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皑皑大雪，覆了宝华寺蛇年的钟声，我独自一人到宝华寺游览。
宝华寺原是宋代古刹，现今的宝华寺可能在原扯上建造，新寺虽不气势堂皇，然而方正庄严，亦呈佛家之妙言。寺中佛、菩萨、罗汉、力士秀丽俊俏，尤其是千手观音金豪闪烁，光照大千世界。
我游到对面的阿陀佛大殿，眼前涌现出2013年元月3日，我在上海宝华寺参加三姐的逝世一周年超度的情景，新近写的《倾诉》一文，涌出心头，那文中说：
2013年元月三日，我在上海宝华寺参加三姐的逝世一周年超度，面对着三姐遗像上慈爱、关切的笑容——您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前几年，您与姐夫跟着弟弟和我，以及兄弟姊妹七八人一起下山东，游蓬莱；一起上福建，玩土楼；一起登庐山，揽瀑布。您与姐夫携手相连，精神焕发，未料到，一年前一场癌魔相袭，命坠黄土！三姐是一位善于包容，顾及他人的人，兄弟姐妹有什么难事、急事，您都能热心关注，热情支助，而且真情实意，从不掺假。您秉承母亲的信念，笃信佛法，虽识字不多，却能背出《地藏本愿经》，您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为了完成最后心愿，瞒着病情，在二姐陪同下到了盱眙向铁山寺进香、还愿，并布施庙宇；接着还背着二十斤香烛，爬上九华山天台峰，以表达对佛法至诚之心。
面对着三姐的遗像，三姐对我的关切涌现在心头：这三十多年来，自从我奋笔写作以来，几乎与穷字黏在一起，发展到越写越穷的情形。先是企业不景气，时时受到拿最低工资威胁，妻子待岗，子女又没工作，生活越发窘迫。没奈何，夫妻两人只得双双提前退休。退休后，为了生计我们双双外出打工，妻子闯“江湖”了，她先后到江苏、浙江、河南等处打工，甚至还想到南非打工。我呢，在弟弟帮助下，也进了物业公司打工。
儿子快三十岁了，他的婚房，可是个令人头皮发麻烦人的事，虽然我们夫妇生活克勤克俭，像扣“虱子”似地积蓄了一些钱，然而，离购房的钱却相差很远，天天盘算，天天关心房价，可是，房价像放飞的风筝，扶摇直上，我望房兴叹地写了《盼》与《问父母》两首小诗:
盼
辛苦一年赚几何？终身只怨被它拖。
指扳花甲房难买，盼到何时才有窝？
问父母
飚升房价又翻翻，悬望之心坠九天。
再问世间父与母，当初应悔喜生男？
后来，看到房价涨得实在不像样子了，有个机会可以购买一处较为优惠的房子，我久久地盘算还差四五十万，我犹豫了，想打退堂鼓。可是妻子却坚定地说：“买！不卖的话再也没有机会了。”唉，我豁上去了，除了儿子货款20多万外，还向亲戚借了20多万！其实，向亲戚借20多万不是个小数字，借钱如救火，我急得像热锅蚂蚁团团转。三姐，您为了侄子婚房，也是尽了全力的，为了筹集到首付购房款，您向儿子求援，把儿子做生意的钱借给我购房，而且，使意想不到的您还向平素不大来往的亲戚借钱，虽然钱未借到，可您精神十分可贵的。儿子婚房，虽然不知量力地买了下来，然而，装修房子与儿子结婚还要20多万元。为了钱的问题，我与妻子常常发生争吵，我怨妻子不知天高地厚，给家庭带来沉重的思想、经济压力。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梦中哭醒，于是我顺手涂出《梦哭》:
号淘梦哭震三更，惊醒泪盈倍失声。
若问此君何苦楚，都因小子爱怜深！
在儿子结婚那天，您第一个喜气洋洋与姐夫早早来到饭店。那天，见您甭知多高兴呢！您笑嘻嘻地说：“史家三房一子的大侄子——终于成家了。”
儿子虽成家了，沉重的债却压我们透不过气来，古人说：“人情大于债。”亲戚朋们友的红白喜事，还情送礼是断断不少了的。债可往后移，礼却不能推却，有时为了还情送礼，急得七窍生烟。因为借人家钱，觉得自己在人前站不直，负债如负山。我曾写给弟弟《浪淘沙·致文林弟》一曲，那词中说，“烦恼事缠魂，都怨吾贫，小儿婚娶梦伤神。一个钱字可了得？亏了文林！”
因而一首《山》的诗，在压抑中喷出：
借债如同借座山，人前怎不腰儿弯？
笑容可掬装仆从，安敢扬眉大气喘？
我的债务对您来讲，也是压在您心头的一座山，无时无刻牵挂在心。您为了为我讨个喜利，特意送来一盆琼花，您说：“琼花又名昙花，《妙法莲花经》上说，‘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华，时一现耳。’所谓优昙钵华，即昙花。您还说，转王出世，昙花才开。”
三姐，您是知知道的，在外打工不是个轻松的事，除了物业收费本职工作外，我每天提早半个多小时上班，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揩得窗明几亮，甚至连走廊、天井都打扫得清清清爽，为的是领导影响好些，能做得长些。而收费不是轻松的工作，四、五千户人家往往挨门逐户地上门去讨，有的人家物业管理费讨不到不算，还常常被人骂了一通。可恨的高血压一点不通人意，血压高到200以上还爬着七楼挨门讨钱。唉，一首《上门收费赋》感叹而出:
挨户上门为那般？都因时运惹人烦。
无情血压知人意？仰望七楼如过关。
三姐，还是您最关心的我身上借的钱，您也知道我为了还钱，把大房子调换成小房子。您还知道我们两个人退休工资只能用一个人，而另一份工资却用来还人，这近十年我是咬着牙，憋着气，一切围绕了还钱这项总任务！您弟媳是个持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为了还债，她水果买次的，小菜买便宜的，那里超市有促销品往哪里赶。
三姐，您可知道，我为了还钱，有过多少寝夜难眠的岁月呀！多么想能有一把沉香斧，劈烂河神百事和！《河》一首诗就是当时真实心实情的写照:
谁撒人寰烦恼河，缠身难脱胜妖蛇。
上苍借得沉香斧，劈烂河神百事和！
三姐，虽然从外人看，我们夫妻活得十分潇洒，下山东、上福建、登庐山、游云台，还一般人做不到的去游日本、揽美国、而且还游览了欧洲十国，其实这些潇洒都是弟弟为我们创造的，都是他们夫妇化钱相邀的。
三姐，您虽骑鹤西去，我知道，您在西方极乐世界里一定会有所挂牵，挂牵着，我的债务什么时候能还清。记得当年姐夫说，“靠你们夫妻两个还清所借的钱，哼！”三姐，虽然借钱人从未向我要过，然而总是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如今，我们还清了所欠的钱，胸前那座山也就没有了。三姐，您在天堂中一定快慰地笑了。这近十年来，您可知道，我们是多么不易哪！在别人看来，七十岁了，不欠别人钱，可能是人生的悲哀。七十年的岁月，很多人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荫及子孙。难道你不欠债还会有什么骄傲的地方？是的，但我的确为还清债务而兴奋，而轻松，因为胸前那座山没有了，可以轻松地站直做人了。
2012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