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作者:蒙田    更新时间:2013-08-13 13:32:51

—千五百年以来成千上万手握武器在法国阵亡的勇士之中,我们知道的还不到一百。在我们记忆中消失的不仅有统帅的名字,而且还有战役和胜利。

世界上半数以上的人的命运因没有记载而无人知晓,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我掌握迄今还没有人知道的事件的材料,不管我需要什么例子,我都会十分自然地用这些事件来替代我们已经知道的事件。

罗马人和希腊人虽说有这么多的作家和见证,但他们的丰功伟绩流传至今的却是凤毛麟角! 

只有微弱的声音把他们的荣耀传到我们耳边。

——维吉尔

过了一百年后,人们如果能大致记得,在我们的时代法国发生过内战,就已经很不错了。

拉栖第梦人在作战时要祭缪斯女神,以便把他们的战绩恰如其分、娓娓动听地记载下来,因为他们认为,他们的战绩如有见证,如得以流芳百世,那就是上帝的特殊恩惠。

我们难道认为,我们每次被火枪射中时,我们每次遇到危险时。都会突然出现一名书记员,把这些事记录下来?即使这样的书记员有一百名,他们记录的文字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天,所以不会被任何人看到。古人记载的文字流传至今的还不到千分之一;命运陚予它们以生命,而生命的长短则取决于命运的喜好f我们对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就难免会产生疑问:我们不能掌握的东西是否更坏?人们不会把这么小的事情写进历史:写进历史的必须是征服一个帝国或王国的统帅,必须赢得五十二次重大的战役,而且总是以少胜多,就像凯撒那样。他的一万名战友和好几位著名的军官跟随他去打仗,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怛他们的名宇只是在他们的妻子和孩子活在世上时才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他们默默无闻地死去。

——维吉尔

即使是我们亲眼目睹建立丰功伟绩的人们,在他们离开人世三个月或三年之后,别人就不再谈论他们,仿佛他们从未降临人世一般。能对事物作出正确估价的人们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即怎样的人和事能光荣地记载在书本之上流芳百世,他们会发现,在我们这个世纪,只有极少的事和人能有这种荣幸。英勇的男子汉在出名之后被人遗忘,无可奈何地看到他们在年轻时名正言顺地得到的名誉和荣誉变得黯然失色,这样的人我们看到过多少?为了过上三年虚幻和假想的生活,我们难道要脱离我们真正和实在的生活,使自己处于永久的死亡之中?对于这如此重要的事件,圣贤们给自己确定了更加美好和正确的目标。

“把一件好事做好,这本身就是一种报偿——“对一次效劳的报答就是效劳本身。”

对于画家或别的艺术家来说,对于修辞学家或语法学家来说,力图通过自己的创作来成名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德行本身是极为高尚的事情,所以只能满足于它们本身的价值,而不能去索取别的报答,特别是不能出于虚荣而要求别人用好评来报答自己。

不过,这种错误的看法对社会并非毫无贡献。它可以促使人们屐行自己的义务,它可以唤起民众行善,它可以使君主们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怀念图拉真,同时在怀恨尼禄,这个恶棍的名字过去如此威风、令人生畏,现在任何一个小学生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加以咒骂和侮辱,君主们看到这种情况,就会受到震动。但愿这种看法在我们之中尽可能广为传播。

柏拉图采取了各种措施,以便使城邦居民乐善好施,他还劝告他们不要轻视其他民族的名声和尊严。他说,由于神灵的某种启示,连坏人也往往会在口头上和思想上辨别好坏。此人和他的老师干得出色而又大胆,他们在人力做不到的地方都加上神的奇迹和启示,“就像悲剧诗人在无法处理剧本的结局时求助于神的帮助一样”。

也许正因为如此,提蒙称他为“伟大的奇迹制造者”。

既然人们由于自身的不足无法使用真的钱币,那就让他们仍然使用假的钱币。这种方法曾被所有的立法者使用过。为了控制民众,让他们服从,没有一个国家不使用冠冕堂皇或欺骗性的言词。正因为如此,大部分国家的起源和开端都非常神奇,充满着超自然的秘密。这就使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教得到人们的信任,并使理智的人们成为它们的信徒。因此,纽默和塞多留为了使自己的臣民更加忠心,就用荒诞不经的话来欺骗他们,前者编造了仙女伊吉丽娅的故事,后者则说白鹿把神谕告诉他,让他照此办理。

纽默依靠这位仙女的庇护,使自己的法律具有权威性,巴克特里亚和波斯的立法者琐罗亚斯德依靠奥尔穆兹德的庇护,埃及的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依靠墨丘利抻,斯基泰王国的萨莫尔克西斯依靠维斯太沖,哈尔基斯的哈龙达斯依靠萨杜恩神,克里特的弥诺斯依靠朱庇待,拉栖第梦的利库尔戈斯依靠阿波罗,雅典的德拉古和梭伦依靠密涅瓦。总之,任何国家的治理,都要依靠一位神祗来制定法律,这其实都是假的,只有摩西在出埃及时给犹太教徒制定的律法才是真的。

正如德•儒安维尔先生所说的那样,贝都因人的宗教告诉人们,为国王而牺牲的人的灵魂会进入一个新的躯体,这个躯体比以前的躯体更加舒服、漂亮和强壮,因此,他们更加愿意去冒生命的危险: 

战士向刀剑冲去,准备立即死去,吝啬得会复活的生命,就是懦弱的表现。

——卢卡努

这种信仰不管如何荒诞,还是十分有益。每个民族都会有这样的例子,但对这个题g应该作专门的论述。

我要对我在本章开头说的话作一点补充。我不希望女士们把自己的义务称为荣誉:“因为在平常的语言中,人们R是把民众一致赞扬的东西称为荣誉、她们的义务是主要的,她们的荣誉只是外壳而已。我也不希望她们用这个借口来加以拒绝,因为我可以预料.她们的意图、欲望和意愿只要没有显露出来,就同荣誉毫不相干,并且比她们的行动更有规律;

她让步了,她拒绝只是因为不能让步。

——奥维德

有这种欲望同把欲望付诸实施一样,是对上帝和自己良心的侮辱。另外,这种事情本身是隐蔽的、暗中干的,所以女士们如不履行自已的义务,不爱惜自己的贞洁,就很容易隐瞒这种事情,不让别人知道,以便使自己的名誉不受玷污。

正直的人都情愿失去自己的荣誉,而不愿失去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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