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狂欢的痛苦(3)

作者:戴维·赫伯特·劳伦斯    更新时间:2013-08-12 16:09:55

她快步走过那一段楼道,手里拿着她的刀片、笔记本,围裙搭在一只胳膊上。她昂着头,脸上显出十分紧张的神情。他可能没有来。

走出楼道,她马上就看见了他。她马上就能认出他来。可是,他却显得那么陌生,他似乎十分缺乏自信,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她看到受过很好的教养的年轻人竟会这样,使她不禁感到害怕了。他站在那里,仿佛希望不要被人看见似的。他的衣服穿得十分讲究,她决不会对自己承认她当时感到一阵寒颤,仿佛猛地接触到寒霜上的阳光一样。这就是他,那个新世界的钥匙和核心。

他看见她,这个细瘦的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法兰绒上衣和颜色很深的裙子,从大厅里跑过来,脸上带着那么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态,同时闪烁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光彩,他先是一惊,接着又感到非常激动。他马上忸怩不安起来。大厅里还有许多别的学生在来回走动。

当她向他伸过手去的时候,她仰起她的盲目的不知所措的脸大笑了。他当时对她也完全看不清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开去拿她出门用的东西。接着,他们还像她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样,一块儿步行着到镇上去喝茶。他们还到原来的那个茶馆去。

她看出他和从前大大不同了。那种亲密的态度,旧日的亲密关系还依然如故,可是他现在已经属于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这有点仿佛是他和她已彼此同意暂时休战,现在他们是在休战期间相会了。在他们相见的头一分钟里,她就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是在休战时期相见的两个敌人。他的任何一言一行都是和她的生活格格不入的。

然而,她仍然非常喜爱他的娇嫩的脸和他的娇嫩的皮肤。他现在身体显得更强壮一些,脸色也黑了一些,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人了。他想,正是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男子汉,所以使他显得更生疏了。在他还只是一个活泼的小青年的时候,他对她更亲近得多。她想,一个男人大约不可避免总会变得这样陌生而疏远,总会具有另一个冷漠的生命的。他谈着话,但并非对她而发。她急于想跟他谈话,可是却似乎没有办法能让他听见。

他仿佛是那样的稳重和自信。他的存在仿佛就是自信的化身。他是一个很好的骑手,所以在他身上总有一种骑士的自信和对任何事随时作出明确决定的习惯,同时也有那种骑士的阴暗心情。但是,他的灵魂却因此更显得模棱两可,彷徨不定了。他仿佛是由许多习惯的行动和决定组成的。这个人的易受攻击的随时变化的痛处任何人是无法接近的。她对这一点就完全一无所知。她只能感觉到他所具有的那种阴森的难以改变的动物的欲念。

是这种他所怀有的麻木的欲念把他带到她身边来的吗?她感到惶惑不解。他所表现的某种不可救药的固执刺伤着她的心,使她产生一种冷冰冰的绝望的感情,她因此感到恐惧。他需要的是什么呢?他的欲念是那样深藏在心中。他为什么不肯自己承认呢?他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所需要的只能是一种无名的东西,她止不住不寒而栗了。

然而,她却不时闪烁出激动的光彩。他通过他的阴森的、深藏着的男性的灵魂,现在正跪在她的面前,并在那模糊的光线中使自己完全暴露无遗。她战栗着,那黑色的火焰也正烧遍她的全身,他跪在她的脚边等待着,他已经毫无办法,静等着她发落。她可以接受他,也可以拒绝。如果她拒绝了他,那他身上便会有什么东西马上死去。因为对他来说,这是生与死的问题。可是,所有这一切必须永远保留在黑暗之中,明确的意识什么也不能承认。

“你在英格兰,”她说,“打算呆多久?”

“我也不敢肯定———可我想最晚不能超过七月。”

接着他们俩都沉默着。他现在在英格兰可以呆上六个月。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六个月的空间。他等待着。同样的那种生铁一般的死板又占据了她的心,仿佛整个世界都不过是用钢铁铸成的。要想让血肉之躯适应这铸铁一般的安排是没有意义的。

她很快就使自己的想象和当时的处境完全适应了。

“你在印度已经被委任明确的职位了吗?”她问道。

“是的———我只有六个月的假期。”

“你愿意那样呆在国外吗?”

“我想是的———那儿有非常丰富的社交生活,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打猎,打马球———你始终可以有一匹好马———而且有许多工作可做,简直是做不完的工作。”

他随时都尽量避免正面回答问题,他永远在那里逃避自己的灵魂。可以想见,他在国外,在印度将度过的舒服日子———作为强加在一个古老文明之上的统治阶级的一员,把自己看作是那较低下的文明的主人,任意作威作福。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样他就将仍变成一个贵族,拥有权力和责任,把一个毫无办法的巨大的民族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他就可以献出自己的全部生命,以求推进和实现这个国家的一些较高的理想。他在印度有真正的工作可做。那个国家的确需要他所代表的那种文明,它需要他的道路,需要他所代表的智慧和知识。他是会到印度去的。可是那不是她的道路。

然而,她仍然很爱他,爱他的身体,以及他所作出的任何决定。他似乎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他现在正等待着她作出决定。这个决定,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作出了。善和恶也许还有个结束的时候,但他却永远是她的情人。她的意志是永远不会松懈的,尽管她的心和灵魂一定会被囚禁起来,趋于沉默。他尽量照顾着她。她完全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因为他现在已经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在他的脸上,他的细腻、平滑的皮肤上,他的金灰色的眼睛里都出现了一种光彩,一种因为和她的亲密关系而焕发的光彩。他已经燃烧起来,已经浑身着火,像一只猛虎一样,变得那样光辉灿烂,富丽堂皇。他那无比灿烂的光彩也反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心和她的灵魂已经在下边被封闭起来,隐藏起来。她完全脱离了它们的羁绊。她决心要获得纵情的欢乐。

她像一朵花一样,骄傲地挺起了身子,用自己的适当的力量,使自己向外伸张。他的温暖增强了她的活力,他的在和别人对比之下似乎显得格外耀眼的形式美,使她感到十分骄傲。这似乎是对她的一种顺从的表现,使她感觉到,仿佛她在他的面前代表着人类的一切最美好的花朵。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厄休拉·布兰文了。她是一个女人,她是人类中全部女人的化身。她无所不包,无所不在,那她怎么能够完全受个性的限制呢?

她感到无比幸福。她决不愿意离开他,她和他同在。谁能够把她拉走呢?

他们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

“你想干点什么吗?”他说,“我们现在可以上哪儿去玩呢?”

这是三月里的一个阴暗多风的夜晚。

“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她说。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回答。

“那么让咱们散散步吧———咱们往哪儿散步呢?”他问道。

“咱们到河边去走走,好吗?”她不好意思地提议说。

一转眼,他们就爬上一辆电车,往特兰特桥那边走去,她感到高兴极了。一想到他们马上可以沿着春潮新涨的河岸边,踏着永远没有尽头的草坪在黑暗中散步,不禁马上感到欣喜若狂了。阴暗的河水一声不响地在那庞大的永远不得安宁的黑夜中流过,使她感到实在说不出的激动。

他们走过那座桥,然后往下去,渐渐远离开了大路上的灯光。一走进黑暗中,他就马上握着她的手,他们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只听到他们的脚步踏在黑暗上的微弱的声响。在他们的左边,那市镇显得雾气腾腾,眼前有些显得很奇怪的灯光,耳边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桥洞下面也有一阵阵的晚风吹过。他们紧挨在一起走着,强有力地连接在一起了。他紧紧地搂住她,用一种细腻、羞怯和强大的热情搂抱着她,仿佛他们之间有一种只有在浓密的黑暗中才生效的秘密协定。这浓密的黑暗就是他们的宇宙。

“现在一切还像过去一样。”她说。

然而,事实上现在已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但不管怎样,他的感情是和她完全一致的,他们有着同样的思想。

“我知道我终于会回来的。”他最后说。

她不禁哆嗦了几下。

“你一直都非常爱我吗?”她问。

如此直率的一个问题未免把他难住了,他稍稍停了一会儿。无边的黑暗不停地从他们身边滑过。

“我不能不回到你的身边来。”他仿佛被催眠似的说,“在和我有关的一切事情的后面总有你的影子存在。”

她像命运一样怀着胜利的感情沉默了。

“我爱你,”她说,“永远爱你。”

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他必须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她,他必须把作为自己的基础的一切都奉献给她,他紧紧地搂着她,他们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

她忽然猛地一惊。她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草地那边的水闸边显然有人。

“那不过是一些情侣。”他柔和地对她说。

她睁大眼睛,看着一带围墙边的两个黑色的影子,简直觉得那黑暗中似乎有人居住。

“只有情侣们才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跑到这儿来。”他说。

然后,他就用一种低沉的颤抖着的声音对她讲到非洲,讲到那离奇的黑暗,那离奇的血腥的恐惧。

“对英格兰的黑暗我一点也不害怕,”他说。“我感到它是那样的柔和和自然,特别因为你现在在这里,它更成了我的好友。可是在非洲,黑暗却显得那么凶恶,并充满了恐怖。不是对任何东西的恐惧———就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黑暗会钻进你的鼻孔里去,而且带着血的气味。黑人们完全知道这一点,他们崇拜它,真的,崇拜黑暗。有时你几乎感到喜欢它———喜欢那恐惧,它能刺激你的神经。”

她又为他感到无比激动了。她现在感到他只不过是从黑暗中发出的一个声音。他一直不停地用一种低沉的调子跟她讲着非洲的情况,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激动的感觉:他所讲的那个黑人,用他的散漫的柔情似乎可以像澡盆里的热水一样把一个人完全包裹起来。慢慢地,他把充满在他自己血液中的火热、富饶的黑暗也传到了她的身上。他显得是那么奇怪地机密。整个世界必须全部毁掉。他用他的柔和的,嘲弄的,战栗着的声调急切地讲着话。他需要她回答,需要她理解。一个庞大而充实的黑夜似乎要来临了。在这具有无限生殖力的黑夜之中,一切物质的每一个分子都会增殖、变大,都会秘密地燃起生殖的欲念。她战栗着,紧张地战栗着,几乎感到痛苦了。渐渐地,他不再对她讲非洲的情况了。他们沉默下来。沿着河水高涨的河岸,在黑暗中漫步着。她的肢体充实而紧张,她感到,它们肯定是由于一种低沉、深刻的战栗在颤动着,她几乎迈不开步了。黑暗的深沉的战栗只能感觉到,不能听到。

忽然间,在他们正朝前走着的时候,她对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她忽然化作钢铁了。

“你爱我吗?”她痛苦地大声说。

“我爱你,”他用一种简直不像他的奇怪而又含糊的声音说,“是的,我爱你。”

他似乎很喜欢包围着她的那个有生命的黑暗。她现在是在那强大的黑暗的拥抱之中了。他紧紧地抱着她,非常温柔,永远是那样的温柔。这是命运的永不松懈的温柔,是旺盛的生殖能力的永无止境的温柔。她战栗着,像一件被敲打着的金属物品一样战栗着。可是他一直都抱着她,温柔地、永无止境地像黑暗一样包围着她,像黑夜一样无所不在。他吻她。她仿佛感到自己正被毁灭,被粉碎一样地战栗着。那个点着灯的容器战栗着,在她的灵魂中破碎了,那灯倒下了,挣扎着,然后是一片黑暗。她现在已经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了意志,仅只剩下了那接受的意愿。

他吻着她,那是一种包容一切的温柔的亲吻。她对他的亲吻作出了全面的反应,她的思想,她的心灵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像黑暗拥抱着黑暗一样,她紧紧地拥抱着他,尽全力使自己进入他的一连串的亲吻,把自己压下去,压向他的亲吻的泉源和核心,让她自己为他的温暖的充满生殖力的亲吻所覆盖,所包围,让那亲吻遍布她的全身,流过她的全身,完全盖住她,流向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神经,这样他们就可以变成一股河水,一种黑暗的生殖力。她将张开她的嘴唇把它们紧压在他的生命的最后的根源上,这样她就可以紧抓住他的生命的核心。

他们就这样在那至高无上的黑暗的亲吻中战栗着,这亲吻已经同时战胜了他们两人,使他们屈服,把他们合成了那流动着的黑暗的一个充满生殖力的核心。

这是一种无边的幸福,这是一种使那充满生殖力的黑暗具有核心的过程。那容器由震动而趋于粉碎,于是意识之光跟着熄灭以后,便只有黑暗统治着一切,便只有了那无法述说的美满。

他们站在那里,完全沉浸在毫无节制的亲吻的幸福中。他们亲吻着,从中吸收无穷的幸福,而它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他们的血管跳动着,他们的血合在一起汇成了一股洪流。

一直到后来,慢慢的,一种睡意,一种沉重的感觉压上了他们的心头,他们感到困倦。从这困倦之中,又透出了清醒的意识的微弱的光亮。厄休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黑夜的包围之中,近处是拍打着河岸的奔流的河水,树木在疾风中发出一阵阵的吼叫和沙沙声。

她始终紧挨着他,和他紧贴着身子,可是她越来越有了自己的清醒的意识。她知道,她一定得去赶火车了。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脱开同他的接触。

最后,他们完全清醒过来,准备走了。他们现在已不再存在于毫无破绽的黑暗之中了。那边是一座闪着光的桥梁。河那边可以看到点点灯光,在他们前边和右边,整个市镇照得满天通明。

但尽管这样,他们的阴暗的、柔和的、无可怀疑的身躯却仍然完全在光线之外行走着,仍然在最高的和傲慢的黑暗之中。

“这些愚蠢的光亮,”厄休拉在她那阴暗的傲慢之中,暗暗对自己说,“这愚蠢的、人为的、自我夸大的市镇正散发出它的光亮。它实际上是并不存在的,它不过像黑暗的水面漂浮着的一滴油迹反射出的光亮一样,停留在无边的黑暗之上,可那又是什么呢?———空无一物,完全空无一物。”

在电车中,在火车中,她都有这种同样的感觉。那灯光,那式样相同的城市建筑不过是一些小玩艺儿。那些坐着车或者行走着的人不过都是些剥露出来的空衣服架子罢了。在他们的假作镇静,仿佛煞有介事的暗淡无色的呆笨的伪装之下,她可以看到包容着他们所有那些人的那股黑色的暗流。他们全都像一些用纸做的船只在活动着。可是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过是盲目地、急切前进的黑暗的盲目急切的浪头,由于同样的那单一的情欲变成一片黑暗了。所有他们的谈话和他们的行为都是虚假的,他们全都是靠衣服装扮起来的一些下等生物。她现在忽然想起了隐身人,他就是靠他的衣服才能让人看见的(即威尔斯的长篇小说《隐身人》)。

在接下去的几个星期中,她一直都仿佛始终存在于同样的那富饶的黑暗之中,她的眼睛像一头野兽的眼睛圆睁着,一种离奇的似笑非笑的神态仿佛一直在对她身边那装模作样的人生表示嘲弄。

“你们都是些什么,你们这些苍白的市民?”她的闪闪发亮的脸似乎在说,“你们这些穿着绵羊衣服的被制伏的畜生,你们这伪装成社会动力的原始的黑暗。”

她始终在一种可感知的下意识中活动着,对其他一切人的现成的、伪造的白日的光明表示嘲弄。

“他们像穿衣服似的,各自佩戴着自我的标志。”她带着轻蔑的表情看着那些僵硬的失去性别的人,暗暗对自己说,“他们想着做个职员或者教授,要比做个存在于潜在的黑暗之中的阴暗、无用的生物好得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当她在教室里面对着那位教授坐着的时候,她在心中暗暗问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坐在那里神气活现地穿着你的长袍,戴着你的眼镜儿?你不过是一个已闻到血腥味的暗藏着的生物,从丛林的黑暗中向外张望,为了满足你的情欲,正用鼻子在四处嗅寻。你实际就是那个,尽管谁也不相信这一点,你自己更是绝对不会承认。”

她的灵魂对一切伪装都大加嘲弄。至于她自己,她仍在那里不停地伪装着。她尽量打扮自己,把自己装扮得十分漂亮,也照常上课,并记下笔记。但这一切都是在一种肤浅的、嘲弄的心情中进行的。她完全了解他们的那一套二加二等于四的鬼把戏。她完全和他们一样聪明。可是注意!———她会对他们的那一套什么知识、学问或者高雅的举止等等猴子的把戏在意吗?她丝毫也不在意。

还有那个斯克里本斯基,和她自己那个阴森的具有生命的自我。在学校外边,那外在的黑暗之中,斯克里本斯基正等待着。在那黑夜的边沿上,他是那样的认真。他真在意吗?

她像在黑夜中发出刺耳嗥叫的一头豹子一样的自由。她有她自己强有力的流动着的阴暗的血液,她具有那闪着光的生殖的核心,她已经有了她的配偶,她的伴侣,她的进行生殖的合作者。所以,她已经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了。

斯克里本斯基一直都呆在诺丁汉,他也完全获得了自由。在这个市镇上,他谁也不认识,他完全不需要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完全是自由的。他们的电车、市场、剧院和酒馆,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一个摇动着的万花筒,他像一头躺在笼子里的狮子、老虎,正眯缝着眼睛看着在笼子外面经过的人群,看着那万花筒世界的不现实的人;或者像一头眨巴着眼睛的豹子,全然不理解地观看着一些饲养员的各种表演。他对这一切都十分厌恶———这一切都根本不存在。他们的好教授,他们的好牧师,他们的好的政治演说家,他们的规规矩矩的好女人———他感到他的灵魂总在那里暗暗发笑,一看见他们就止不住发笑。他们全都不过是正在表演的木偶,全都是用木头和布片做出来为了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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