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你就犯困。像是能量都被你吸走了。”（Leo）
原来男女间的相互吸引是一种能量互补吗？
山里的早晨是美丽的。尤其是秋天，一笼一笼乳白色薄雾在山林间升腾。加上各种小鸟间争鸣和对吟，让人的心情像伸懒腰般顿时愉悦开来。
听着那清冷而又生脆，单薄而又飘渺的来自钟楼顶上那只最小的一座铜钟所发出的叮叮声，和桑葚一样被敲醒了的人们虽然还缩在被子里，却由不得都打了个寒噤，所有人的耳朵都听明白了这是丧钟，所有人的脑子里也都冒出一个同样的问题，是谁死了？他们把脖子周围的被子裹了又裹，像是怕漏走一丝热气似地，然后，在睡意朦胧中让自己继续浸润在被窝的温暖中。
只有上了些年纪的人睡不着了。丧钟的不详让他们深感生命无常。
如果想知道是谁死了，天亮后，只要去次小村唯一的面包房就有答案了。
坐落在陶努斯山谷里的这座大熊村，房子横横竖竖，错落有致。一条主车道贯穿于村中，沿道两边是顺着坡势或往上或往下顺势铺开的房子。
每栋房子都显得比城里的大很多。且几乎没有联排的一模一样的房子。看得出地皮是一块一块随心所欲式地被卖下的，房子是一栋一栋各取所好地被设计的。也因此无论从样子还是颜色，每个都不一样。
小村的面包房坐落在村中央大道的北边。门面不大，却连着后面的作坊和大院。站在店堂前往里望去，会觉得很深很大。除了卖面包，店里还摆着一台咖啡机和立式的透明冰箱，卖各种式样的咖啡和蛋糕。
店堂的颜色是黄色调的，很明亮。咖啡座一大早因吃喝的人少显得有点空，凡是要上班的人都匆匆忙忙地买了带走。
临近中午时，人才慢慢多起来。有人几乎将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厨房，饿了就来。来了就坐，一边喝咖啡，一边和认识的人闲聊。
这些闲聊的人就如同围着一棵消息树，哪家离婚了要卖房子，哪家生了一窝小兔要送人，哪家孩子摔断了胳膊，哪家猫咪走失了三天，只要在那里喝上杯咖啡，便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这一天早晨当人们陆续夹着装面包的布口袋，来到面包店时，却发现面包房里飘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萧杀之气。
只见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因丧自上午11点起关门。
“谁死了？”一个人问身边也正伸着头在念通告的另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Lukas（卢卡斯）的妻子Maria 玛丽亚生癌已有好几年了。”
“哦！哦！这个我也知道。”
叽叽喳喳中很快便有人从卖面包的员工口里证实了，昨天夜里面包店的老板娘Maria玛丽亚死了。
一个多好的女人啊！年纪大点的人都知道，她自嫁过来后，就在面包房的柜台后忙碌着。
人们感叹地摇头，买了面包后提着口袋默默地散去。可怜的女人，还有两个读小学的孩子呢。凡是认识这一家的人，都边走边在心里叹气。
面包房一出事，人们在家里品尝面包时，便发现这面包似乎格外地好吃了。平时总是抱怨，说面包房做的面包越来越小，有时候还烤得黑不拉擦焦兮兮的。现在吃在嘴里，却觉得它有多松软和多热乎，里面松松的，外面焦硬脆香，和来自附近超市那些从冷藏库里拿出来后再放入烤箱里烤熟的面包黏黏的口感一天一地。
这下可好了，一个店没了老板娘，这店还会好吗？
就当人们在各自的餐桌前唏嘘着啃小面包的同时，面包房老板Lukas卢卡斯却在面包店的办公室里和两个兄弟商议着有关丧礼的事。
哥哥Laurens 劳伦斯和弟弟Leo雷欧在村子的一南一北各自开着一家花店。
此时哥哥在房间里托着腮沉思，弟弟在书桌边用一双充满了肌肉的臂膀护着一张纸，强忍者裤子口袋里始终在振动不已的手机，帮着二哥Lukas卢卡斯写一条条该做的备忘录：
——和牧师谈话
——给丧葬公司打电话
——给律师打电话
——给Maria玛丽亚的娘家人打电话
——和报社联系发讣告
——去买讣告信封
——起草和打印讣告
……
“信封和印刷可以都交给葬礼公司。”大哥Laurens 劳伦斯一边看，一边纠正着小弟Leo雷欧的备忘录。“你忘了父母去世时的过程啦？哦，也难怪，那时没轮到你管事。”大哥说着摸摸自己的头笑笑，算是向小弟道了个歉。
“倒是必须定下葬礼后喝咖啡的地点。蛋糕我们自己可以烤。” Laurens 劳伦斯又提醒道。
“等会问问牧师，还是借用教堂的议事厅吧。和父母亲时所办的一样。就在面包房斜对面，离得也近。从墓地走过去也不过三五分钟。”Lukas卢卡斯苦着一张脸说。
Leo雷欧在纸上划划写写。最后三兄弟纷纷拿出手机，将这张纸拍了照后，分头去落实。临走时Lukas 卢卡斯又叫住了弟弟问：“Leo雷欧, 这个礼拜你可否帮我在店里盯一下？Ingride 英格利德得照顾孩子。”
弟弟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我可得带着我的Laptop （手提电脑）。我手里的生意也得看着。 ”
办公室很大，也很空。毕竟老板大部分时间都在作坊里忙。两张面对面放置的电脑桌前，一张椅子的背上，挂着一件男式夹克。桌上凌乱地堆着好多纸张。另一张椅背上是空的。桌面干干净净。在这张椅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被放大了的Lukas 卢卡斯和 Maria玛丽亚的合影彩照。 镶在一个棕色刻着橄榄枝花纹的木头镜框里。看得出，这个镜框有年头了。每条花纹的缝隙里都是油黑油黑的。那是经年被人用护木剂擦拭后留下来的痕迹。
Laurens 劳伦斯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向两个弟弟挥了挥手，“我得回家看你们也病着的嫂子去了。有事打电话。”
三兄弟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办公室，从面包房后门鱼贯走下台阶，各自散去。
上午十点已过。作坊里的师傅们开始做清扫工作。早餐时间一过，店堂里也渐渐安静下来。当值的女售货员处理着客人们留下的各种杯具及勺子、盘子。
这天面包房只营业小半天，所以一切都得提前开始收拾。
太阳高高地爬上了教堂的尖顶。天气像个三岁的孩子，一如既往地阴阴晴晴。街上一时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风，独自按照自己的意思，在每家每户的缝隙里来来往往，也只有风知道这天一直到晚上，黑森州的这块小小的丘林上，家家户户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
“可怜Maria玛丽亚死了。那个女人该高兴了吧！”
“你怎么知道？”
“咳，两个孩子没了娘！”
“哼，难说！Lukas卢卡斯是什么人？”
“这Maria玛丽亚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
此时，幽灵们也已得知被自己围在中间焦躁不安的新亡灵原来是面包店的老板娘Maria玛丽亚。咳，又是一个早逝的人。虽然他们知道Maria玛丽亚身患癌症，迟早会比健康人早死，但也没想到现在就死了。怪不得她的亡灵如此痛苦。
“嗨！☠ Maria玛丽亚，死后比生前更自由，可以做很多生前无法做的事，比如同时去几个你生前无法去的地方，应该高兴才是。”一道意念之光罩向☠ Maria玛丽亚的亡灵，它被镇住了，停止了冲撞。
“谁愿意和☠Maria玛丽亚暂时合居？我们不能让它一个人呆在这教堂的顶上。”曾做过村长的☠老约翰发问。它现在无疑也成了本村亡灵们的灵长。
“我可不可以？”一个幽灵微微地发着偏红色的光亮。它曾是☠ Maria玛丽亚活着时的小学同学。它还一直记得她那苹果似的红扑扑的小脸上长满了细小的雀斑。
“呵呵呵，呵呵呵”幽灵们发出一阵哄笑。幽灵和活人的种种不同之处，就是活人间只要不说就没人能知道你脑中想什么，再聪明的人对别人的想法最多也只能猜猜。
而幽灵间就没这层屏障了。幽灵们的意念在突破了脑子这个弄不好就时不时会短路的肉体障碍物后，传播的媒介就不受任何物质阻碍，而只受契约阻碍。也就是说，一个幽灵团体中的成员，一旦达成某种团体意识后，就一切想法都是公开的没秘密可言。
☠Maria玛丽亚愣住了，依稀仿佛重又回到了童年读书时光。
她看见一个男孩穿得干干净净的，走过时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让人察觉的风。现在她发现他就站在那里，隐隐约约，又像又不像。因为他变得比童年时分更英俊了。脸庞充满了一股魅力。只不过脸色是苍白的，并且没有目光。
“我是阿里。当然，现在是☠阿里。你还记得我吗？”阿里的红光又强烈了些。其它的幽灵们自动散去。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 Maria玛丽亚问。
“你是死过又活。”☠阿里说着便靠近了她。
“死过又活？”她感到一股吸引力正在让自己变得有力起来。
“作为人你是死了。但是作为幽灵，你是刚开始活了。”
“刚开始活了。幽灵？”☠ Maria玛丽亚将信将疑。
“可以这样说。不过这也是暂时的。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有一天能在上帝的新世界里拥有一个新的生命，难道你不是一个信徒吗？”
“我是，哦，当然，这个我知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Maria玛丽亚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
天已开始放亮。小村里有人开门出来，跨入车子扬长而去。
“你跟我回墓地去。在你的肉体被下葬前，你就呆在我的墓穴里吧。简单地说，就像我们以前呆在同一间教室里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Maria玛丽亚顺从地“站”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现在是一股能量。无所谓真的用脚或者腿站立，而是想“站”就“站”了。
“你怎么也成了幽灵？”☠Maria玛丽亚问。
“这要拜摩托车。我骑的摩托车在进村的弯道口撞上迎面来的公交车了。我被甩到二十米远的田野里，嗯，被甩死了。那年我19岁。”
☠ Maria玛丽亚随着☠阿里的叙述进入了当时的情景，☠她看见那辆从弯道口像一只大老虎似突然扑出来的公交车以及☠阿里像一颗被射向球门的球般飞出去的样子。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一个头戴围巾身穿长袍的妇女来了，她跪在弯道口的田埂边呼天抢地。还有一个男的身边站着四个男女不同的孩子。
“这是我当时的土耳其父母和我在那个家庭中的弟妹。”阿里解释道。
“我在这个三维空间里的时间线比较短。以后我带你去其他空间看其他时间线上的我。当然，现在你死了，所以你也可以看你不同时间上的自己了。”
教堂下的醋栗树像被一阵大风吹过，哗哗地落下几片翻飞的黄叶。一只乌鸦“呱！呱！”地从树顶上略过。
谁也没发现，此时有两个幽灵从教堂的屋顶上飞起。只听着风中有一阵难以被人察觉的悉悉索索，如落叶飘逝，又如书页掀动。
就在这不经意的来自大自然的悉索声中，桑葚开始了在大熊村的生活。
这个名叫大熊的小村和德国许多小村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红色或深蓝、深灰的瓦片，淡白、淡黄、淡粉或淡灰的墙面，嵌着雪白或褐色的有着双层或三层真空保暖玻璃的窗子。窗台前有各色应时的鲜花。
村中的小道，依然是几百年前只能通过一辆马车的样子，若面对面两辆车子相遇，则一方得靠边停下让另一方先过。
小村里有邮筒、自动取款机、Edeka联盟下的个体小型超市、每周自己制作各类香肠的肉店、还有一家墙上挂着猎枪证，老板常在晚上自己到森林里去打野兔、野猪、野獐子的野味餐厅，有圈里养着羊和马，供应着自家做的各种羊奶酪和果酱的农家店，还有就是由一家三兄弟各掌一门的两家花店和一家带作坊的面包店。
当食品制造进入工业化后，人们在超市里，只能吃到被一路冷藏着送过来的肉类。连一些连锁面包店里的面包，也变成先由机器做成冷藏的面团胚子后再运到店里烤成各种成品。
只有在远离大城市的像大熊村这样的偏僻处，还能够保留着一些接近传统工艺的生活。
教堂的塔楼上布满了常青藤，小村中央有一口井，常年不断地往外喷涌着来自地下的井水。
可以想象，几百年前的女人们是如何扛着或捧着各种瓦罐来这里取水的。在这口井的周围，依然保持着一片鹅卵石推成的路面。
那时，胆大又老练的幽灵们也喜欢在白天溜到此处把那些女人们当玩偶逗弄。尤其是对自家的遗孀或自己生前认识的女人，它们听着她们打水时的争风吃醋和七嘴八舌，有时借着风就把一片落叶推入自认为是坏的女人的水罐里，而对好女人则往她们的头发上推花瓣。
这种游戏是个技术活儿，既要知道哪里有花儿正旺开着，还要知道风从哪个角度来，风速是多少。两者缺一就推不成或推不准。到了晚上他们就聚集在井台边津津乐道着白天里发生的故事，评头论足着谁谁的荒诞行经。
幽灵的身体是透明的，就那么点又轻又薄的轮廓，大太阳下乱飞的话如果不小心被从教堂尖顶上的那只忙着标风向的铁公鸡，或者某个旗杆顶上的金属圆头，某扇窗玻璃的折射焦点给反射到了，就倒霉了，因为身体会被烧灼到，如果身体被烧出个洞的话，就得挂在树枝上再也不能躺在墓穴里。
这天上午，桑葚将大孩送到小学后推着童车里的二孩从面包店门口走过，看见一个围着白色长兜，穿着黑白两色小格子裤的年轻男人，站在店门旁抽烟。通常很少有人会看见面包师傅在店的正门口抽烟的。
因为挡道了，桑葚自然便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剃着小平头，一边抽烟，一边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在用手机打电话。桑葚走过，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就判断此人说的不是德语。
于是她便由不得又朝他再多看了一眼。欧洲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裸露的右手臂上有个刺青。好像是个字母。
此时太阳已高高地挂在了天上。最早一批靠新出炉的小面包才能吃得下早饭的人早已散去。
面包这种东西，桑葚一天里面最多吃两片就够了。所以并不需要每天都买面包。早晨她常常一边将盘子和刀放到桌上，一边在心里赞叹这个吃面包的民族将早餐变得多么简单啊！不必开电炉烧任何东西，只要将黄油、果酱、牛奶、香肠等从冰箱里拿出来往桌上一放就成。而在中国，大清早的一锅粥总是要新烧出来的。
她推着孩子从面包店门前走过，在街角往左转，拐入另一条小街，就远远地看见肉店的招牌。她想买一斤肉末回去包饺子。
还没走到，就看见肉店在门口放了一块特价招牌。上面用白色的粉笔特别醒目地写着：狗香肠，3.49欧/公斤。
为了确定自己没读错，她特意停下脚步又读了一遍。没错，是狗香肠。角上还画了一条小狗。
她想，德国人是不吃狗肉的。这该不是给狗吃的香肠吧？想不到肉店也变成动物店了。该不是肉店老板将那些不能用的边角料都做成狗香肠了？
每次她去肉店买肉，都看见肉店老板拿出一块特别好的肉后，喜欢用小刀将这块肉边上的一点点肥肉或者筋割下，扔到案板下的一个小盆里。
“给我肥一点的没关系！”桑葚每次都这样暗示。包饺子的馅儿得有点油。太精了，干巴巴的不好吃。
可肉店老板像是觉得桑葚只是表面客气，不能真的执行那样，笑一笑后，还是将最好的精肉，切下来过秤后再扔进绞肉机的大漏斗里。
也许他们那样做是在保证自己肉店的声誉吧？扔掉的肉怎么还可以再卖钱呢？个体店和超市相比，好处就是可以吃到当地的热气肉。
德国人都讲究吃当地产品。似乎最好的猪肉就该来自肉店老板自家后院里养的那头猪。
超市的肉先不说来自何处，那肉末里的白色肥肉和红色精肉怎么看上去会那么均匀？听曾经在国外肉类加工厂里打过工的人说，香肠里用的都是肉的边角料、有的甚至还包括鸡骨头、猪软骨和筋啥的。
总之，若要像桑葚认识的德国肉店老板那样，当着你的面，切下一块上好的精肉扔进绞肉机里，那只有在这样的小村里才有可能。
即便是有新鲜肉类柜台的超市，他们的绞肉机也不会让你看得见。绞肉的时候都放了些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晓得。
每当此时，桑葚也不好意思继续坚持要老板将那些案板上的肥边给加进去了。这些违拗他人本意的话，她说不出口。
心下虽然遗憾，却更怕引来老板和其他客人的耻笑。这些人是不知道什么是饺子的，他们会以为，这些肉末买回家去就是做肉饼子用的。
然而，桑葚的举动却引起了幽灵们的注意。他们的耳朵如果要听，即便是躺在墓穴里也可以听见村里各家各户的各种声音（包括心里想的没说出来的）。一般没啥新鲜和要紧的就都自动屏蔽或像一阵风那样让它过去了。而对桑葚这个外来人，它们还没有来得及决定要不要屏蔽，就恰好听到了她在肉店里感叹肥肉太少的心声。
那天夜里，月亮已高高爬上了树梢。小村里安静的连狗都不叫了。墓地里除了白色的月光让树影在地上有了微动的影子，只亮着几盏长明的蜡烛。
幽灵们沉默着。信息场内却流动着白天桑葚内心对于肉的感叹。
食品对幽灵们来说没任何意义。他们在告别人世后，就再也不需要靠吃东西来维持体力了。吃，这件讨厌的事情他们在死后想起来就免不得发笑。吃、吃、吃，有的人吃得太胖不仅连老婆都找不到，死后连普通的棺材都躺不进去。比如村东头的那个☠老基诺。他死后就和棺材店的老板结下了仇，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肉身是给塞入了一个小棺材里。每说起来，他都还要抖上一抖。好像那种难受到现在还在身上一样。他被下葬后的头一个晚上，一爬出棺材就骂骂咧咧的。说自己的肉还从来没被那样挤过。棺材的底部比开口要小点，他说自己的背和屁股都快被挤成个倒金字塔了。看他在自己的墓穴上转着圈地指着棺材里自己的屁股，众幽灵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死后灵魂是不需要肉身的，还在乎那屁股的形状干嘛？
也正是这个☠老基诺听见了桑葚的内心感叹。
——要是你买了那些切下来要扔掉的肥边，那么你就别想村里有谁再会愿意上你家去吃饭了。因为他们会担心，吃进嘴里的肉饼子是老板原准备扔掉却被你买回家的边角料——那天桑葚就是突然悟出这样的道理后，才对自己手里的一团精肉释怀的。
当然，她是不会知道这种突悟是从老基诺这里来的。很多时候人们说自己灵光一现，灵感来了什么的，都忽略了其实就是指获得了来自灵界所给与的信息。
所以，当☠老基诺让桑葚想明白后，知道她也同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便呼呼地在小村的街巷里乱串。掀起一阵微风，把桑葚也吹得个说不出地舒心。
生活在一群和自己啥都不同的人中间，入乡随俗是最重要的。桑葚早已学会和习惯了面对不同观点时冷静地接受或理智地沉默。
有什么大不了的，于其让人家为自己惊讶，还不如回家后在拌馅儿时往肉末里多倒点油得了。
她不知道，就在自己喜滋滋地将饺子一个一个往锅里下的当儿，村里面包店的老板娘☠Maria玛丽亚已经躺在了冷冻柜里。 而☠老基诺则一路跟她回了家，晚上竟然就留在了花园里的一朵花上。
都说死神在光临时，步伐就像小偷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可是它来过之后，不仅拿走你的一条命，还常常连带着将和你命相连的人的命也带走半条。
桑葚专心致志地等待着饺子浮起。
窗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狗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