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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萧红相遇在茶棚

作者:雷晓丹  发布于:2016-08-02  点击:1082


我是一个行走于时光的听书人,不论是奇闻异事,还是风土人情,亦或是自己的人生经历,我都愿意用一杯清茶来换。

某一日,我将自己那简易的茶棚扎在了一个小城的外面,我不会游走于城内了解他们的文化,因为所见所闻,全是他们粉饰过后显现的。而内里,只有常年的局内人能感知,生活的美丑,只有活在里面的人才了解。

我沏了一碗茶,用的是粗瓷碗,看着微褐的茶叶在水中几次沉浮,缓慢绽开,芽口朝上,像是刚吸的水不够止渴,非要大口大口的灌才爽快,待我再要细细研究那水如何流入它腹中时,对面的椅子上悄然地坐了个姑娘。

我听到椅子的吱吱声抬头看她,她的目光却紧紧地盯在我刚沏的茶水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微红了脸,问我:“一碗茶多少钱?”我只是摇摇头,将茶碗推过去,她也不扭捏,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便消灭尽了茶水,那碗中刚刚还兴高采烈松筋活骨的茶叶,此刻都失了锐气软塌塌的贴在了碗壁上。我想:若茶叶有眼睛,此刻一定再用哀怨的小眼神盯着这姑娘,埋怨她不该将茶水饮的这么干净,好歹留一点让茶叶润个肤啊!

我被自己奇怪的想法逗的想笑,那姑娘疑惑的看了一眼我,我忍住了笑,静静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问:“你真的不要茶钱吗?”我盯着她,笑着回答:“我当然要的,只是看你肯不肯给。”她不解的看着我。

我给粗瓷碗里添了水,茶叶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喝水。

然后,我抬头看着她:“我喜欢听故事,用茶水换故事。”

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阵:“你想听什么故事?”

“你从哪里来,就讲哪里的故事。”

她又思索了一阵,点点头,同意了。

她的声音细细地,低低地,偶尔停顿,应该是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我也默不出声,只是静静的听她讲述。她间或害羞的抬头看我一眼,我便回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她是一个天然的小说家,用的每一个句子都是平常的,却能一点一点渗入你的内心。她越讲越流利,偶尔用上乡人特有的夸张语法,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亲切,实在,仿佛我与她是煮茶畅谈了多年的朋友。

她用这种朴实的语气,向我讲述了呼兰城的十字街、东二道街、西二道街,讲述了在这些街道上生活的人,一个个都那么的朴实却又鲜明有特点,她的语言在我周围筑了一座充满生气的城,而我就随她在这城里游览,体会人生百态。

她讲到:“虽然马没有死,一哄起来都说马死了。若不这样说,觉得那大泥坑也太没有什么威严了。”

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诧异的望了我一眼,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笑。

我抿了口茶,忍住笑意:“你讲的真有意思,一个大泥坑也有威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喝了口茶。

“不过”我接着说:“若不这样说,只怕我也体会不到那让人满头大汗的泥坑到底有多大了。”

她笑着点点头,接着用她那平凡带着幽默的话描绘呼兰城。

她讲的很随意,这一句讲的野台子戏下一句变想起乡人特有的结亲方式,叙述完这一段后,便又自然而的然的回到野台子戏的观赏上,但这一大段的讲述却顺顺利利,毫无违和感。

呼兰河的人精神生活是很丰富的,跳大神的,七月十五放河灯的,他们在困苦的生活中,总能找到很多的乐趣来丰富精神。

呼兰城的内里是有些温暖又有些痛苦的人间温情。河边的野台子戏让我体会到了亲人之间浓浓的互相关怀的温情,姐妹互赠礼物互相关心,互相体谅的脉脉温情让我感到了劳动者的淳朴。

但是也不乏可怜的团圆媳妇之流,在封建的家庭里,在邻人冷漠的语言下,痛苦的离开人世。而她的死不过是给有二爷赚来了一顿酒。

她讲了许多,但并不接近她的家庭,我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她停了下来,喝了口茶,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呼兰河的小城里住着我的祖父。”

我感到很开心,对于我这个从小跟着外祖父生活的人来说,老人都是值得尊敬和记忆的。

在她平淡质朴的讲述下,我看到了一个开明、宽容、并有爱心的老人。

在她被父亲讨厌,被母亲冷落的童年时光里,祖父给了她无尽的温暖。给祖父簪花,吃祖父烤的鸭子,和祖父一起背诗,和祖父度过夏夜的点点滴滴,都让她带着笑意讲述。

其余的如有二爷,老厨子,冯歪嘴子则是童年的另一种记忆,有颓废,有希望。

“只是”她说:“有二爷死了,左邻右舍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沉默了,人生多变,谁又能奈何。

她端着粗瓷茶碗,一口一口饮尽了茶水,似乎要将这最后让人伤感的回忆咽尽肚里,莫要让她润湿了眼眶。

故事完了,她问出了今天的第二个问句:“你为什么要以茶换故事?”

我盯着新泡的茶叶,慢慢说道:“因为茶叶的一生和人的一生很像,经过时间的发酵,饱含色彩,但又毫不张扬,只是一点一点的渗入内心,在你需要的时候,将回忆熏染的美好而芬芳。”

她点点头,放下茶碗,转身欲离去。

我没忍住自己想要记住她的冲动,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她淡淡地说:“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