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作者:(美)惠特曼    更新时间:2013-08-12 14:27:26

一瞥


从门缝中得来的一瞥,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寒冬深夜在酒吧间火炉的周围,而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没人注意,瞥见一个爱我和为我所爱的青年悄悄地过来坐在我身边,为了能拉着我的手;在那来来去去、饮酒、咒骂和开着下流玩笑的喧声中,很久很久,我们俩坐在那里,满意而愉快,很少说什么,甚至一句也没说。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你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出自天性的人哟!你们这些密西西比河上以及密西西比所有的支流和长沼上的人哟!你们这些友爱的船夫和机械工哟!你们这些粗鲁的人哟!你们这一对!以及所有在大街上川流的人潮哟!我要将自己注入你们当中,直到我看见你们习以为常地手拉手走动。大地,我的形相



大地,我的形相,


虽然你在那里显得那么泰然、饱满、浑圆,现在我疑心,并不那么简单;现在我疑心,你心中有些凶猛的东西要爆发,因为一个武士牵恋着我,我也牵恋着他,但对于他,我心中有些凶猛而可怕的东西要爆发。我不敢在文字中,甚至于也不敢在这些诗歌里把它说出来。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我看见一座城池,它在地球上是无比的坚强,我梦到那就是“友爱”的新城池,再没有比雄伟的爱更伟大的了,它有着头等的重要,这种爱每时每刻都表现在那座城他的人们的行动之中,在他们所有的言语和态度之中都可以看见。


你想我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你想我手里拿着笔要记录什么?是今天我看见的那只扬帆远航的漂亮而威严的战舰?是昨天的光彩?或者是笼罩我的那个夜晚的壮观?或者是在我周围蔓延的大城市的骄矜壮丽和发展?——不;那仅仅是我今天在码头上眼见的那两个朴实的人在人群中作为良朋好友分手时的表现,那个要留下的搂着另一个的脖子热烈地亲吻,而那个要离开的把送行者紧紧地抱在胸前。


对东部和对西部


对东部和对西部,对那个在滨海州和宾夕法尼亚的男人,对北方的那个加拿大人,对我所爱的那个南方人,这些将极度忠实地把你们描写得如我自己一样,所有的男人身上都有这些胚种,我相信这些州的主要目的是建立从未有过的超等友谊和奋发精神,因为我感觉它在等待,并且一直等待着,潜伏在所有男人的心中。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我满怀怒火,因为我生怕流露出无偿的爱,但如今我觉得不会有无偿的爱,报答总是有的,无论什么形态,(我热烈地爱过某个人,我的爱情没有受到青睐,不过我却从中写出了这些诗来。)


给一个西部地区的少年


我传授许多可以吸收的东西来帮助你成为我的门徒,可是如果你血管中流的并不是我的这种血液,如果你不被心爱的入默默地挑选,或者你不默默地挑选爱侣,你想要成为我的门徒又有什么用处?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我所爱的女人啊!新娘啊!妻子啊!我对你的思念是多么难以形容地不可抗拒呀!那么分开吧,像脱离了肉体,或降生为另一个人,飘渺地,作为最后一个健壮的实体,我的慰藉,我上升,我漂浮在你那爱的领域中,男人啊,我这流浪生涯有你的一份!



在许许多多的人中


在男男女女间,在许许多多的人中,我发觉有人凭秘密和神性的信号选中了我,却不承认任何别的人,不承认父母、妻子、丈夫、兄弟,或任何比我更亲近的人,


有些人失败了,可是那个人没有——那个认出我的人。嗳,心爱的和完全平等的,我的意思是你应当这样从隐约迂回中来发现我,而我在遇到你时也想凭你身上同样的东西把你找着。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你所在的地方,为了跟你在一起,当我在你旁边走过或者靠近你坐下,或者跟你待在同一间房里,你很难知道那微妙而令人震颤的火焰正在我心中燃烧,为了你。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它到处为生活奔忙,喋喋不休,斤斤计较,我那么时常地发现自己站在那里瞧着它飞来飞去,我那么时常地询问和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但是在我的相爱者中间,在吟唱这些歌的时候,我啊,却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如今生机旺盛


如今生机旺盛,结实,谁都看得见,我,四十岁了,在合众国第八十二年,向百年以后或若干世纪以后的一个人,向尚未出生的你,留下这些去把你访问。


当你读到这些时,原来看得见的我已经消逝,那时将是结实而可见的你在理解我的诗,把我寻觅,想象着你多么高兴,假如我能跟你在一起,成为你的同志;就算那时我跟你在一起吧。(但不要太肯定以为我此刻就不跟你在一起。)


向世界致敬!


1



拉着我的手啊,瓦尔特惠特曼!


这样飘忽的奇迹!这样的景物和声息!


这样无穷无尽的链条,一环勾着一环,


每一个都适应着全体,每一个都与全体分享着大地。


什么东西在你身上扩展呢,惠特曼?什么波涛和土壤在扩散呢?这是些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物和城市?那些幼儿,有的在玩耍,有的在睡觉,都是谁呢?那些姑娘是谁?那些已婚的妇女是谁?那一群群的老人,彼此搂着脖子慢慢走着的,是谁呢?这是些什么河流?这是些什么森林和果实?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叫什么名字?那无数挤满了居民的住处是什么地址?



2



纬度在我身上扩展,经度在延长,亚洲、非洲、欧洲,都在东方——而美洲给安排在西方,炎热的赤道环绕着地球鼓胀的腹部,地轴的两端奇怪地南北旋转着,我身上有最长的白昼,太阳循着斜圈轮转,接连数月不落,有时半夜的太阳横躺在我身上,它刚刚升到地平线又匆匆下降,在我身上有不同的地带、海洋、瀑布、森林、火山、群体,马来亚,波利尼西亚,和巨大的西印度岛屿。



3



你听见了什么,惠特曼?



我听见工人在歌唱,农民的妻子在歌唱,我听见早晨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和牲畜的声音,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猎野马时好胜的呼叫声,我听见西班牙人敲着响板在栗树荫中跳舞,伴着雷贝克①和吉他琴,我听到来自泰晤士河的经久不息的回响,我听到激昂的法兰西自由的歌唱,我听到意大利的赛艇者抑扬顿挫地朗诵古代诗歌,我听到蝗群在叙利亚如可怕的乌云和骤雨袭击着庄稼和牧场。我听到日落时科普特人反复吟唱的歌曲,歌声沉思地落在尼罗河那黝


。黑而可敬的伟大母亲的胸脯上,我听到墨西哥赶骡人的低唱和骡铃声。我听到阿拉伯祷告的报时人从清真寺屋顶发出的呼喊,我听到基督教牧师们在他们教堂里的圣坛上,我听到与祈祷文相应答的低音和高音,我听到哥萨克的叫喊,以及水手们在鄂霍茨克出海的声息,我听到那连锁着的行列的喘息声,当奴隶们在行进时,当那一群群身材魁梧的人带着镣铐三三两两地走过去,我听到希伯来人在读他的经典和圣诗,我听到希腊人的有韵律的神话,以及罗马人的悲壮的传奇,我听到关于美丽的上帝基督的神性生涯和惨死的故事,我听到印度人在向他的得意门生讲授三千年前诗人们所写并珍传至今的战争、格言和恋爱罗曼司。


4



你看见了什么,瓦尔特惠特曼?你向之致敬的那些人,那些一个又一个向你致敬的人,都是谁?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浑圆的奇观滚过空中,我看见它表面上那些微小的农场、村庄、废墟、墓地、监狱、工厂、宫殿、茅舍、野蛮人的棚屋、游牧者的帐篷,我看见在它那荫蔽的一边睡觉者还在睡眠,而另一边正阳光灿烂,我看见亮处和暗处在奇妙而迅速地变更,我看见那些遥远的地方,它们对当地居民犹如我的乡土对我这样真实而亲近。



我看见丰富的海洋,我看见高山的峰巅,我看见绵亘于安第斯的山岭,我清晰地看见喜马拉雅山、天山、阿尔泰山、噶茨山,我看见厄尔布鲁斯、卡兹贝克、已札迪乌西的巨人般的顶峰,我看见施蒂里亚的阿尔卑斯山和卡纳克的阿尔卑斯山,我看见比利牛斯山脉、巴尔干山、喀尔巴阡山,以及向北的多夫勒菲尔山脉和远在海上的赫克拉火山,我看见维苏威火山和埃特纳火山,月山,以及马达加斯加的红山,我看见利比亚的、阿拉伯的和亚细亚的沙漠,我看见大得可怕的北极和南极的冰山,我看见较大和较小的海洋,大西洋和太平洋,墨西哥海、巴西海和秘鲁海,印度斯坦海域,中国海,以及几内亚海湾,日本海、为陆地群山所包围的美丽的长崎海湾,



波罗的海、里海、彼的尼亚湾,不列颠海滨,比斯开湾,阳光明媚的地中海,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岛屿,白海,以及格陵兰周围的海洋。


我注视着世界的水手们,他们有的在风暴中,有的晚上在瞭望台上值勤,有的在无能为力地漂流着,有的患了传染病。我看见世界的帆船和轮船,有的麇集于港口,有的在航行,有的绕过风暴角,有的绕过佛得角,另有一些绕过瓜尔达菲角、奔角或巴贾多尔角,还有的经过栋德拉海呷,有的经过巽他海峡,有的经过洛巴特卡角,有的是白令海峡,另一些绕过合恩角,航过墨西哥湾,或沿着古巴或海地,航过赫德森湾或巴芬湾,还有的经过多佛海峡,还有的进入瓦什,还有的进入索尔威港湾,还有的绕过克利尔角,还有的绕过地角,还有的穿过须得海或斯凯尔特河,还有的在直布罗陀或达达尼尔海峡来来去去,还有的在北方冬天的浮冰之间穿过,奋勇向前,还有的在奥比河或勒拿河上下行驶,还有的在尼日尔河或刚果河,有的在印度河,在布拉玛普德拉和柬埔寨,还有的在澳大利亚港口升火待发,即将启航,或停留在利物浦、格拉斯哥、都柏林、马赛、里斯本、那不勒斯、不莱梅、波尔多、海牙、哥本哈根,停留在瓦尔帕莱索、里约热内卢、巴拿马。


5



我看见地球上铁路的轨道,我看见它们在大不列颠,我看见它们在欧罗巴,我看见它们在亚细亚和阿非利加。



我看见地球上的电报机,我看见关于我的同类的战争、死亡、损失、赢利和烦恼的电波消息。



我看见地球上的长长的河道,我看见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我看见中国的四大江河,黑龙江、黄河、扬子江和珠江,我看塞纳河奔流之处,多瑙河、卢瓦尔河、罗纳河、瓜达尔基维尔河流过的地方,我看见伏尔加河、第聂伯河、奥得河在蜿蜒前进,



我看见托斯坎人沿着阿尔诺河,威尼斯人沿着波河在行驶,我看见希腊水手由埃基纳湾启航。


6



我看见古亚述帝国的遗址,波斯帝国和印度帝国的遗址,我看见恒河在沙卡拉高高的边沿坠落。



我看见上帝的概念被化身为人形的地方,我看见地球上教士们的后裔的住地,以及神使、献祭者们、婆罗门、萨比教徒、喇嘛、和尚、伊斯兰法典解释者、告诫者,我看见巫师们在摩纳岛密林中走动之处,我看见槲寄生和马鞭草,我看见古老的表记,在纪念各种神抵肉体死亡的寺庙。我看见基督在那些年青人和老人中间吃着最后晚餐的面包,我看见强壮年青的神人海格立斯在那儿长期忠实地劳累着然后死了,我看见美丽的黑夜之子、四肢粗壮的已克斯度过朴素而丰富的生活和不幸毁灭的地方,我看见克乃夫,青春焕发,头戴翠羽之冠,穿着天蓝色衣裳,我看见无人怀疑的、垂死的、深受爱戴的赫耳墨斯在对人们说不要为我哭泣,这不是我真正的国家,我从我真正的国家流放出来了,如今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每个人都得去的那个天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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