他的思念又回到了那个坐在煤油灯下的人那里去了。一种青春的苦恼,在他的心里腾起。他用坚强的意志,尽力把它克服下去,好像要用夏天的急雨,洗尽空中的燥热。
梁子的心又平静下来。他拉着车,沉静地走着,望着前面说:“小李子,咱们都是在农村长大的。我们国家的农村还很穷,很苦。我在农学院的时候,曾和同学们到祖国的边远地方去作过土壤调查,那儿的少数民族还在刀耕火种。我亲眼看到他们用人拉犁,用碗片刮稻,用兽皮当衣服,生了孩子,用不起尿布,把小孩的下身,裹在沙袋里……”
“这么说,俺们虎山还算可以哩?”小李子天真地问,说着又把手往东一指,高兴地叫起来,“梁子,你快来看,那边是我们省里有名的引河工程,瞧,多气派!要不是遭了灾,俺们虎山也要派劳力去的。”
梁子顺着小李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那黄褐色的、苍茫起伏的地方,真是一个开山劈水的战场呢。民工大概正在交接班,有人打出了一面红旗,人流在旗下聚集,又在旗下散开,他们拿着扁担和筐系,推着小车,好像无数辛勤的蚂蚁,开始了漫长而有秩序的工作。
梁子望着,心里感叹人民力量的伟大——他们的肩膀和双手,曾经完成了多少这样艰巨的工程,虎山大队未来的环山渠道,也将这样去完成,但是……
他没有回答小李子的话,目光移向那深蓝色的高远无际的天空,注视着天幕上那几颗早出的星星,说:“现在的时代,是向星球发射卫星的时代,但我们的农民,还在肩挑人担,有的甚至连一碗高粱糊糊也喝不上……我们农村的面貌不改变怎么行呢?你不知道,在有些国家里,一个人可以种上千亩地。”
小李子听了,惊得直吐舌头,想问,又怕打断了梁子,没好意思开口。梁子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小李子,几千年的封建社会给我们留下的贫困、愚昧和落后,要从我们这一代的手里改变它。中国要发展,一定要攻下改造农村这一关。但是农村的面貌,绝不是几句口号所能改变的。这需要我们大家团结起来,用双手去干。所以老支书要带领大家修环山渠,所以你要去栽培果木——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啊!这一切就是你问我,为什么要留在虎山的理由。”
梁子说完这番话,心情像暴风雨后的天空一样明朗,是的,出征的战士骑在马上的时候,是很少想到爱情的。但是小李子的心,却像马上的红缨,迎风抖擞起来。她想起自己过去跟着老支书,在美丽的果树园里搞嫁接,在乱石堆里挖沟,在荒山上寻找环山渠的线路……梁子所说的,正是老支书领着大伙所干的,但是梁子的话把这一切都照亮了,使这一切更加明朗和闪烁着理想的色彩。小李子想着,青春的热血在她身上沸腾起来,她觉得在她年轻的未满二十三岁的生活道路中,从没有见过像梁子这样可敬可爱的人。从记事起,她所到过的地方,最远要数县城。但是现在,梁子把她带到了一个无限广阔的理想境界,认识梁子,真是她一生中莫大的幸福。现在,梁子就走在她的身边。他的洁白的衬衣袖子不时摩擦到她的胳膊,当他们的手臂无意间相撞的时候,小李子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怀。但是她马上闪电般的离开了,这个淳朴好心的姑娘,抬头望了望苍茫的天空,忽然觉得,梁子就像那天上的星星一样,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因为梁子不是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娟娟的。但是,娟娟……
“怎么样,小李子,有信心吗?”梁子微笑着侧过脸来问。
小李子迎着梁子的目光,庄重地点了点头。梁子的目光是明亮聪睿的,她像要把它印到自己的眼底,她愉快地想:如果是天上的星星,就应该照亮更多的人……
风紧起来,五月的风绵软轻柔,有一朵白色的槐树花,落在梁子的肩上,小李子把它拈下,轻轻搓揉……
忽然,风里传来一阵悲哀的歌声。他们一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往前走,侧耳细听,断续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了: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来了虎和狼,
十年倒有九年荒……
沙哑低沉的歌喉,并不动听,但里面包含着一种内在的感情,使人感到,不是饱经风霜的人,决不会作此哀音——这是解放前凤阳人民逃荒要饭时唱的花鼓小调啊!两人喜悦的心情顿时消失了,急急忙忙地循声而去,登上了前面的一个小山包。
通向虎山的路,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路上挤着黑压压的人群,路中央,一个微微驼背但却十分结实的老汉,稳稳地站着。老汉的一只手举着红漆剥落的花鼓,一只手握着竹篾制的鼓棰,随着急雨般的鼓点,那辛酸的歌声,分明从他的嘴里吐出……啊,他不正是老支书!
又惊又急的梁子,心头突突跳着,从人群里看到了他村子里的楼娃叔、淑孩娘、快活奶奶……奇怪啊,这些人,仿佛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地站着,微微低垂着脑袋,听凭山风呼呼地吹,掀动起他们的衣角,和抱在怀里的包袱皮。
天上,浓云低锁,起伏的虎山群峰,犹如黄绿色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默默地向前奔涌,仿佛有意要冲破它们上头那一片灰蒙沉重的天幕。
有几分钟的时间,梁子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这血泪声声的花鼓调,这悲痛压抑的场面,把他带到了黑暗的旧中国。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号称“中国吉卜赛”的流浪人,怎样携儿带女,用他们沉重的脚步,踏遍了亚洲和大半个欧洲……他从遐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了。
老支书怀抱着花鼓,双手交叉地放在胸前。他缓缓地抬起头,沉着有力地说:“乡亲们,不能走,不能走那条路哇!尽管我们遭了灾,可是我们有党、有毛主席的领导,我们一定能战胜灾害,重建家园的!”
这话使得两个人心头一震。他们怀着沉重而有几分迷惘的心情,一步一步地向老支书,向他们亲爱的虎山脚下走去。
那从虎山顶峰降落下来的夜幕,为山间道旁,一畦畦被洪水冲毁的田地,盖上了一层朦胧的保护色;但洼地里的一汪汪积水,则反射着亮光;高秆的庄稼从积水里探出脑袋,在晚风中瑟瑟摇晃,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这声音,落进人们低低压抑的抽泣声中,刺得梁子心发痛。不错,虎山这个地方,解放前确是十年九荒,全村人一半以上都是以打花鼓要饭为生。解放后,人们在党的号召下才返回家乡,重建家园的。但是今天,难道因为救济款的遗失,又迫得人们要流浪外出?
“楼娃哩——”突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只见淑孩娘,几乎把身子扑在楼娃的身上,摇晃着他的肩膀,摧心裂肝地哭道:“楼娃哩,俺走不动,走不动了……俺们听老支书的,不走了……”
壮实的汉子,微微一震,小小的铺盖卷从他的腋下滚落下来。淑孩娘跌跌撞撞地去拾那个铺盖卷,风把她凌乱的头发,吹得飘拂起来。
顿时,人们低低压抑的抽泣声,变作了号啕的痛哭。这里头有妇女在骂狠心的男人,有娘老子在训不争气的儿孙……老支书低沉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乡亲们,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山山谷谷在响应着。
凤阳花鼓小锣啊,既然你已搅起了淮河的陈年苦水,那么,对于这些曾经在秋风萧瑟时敲打着你到处流浪,在大雪纷飞时怀抱着你向人乞讨过的人,现在,又将作出何等有益的启示啊!
人们撩起衣襟擦着眼泪,互相招呼着往回走,有的女人扯着男人的衣袖,轻声咒骂:“都是你,血迷心窍,干出这号事来,要不是老支书,我看你……哎!”男人涨红了脸,分辩道:“是我发明的?无路可走啊!再说崔书记也同意的。”
“快走!”梁子一拉小李子,两人冲到了人群里。
这时,红面瓦匠一手拎着块肥肉,一手提着瓶酒,一摇一晃地从路上过来,挡住梁子的去路,笑嘻嘻地搭讪道:“大兄弟,几点啦?”
“不知道!”梁子没好气地回答。
瓦匠吃惊地叫起来:“嗬,你没表?城里人都有钱,一个月好几十,怎不买块表戴戴?”
梁子懒得和他搭腔,脸一扭,大步走到了老支书跟前,一振臂,眼睛里爆出了火星:“婶子、大娘、大叔们,老支书说得好哇,我们有党的领导,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天大的困难,也一定能克服!……”
“什么老支书,是走资派!”瓦匠不阴不阳地打断了梁子的话,又声嘶力竭地指着老支书叫道:“走资派逼得大家没有饭吃,连条活路也不给呀!”
“瓦匠,你住口!”随着绷脆的一声喊,小李子从梁子背后闪了出来,点着瓦匠的鼻子尖斥道:“你屎壳郎爬在面缸里,充什么白胡子老头!哼,走资派走资派,你带着人在外头干私活,是走什么派?”
小李子的话,又快又急,像炸芝麻盐似的。人们听得哄笑起来,瓦匠气得那半边白脸也发红了。小李子得理不饶人,跺着脚继续逼问:“说,你走的什么路?你算什么派?”
瓦匠忍住气,晃了晃脑袋:“小丫头,跟我撒气管什么劲?有本事找崔书记去!崔书记开的证明,还在我口袋里呢。”说着,他真的捂了捂口袋,一摇一摆地走了,还撂下一串丑话:“丫头太厉害了,小心寻不着婆家哇——哈哈!”
“你!”小李子咬着嘴唇,脸颊也因气愤而变得通红。
梁子皱着眉朝瓦匠望了一眼,胸中充满了激愤的心情。他想,连瓦匠这样的人也会用这最时髦的理论来骂人了,这种理论在实践中是多么的令人费解啊!他用支持和同情的目光望了望老支书,只见老支书悄悄扭过脸,用粗大的手掌抹掉脸颊上一颗晶莹的泪珠。梁子看见,鼓棰夹在他的指缝里,一个褪色的绒球在颤动。
“乡亲们!”梁子一咬牙,把挎包高高一举:“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发——救济款!”
“救济款?”
“救济款!”
“救济款!!”
多少目光传递着这个喜讯!人们的脸上闪出笑容,人们的眼里放出光彩,淑孩娘拖着沉重的腿,走到梁子跟前,攥住他的胳膊,眼泪簌簌地落下:“孩子,你把救济款找到了?……救了俺一家,谢谢你……”
这是一张久病后黄瘦的脸,头发很乱,但是眼睛里的光,还是那么强烈。梁子心里发酸,摇摇头说:“婶子,不用谢我,这是党的关心。小李子,你快扶婶子回去休息吧。”
“嗳!”小李子应了一声,一手挽着淑孩娘,一手抱起小虎,招呼大家往回走。
人流缓缓地往回移动了。他们走的是一条大路。这条路,把虎山大队的村落——虎山脚下的一小块谷地,分成了路南和路北两部分。所以人们一上路,就自动分成了两股,一部分往南,一部分往北。梁子跟着老支书,绕过打麦场,往路北走去。老支书住在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