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娘老了，却仍是个十足的越剧戏迷，在业余演员中绝对称得上是戏骨，生活中几乎成了“戏痴”。
师娘的“行头”，比日常的衣服还多。师娘年轻时，手特别巧，不仅做自己的行头，还要相帮其他戏迷做。业余时间，她喜欢泡在越剧的活动里。上世纪70年代末，1962年版的电影《红楼梦》恢复上映，师娘一连看了十五遍，只要觅着有看戏、唱戏，师娘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往参加，劲头不逊现在的“粉丝”。当时我们在闵行上班，每周才休息一天，有如此的师娘，家庭生活可想而知，师傅常常接到居委来电话。
师傅的内心十分矛盾，他喜欢越剧，也喜欢酷爱越剧的妻子，听她唱起各种有板有眼的流派唱腔，真是如痴如醉的享受。妻子还很专业解说各流派的形成与特点，如徐玉兰的“徐派”高亢、奔放，就是一个“爽”；戚雅仙的“戚派”脱胎于袁雪芬的“袁派”，以缠绵委婉、深沉朴素而自成一派等等，讲得头头是道，师傅由此也长进不少越剧知识。因《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而终身结缘。
但夫妻过日脚，过的是衣食住行，不是梨园生涯。摊上这么个戏痴的妻子，日脚怎么过呢？夫妻俩经常为此烽烟四起。
好在没多久，班组里来了个文艺积极分子小林。小林擅长各种曲艺，还是个热心肠。听说了师傅的这般苦恼，但她又觉得师娘酷爱戏曲，全身心传承和传播越剧门派也难能可贵，“只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位置要摆正啊。”她爽快地答应师傅，改天上门去拜会师娘，切磋艺技。
听说有个越剧知己要来拜访，师娘很兴奋。小林懂师娘的各款行头，也知道那些角儿的穿戴和典故，还时不时地哼几句有韵味的唱腔，做几个身段和走台，师娘又听又看，觉得遇上了知音，十分投缘。小林由戏谈到人生，谈到著名演员王文娟和孙道临的恩爱生活。师娘也感慨越剧某种神奇的魅力：“我师娘病危昏迷了一周，医生也觉得回天无术了，我就天天含泪在旁唱越剧给她听，师娘终于被我唱醒了，又多活了三年。”小林说：“出彩的戏就是在演绎生活中的真善美。”两人谈得融洽，小林顺手帮助整理起房间：“有了好的生活，才有好的精神状态，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就是一种境界。”一席话说得师娘是连连点头。
此后，小林和师娘常来常往，师娘像变了个人似的，兴趣、家务两不误。师傅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学着贾宝玉与小林打趣道：“林妹妹呀！你来迟了。”
刊于2019年5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