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然地,已有一年多没联系的叶士德来了个电话,说有要事,邀我明天一早去黄浦江边的杰杰咖啡馆。我说,范梦泠的事还没完,你怎么又掺了进来?叶说,我与范梦泠可不同,范梦泠的事你也帮不了忙,你还是来帮帮我的忙吧!
我对叶士德说:“不是帮不了忙。只是在没有真正查清原因之前,范梦泠的事,暂时不能见报。我能帮的,就是暂时不见报。”
叶士德说:“我的事,也不能见报,全都是隐私!”
我说你也有嫌疑,你当时曾追求过范梦泠。他说你不要无中生有,我从来也没有追求过范梦泠,只是倾慕。你知道,我当时正在追求周丽娜。
周丽娜是我们班级里的美人。不!是校花。据说,周丽娜曾不止一次的走进赵大逸的视线里,并定格了不少时间,差一点就演出了一场师生恋。而且,后来我们听说周丽娜正因为得不到赵大逸,才到宾馆里去钓哈罗哈罗的外国人。不过,到底是真钓假钓,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空穴来风,也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我虽然和叶士德是大学里的同学,但是,在这个强调个人隐私的年头,能将自己的隐私交给已是一个记者的昔日同窗,无疑是已到了骨梗在喉不吐不快的地步。有好几次了,有读者打电话给我这个三流小报的一流记者,声称为了报纸的销路,为了把自己的隐私卖个好价钱,要与我开诚布公的对话。而往往,当我与之面对面进行交谈时,对方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吐出隐私。要不然的话,如《××隐私》一类的畅销书,除了我,绝对轮不到那位叫安什么的女记者。
叶士德是我大学里的朋友。作为一个陕西汉子,虽然他和陈忠实贾平凹相比只能是望其项背,最终他也没有成为作家,没有挤进名震中国文坛的陕军队伍。但是,叶士德的刻苦勤奋和他的才气,为同学们所公认。叶士德在大学时已崭露头角,担任校报的编辑。他那根植于古典文学生发而来的美文,常常在文学杂志发表。是包括我、张佳等一大批同学心目中的才子。这一大批同学当中,当然也包括周丽娜。但周丽娜最最欣赏的,不是叶士德的才气。叶士德当时写就的《父子画家共风流》的人物专访,因其对主人公入木三分的描绘,对父子画家艺术风格精确的描述,曾在校园里轰动一时。我对艺术课青年教师赵大逸的关注,也正是缘于那篇文章。
在学校里,被称为万金油的中文系的学生,毕业分配面临的几种选择是∶做文秘做小蜜,做作家,做记者,做教师。做文秘要有路子,做小蜜要有姿色和胆量,做作家要有文思才气和两袖清风的思想准备,做记者要有运气,而做教师呢则是我们当时无可奈何的选择。
从陕西绥德考进这座城市的叶士德,无可奈何但又十分不易地把自己留在了这座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做起了一个孩子王。
叶士德曾消沉过。因为,凭其过人的才气,他应该谋到一份更好的差使。他可以去报社做一个记者,或者,去出版社和杂志社做一个编辑。遗憾的是,性格内向的他在这座城市中没有熟人,大学时代他也不知道编织人际关系网。这样,他只能到去了这座城市城乡结合部的一所学校做孩儿王。
叶士德这个北方农民的儿子,并没有因为其执教学校的差强人意而为之消沉,很快,他就振作起来,在阳光底下灿烂起来。几年来,他一步一步地实现了三级跳。尽管,校长和不少教师起初都对他的教学方法有所疑虑。但最后,还是因为一个偶然,他被校方委以重托,带起了尖子班。
叶士德善用幽默的语言调动课堂气氛。有时,同时会有好几个同学打盹,见状,他会说:“来,同学们,我们不要低头思故乡,我们还是举头望明月,明月就在黑板上!”
此语一出,打盹者举头。
有同学朗读课文时,普通话比他想象得更槽,同学们皱眉,他自己也露难堪之态。见状,他就批评:“你这个普通话……”
被批评者与同学们一起,都做好了被他批评的准备。但是,同学们想不到他会话锋一转:“……怎么只比我好一点点?”
此时,全班大笑。课堂上,气氛很轻松。当然,被批评者更加认真了。
顽童在课堂说话随意,有时会带出“××”的国骂。叶士德闻之,决不姑息: “奥运冠军们平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几个简单的动作,是为了养成一个习惯,养成一个下意识,所以说优秀是一种习惯。你要当心啊,将来哪一天你到准丈母娘家吃饭,吃到得意时突然习惯性地来一句,××,真好吃!”
此时,全班又是大笑。国骂者也红脸低头一笑。一般来说,以后,再也听不到那位同学带这一口头语——至少,在叶士德面前!
叶士德还会用亲历讲述“口语交际”。他在讲“口语交际”这一章时,为了让同学们对口语交际的作用有深刻的认识,他会结合自己的亲历讲述: “某天上午九点,我来到新华路上的上海民族乐团,准备采访二胡大师闵老师。到了那里知道采访者共有三人,一是“浦江之声”电台的记者,一是《青年报》的记者。互相寒喧时,我顺便问了两位的采访话题。知道我是校报的记者后,我被晾在一旁,两位尽兴交谈。一小时后,大病复出的闵老师在排练间隙接受了我们的采访。其时一位小先生毫无顾忌地直奔主题:“闵老师,你那场大病,有什么后遗症吗?”
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性情中人,作为一个女人的闵老师,“这时狠拍了一下台子:你还有职业道德吗!”闵老师站起,欲走人。
一旁的我见势不妙,立马启口解围:“闵老师,我认为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她所经历的磨难都会成为她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使她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我从你的琴声里,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沧桑,沧桑到让我有了面对坟碑回头看人生的感觉……”
闵老师看着我,说了一声:“真的吗?”然后,坐了下来。
我一路问了下去,及至把两位仁兄采访的话题顺带。
临别时,两位感恩不尽的小先生主动和我套磁。
说到这里,叶士德尽目望去,看到的,是一个个敬佩的眼神。
为避免枯燥,叶士德会旁征博引。
他在讲应用文“书信”这一章节时,为避免流于呆板枯燥,设计的流程是:古希腊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傅雷家书→手机短信。中间,他会加进案例:
在查阅了《乔治·桑书信集》和《肖邦书信集》后,我一路寻将过去,最后写成了一个5000字的文章《乔治·桑以及永远的克拉拉》。然后,他会言简意赅地讲述其内容。
此举意在告诉学生,书信具有史料的功能,其二,“好女人就是一所好学校。”
期间,他还会加进一个段子:
赶集时少男少女相遇,一见钟情互留地址书信往来,男生颇有文采,女生为之动容。数年后,男生进城做了老板。此时双方已到谈婚论嫁阶段,已有手机。女方突发奇想:“当年寄我书信,是否摘录于《情书大全》?”于是做最后一试。女方发了一个短信:
“《静静的顿河》一书作者是谁?”
男方正与人谈事。男方回:“霍利菲尔德。”
女方:“为什么不是泰森呢?”
答曰:“太短不像。”
女方又发一上句:“西塞山前白鹭飞。”
男方回“村东小河乌龟爬”。
女方:“爬你个大头乌龟!上句待到山花烂漫时。”
男方回:“我便奋力把花采。”
此时,课堂上已是笑声一片。
他言犹未尽地又追问一句:“女的会嫁给那男人吗?”
“会!”
“不会!”
开始争论……
在爱情的画廊上,叶士德也为同窗们留下了惊世骇俗的浓墨重彩。
毕业几年了,同学之间的往来尽管不多,但并没有断线。恰恰就是这个叶士德,似一架放飞的风筝,与我们断线已有一年。偶而,有人提起他时,也只是传闻他正与几位红粉佳人粘乎在一起。
有关叶士德的风流逸事,在中文系毕业的娘儿们口腔里打了个滚后,便有鼻子有眼了。用文学化的语言来表达,就是有了情节有了细节有了那一头浪漫的长发加迷人的三围。
传闻之一是叶士德与校花周丽娜有染;
传闻之二是叶士德与一少妇去宾馆开了房间正在把那男女之欢演绎到高潮时,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听了上面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据的传闻,我没有理由不信!
是的,怎么能不信呢!
有道是“男学工、女学医,风流才子搞文艺”。
文人嘛,本来就多愁善感,本来就风情万种!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那个调侃呢——“皇帝是游龙戏凤,君子是怜香惜玉,文人是寻花问柳,小人是偷鸡摸狗。”而叶士德,正是一个标标准准准的文人!
文人就一定风情万种吗?
这一年,叶士德干了些什么?
这一年,叶士德是否如传闻中所言,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
作为一介书生的叶士德,怎么会在短短的一年中跨越传统的栏栅而走进风流文人的行列?
如果不是上面几个问号在缠绕着我,因为范梦泠的缘故,我很可能会拒绝叶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