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丛书集成》年

作者:翁长松    更新时间:2021-08-12 15:11:42

在我的书房“书友斋”里,除藏有我喜爱的清版线装本外,另一种我较为看重的是民国版的《丛书集成初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是现代著名出版家王云五于1935年至1937年主持出版的一套丛书。王云五(1888—1979),名鸿桢,号云五,又号岫庐。祖籍广东香山人,生于上海。少年时受过5年私塾教育,其父将他送到五金店当学徒。后经刻苦自学,17岁进入同文馆学英语,并兼任助教。1906年起,先后在上海同文馆、中国公学等校教授英文。1907年春,任振群学社社长。1909年任闸北留美预备学堂教务长。1912年,他先任南京临时大总统府秘书,后在北洋政府教育部任事。1917年起,在上海从事编译工作,并创办公民书局,开始出版商生涯。1921年经胡适推荐,34岁的王云五出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长,后任总经理。王云五出任后以“教育普及”“学术独立”为方针,组织编译了一批介绍中外古籍名著的丛书,颇受社会重视。1930年春,他出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积极推行科学管理法,开创商务印书馆日出新书一种的新局面,出版了许多有价值的书籍,《丛书集成初编》是他继《万有文库》之后,推出的一套颇具影响力的丛书。《丛书集成初编》其编入的古代典籍又以文史类为主,很合我的读书趣味和嗜好,所以我在1974年短短的365天中竟然买下了《丛书集成初编》75种,194册,可谓是我生平中,一年内购入的同一出版社、同一装帧、同一开本书中,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是最多的。又据商务印书馆原书目凡例介绍:“初编丛书百部之选择标准,以实用与罕见为主;前者为适应要需,后者为流传孤本、”收了很多著名的丛书,还有不少不易找到的笔记杂说。这百部丛书,以刊本朝代分,宋代三种,元代—种,明代二十五种,清代七十一种;以丛书性质分,普通丛书八十种,专科丛书十二种,地方丛书八种。我如今拥有丛书初编百种中的75种,约占总品种的四分之三;这些书又已伴随我长达40余年之久,这对爱书人的我而言,这实在是一笔极为珍贵的精神财富。因此我把1974年称作我的“丛书集成初编”年。

记的1974年春,趁着风和日丽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我再次来到了上海古籍书店淘书,与往日一样店堂里冷冷清清,那天我除浏览和扫描了书架上的旧版线装本外,摆放在店堂西角上的那种已泛黄的小开本(17.5厘米×11.6厘米)《丛书集成初编》却也引起了我的关注。随手翻阅了数册,发现这类书都是文史读物,而且分拆出售,价格很便宜,每本约1角。我就选购了一套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五年(1936)十二月出版的《尚书今古文注疏》,全集5册,书价共计6角。这也是我购买的第一种《丛书集成初编》本。为什么会选购这套书?我知道《尚书》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史书之一。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周书》。战国时期总称《书》,汉代改称《尚书》,即“上古之书”,也是儒家五经之一。《尚书今古文注疏》的注疏者是清代著名学者孙星衍,他于经史、文字、音训、诸子百家,皆通其义,被袁枚称为“天下奇才”。他编撰整理的这部《尚书今古文注疏》,可以说是清代《尚书》研究的经学名著。该书买回家后我读得很认真,尤其对其书中旁征博引,严谨注疏和考释的学识,颇为钦佩,从此也让我爱上读这类书的嗜好,还懂得了“注疏”是一门学问,并养成了我读书也关注注疏的习惯。

从此,凡去上海福州路古籍书店,总会选上几种书带回家,在此期间的一年中,我先后购得75种书,194册书,如有民国二十五年(1936)六月版的《研经室集》12册(书价1.2元);民国二十五年(1936)十二月版的《唐会要》16册(书价2元)、《西汉会要》16册(书价1.5元)、《汉书辨疑》5册(书价0.5元)、《南涧甲乙稿》6册(书价0.6元)、《六一题跋》2册(书价0.6元)等,共计28种,82册;民国二十六年(1937)六月版的《十七史商榷》12册(书价1.5元)、《明史纪事本末》10册(书价2.4元)、《诗传名物集览》4册(书价0.3元)、《汉学师承记》2册(书价1.5元)、《史见》1册(书价0.05元)、《责备余览》1册(书价0.3元)、《震泽长语》1册(书价0.1元)、《韵石斋笔谈》和《天壤阁杂记》合为1册(书价0.1元)等,共计36种,81册;民国二十六年(1937)十二月版的《逸周书》4册(书价0.3元)、《淮南鸿烈解》3册(书价0.6元)、《广阳杂记》3册(书价0.3元)、《玉山逸稿》1册(书价0.15元)等,共计8种,16册;民国二十八年(1939)十二月版的《薛文清公读书录》2册(书价0.15元)等。在此我还要提一下宋代大理学家朱熹撰写的《绍熙州县释奠仪图》,这本书不仅有盙、簋、豆、俎、尊、勺等20幅器具图案,还有大量的文字说明,如在“龙勺”图案下端写道:“龙勺重一斤,勾口径阔二寸一分,……酌献盥洗,皆以勺挹之。”翻阅此书却令我犯疑,作为理学家朱熹怎么会对日常器具如此熟悉和关注,还肯下如此工夫作绘画讲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书中除收录朱熹文图外,还有屈大均《先圣庙林记》、郎廷极《文庙从祀先贤先儒考》、毛奇龄《郊社禘祫问》等不易见的作品,然而更让我犯疑的该书封面仿似《丛书集成初编》,却没有版权页,不知为何缘故?当年我是以0.12元买下此书。当年《丛书集成初编》书价平均每册约0.1元,其价格之便宜令今人难以置信,可那是1974年期间我亲手从书店亲手买回家的书,并收藏至今。

这些书不仅价格便宜,而且不乏名家经典,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阮元《研经室集》、江藩《汉学师承记》、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等都是清代著名学者有影响的代表性作品。值得一提的是还有那些至今还是难得一见的稀罕读物,如元代人顾阿瑛《玉山逸稿》、明代昆山人方鹏《责备余览》、明代人薛瑄《薛文清公读书录》、清代黄冈人陈大章《诗传名物集览》、清代蠡县人李塨《阅史卻视》、清代新宁人陈遇夫《史见》、清代延陵人姜绍书《韵石斋笔谈》、清代上党人冯班《钝吟杂录》等,至今我还没见到有新标点整理本出现,而且这些书中不乏真知灼见的教育良言,如冯班说:“凡教子弟,勿违其天资。若有所长处,当因而成之。教之者,所以开其知识也;养之者,所以达其性也。”(《纯吟杂录·卷第一》)主张在教育上要扬长避短,不要“违其天资”,而是要善于发现“所长处”的教育方法,是值得人们汲取和采纳的;书中也不乏精辟的史论,如李塨说:“唐太宗勤劳庶政,其司门式曰,无门籍者有急奏,监司与仗家引对,不得关碍;置立仗马二,须乘者听受言之,防壅蔽如此,贞观之治所以盛也。”(《阅史卻视·卷二》)精准地指出盛唐贞观之治,其关键是唐太宗“勤劳庶政”,广开言路,倾听民意的治国理念。作为一个封建统治者都知道: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那么作为人民公仆的政府官员更要有“执政为民”的意识,廉洁奉公,广采民意,坚持为民办实事、办好事。书中引起我关注和兴趣的还有关于古书的史料,如姜绍书说:“内府秘阁,所藏书甚寥寥。然宋人诸集,十九皆宋版也。书皆倒折,四周外向。故虽遭虫鼠咬而未损。但文渊阁,制既痺狭,而牖复暗黑。抽阅者,必秉炬以登。内阁辅臣,无暇留心及此。而翰苑诸君,世所称读中秘书者。曾未得窥东观之藏。至李自成入都,付之一炬,良可叹也。”(《韵石斋笔谈·卷上》)反映出明代皇家图书馆对珍稀宋版书的冷漠和无知,导致“虫鼠咬”的破坏和“付之一炬”的浩劫,令人发指和惋惜。

《丛书集成初编》因收录了多种不常见的书,为治学的人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在那些稀有丛书尚未影印之时,不少善本秘笈大都在某些大藏书家手中,秘不示人,爱书人或学者要用却无缘得见。即便是一般读者有好奇之心,想要一睹,也是告借无门。《丛书集成初编》的出现,作为中国早年面向大众的丛书,对于学术研究上所起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吧。《丛书集成初编》原本是面向一些中小型图书馆的,可是后来还是私人藏书买得多。现在不少学者治学时很多还是参考《丛书集成初编》的版本,甚至还用它作为底本进行校勘的,如我的老师、著名史学家方诗铭先生于上世纪90年代校订和标点清代钱大昕的史学名著《廿二史考异》本时,就借用了我收藏的《丛书集成初编》本作为底本之一。方诗铭先生的新标点本于2004年4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问世。遗憾的是方先生已于2000年与世长辞,没能见到凝聚他晚年心血的新书出版,好在他的女儿学者方小芬实现了方老的遗愿,不仅出版了《廿二史考异》,还出版了《方诗铭文集》3卷本(上海社会科学院2010年4月第1版)。方小芬还先后送我钤有“方诗铭”印章的这两套精装本,为我的“书友斋”再添经典珍品。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