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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 由南望北

作者:陈蕴  发布于:2016-08-02  点击:1433


一路向南由南望北

秦岭淮河的走向是东西,但它却划分了南北。

我在南方。你在北方。

萧红。

在尚且年少无知的高中时代,总觉得北是个吸引我的字眼。好像骨子里做作的虚情要我去北方一趟,吹吹风,然后人生就清明了,哪能有这么简单的事。实际上,内心有个声音清晰的说,爱的更多是江南。时光兜兜转转,我还是在南方。萧红,你也在南方。不,我应该这么说,你在南方!你怎么在南方?你不是北方的人吗?

你是北方的人吗?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故乡的黑土与白云,躺在你的《呼兰河传》里。黑土还是黑,白云还是白。故人却已不在。好像这是一件值得掉眼泪的事情。但你一生中值得掉眼泪的事情也太多了吧,还是少掉些泪吧,免得泪水让记忆褪了色。

但你终究还是哭了。在岁月里哭成一条呼兰河,被香港接受,接受又拒绝。在蓝天碧水永处,你终究还是不甘的留了半部红楼。那条呼兰河,还是要干涸的吧。毕竟,南方的水适应不了北方的河床。

我看见一条呼兰河,流过历史的河岸。对于一些伤春悲秋的举动,我机智的把他们归结为犯贱。但自己还是会固执的陷入无节制的回忆杀,毕竟,犯贱是人的天性。

一个人真的会忘记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吗?有时我们不得不点点头。然后,再摇摇头。我始终相信哲学的一套理论,人只有先满足温饱,才会有其他追求。离开故土的你,不会在战火里,不会在逃亡中,不会在饥饿中抽出时间去想故乡。只有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后,才会念叨故乡,故乡的黑土白云和那条老狗。同时,我还相信,虽然这听起来未免有点残酷,人会在人生路途的终点思念故乡,人一生轨迹像一个圆,若终点和起点重合便是最好的,管这叫圆满。不圆满,便从那缺口中透些遗憾溢出来。但话说回来,又有多少人拥有一个圆满的圆呢?

看过一位作者形容萧红,说你是完全凭借天分的女子。我深有同感。《呼兰河传》中涌出的自然,使人读起来非常的舒服。但同时我也知道,自然是因为矫饰的对比而显出它的价值。在众多名家中,你学历并不高,但经历堪称传奇。文字是表达的一种方式,当经历急需要通过这一载体喷涌而出时,行笔之间便透露出书写者独有的气质。而你,至朴至纯,甚至带点笨拙。清爽的白描,偶尔蹦出一两句至理名言戳的读者痛不欲生。

我相当喜欢你的一段话——“我是个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的精神,这是在长期无助的牺牲状态中养成的自甘牺牲的惰性。我免不了总是想,我算什么呢?屈辱算什么呢?灾难算什么呢?甚至死算什么呢?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不错,我要飞,但同时又觉得,我会掉下来。”

你逝于一九四二年一月二十二日。距今日二零一六年一月二十二日整整七十四年。今年寒潮来的太猛烈,我端坐在屋内,窗外大雪纷飞,无端的想起一首歌,唱,我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就你心境而言,在南方的很多天里,都是大雪纷飞吧。但你走的那天,绝对不会是大雪纷飞。香港是真正的南方。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不会为你下一场雪,香港弥留的只有恨潮恨湿不成雪。我在心里惦记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雪下的这样猛。你的背影走的那样不情愿。

“我将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写到这我似乎觉得更冷。抬头望向窗外,银装素裹的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路灯黯淡的影子印在我窗前,从那黯淡光影中飞速的掠过一朵接一朵的雪花。像极了无人打扰的人生。

这样白,哪来些许的红呢?

说起你的名,之前的我也许会笑,瘪瘪嘴诚实的说好土。现在的我却觉得平实至极。红是你的颜色。璀璨,夺目,却隐约不幸。其实,我是有点心疼你的,毕竟,你冠了你所爱之人的姓氏。可是,你为他拔剑,他却转身离开。之前的我,身边只有繁重的学业。爱情,只是耳畔一个熟悉的名词。上了大学,初尝人间情爱滋味,虽是浅尝辄止,却能读懂你的无奈与辛酸,凭借女人那点惺惺相惜。正如你文中屡次暗示或直言的,作为女人的劣势处境,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年代。算。不提了。我要压下我骂人的冲动。萧军,真的不是你的良人。

真诚的眼会被岁月改变,让我们挪开视线,只望故乡。

在北方有你初始的地方。

我固执的写做是你初始的地方,而不是你的家。因为从《呼兰河传》流淌出的,勾勒出的,使稍有眼力的读者都能明察出那非心灵的皈依所。“此心安处是吾乡”,或借用史铁生先生的一段话—“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在呼兰河畔,你并不心安。

小时我视线狭隘,所浏览的书籍总是局限在某个方面,说到故乡。直觉的意识是只有故乡水绿,故乡人亲,故乡是我的开始,也会是我的结局。后来长大,发现对故乡并没有想象中如此浓烈的情感,纳闷之余会谴责自己的出走,后来却释怀,因为来到了上海。此刻我在暗想,我与萧红是有片刻相像的,都一样有着让人伤心到泪流不止的父亲,都是迫不及待的离开故土,在上海开始真正的人生新旅程。你思念的,是祖父。我思念的,是妈妈。成长中的有些伤害是可以被时间温柔的抹平的,特别是到了一个新地方。我看到你在上海闪闪发光,结识新友,特别是鲁迅先生。我若不是因为上大学而来到这座城市,可能还不能感同身受你至此。“上海是个好地方。”这是我到上海之后屡屡向周围同学提及的。面对上海本地人一副“侬港撒个?”的困惑表情。我便分析开来。上海,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区域历史,决定了它理所当然的宽容胸襟。我来自县城,感受到大上海的胸襟,但因自身条件限制,只能说我感受到自由,为人的愉悦,但对于你来说,就应该是如鱼得水的欣喜吧!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正如《萧红传》里一针见血的写到——“上海,见证了她此生最大的辉煌。”

看过许多写你的文章,是这样描述你的“萧红,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孤寒的一抹冷色,凛冽寒素,却又含着耀眼的炽热,如同夜色中兀自流淌的月华,穿透一溪碧水,月色与水色的交界处,是一场寂然狂野的燃烧。”亦或是《生死场》里那句“门在开着,墙上摇颤着空虚寂寞的憧影,蜡烛自己站在桌子上燃烧。”

命运总是捉弄人的。呼兰河畔的你,人生却一路向南。明明是一抹冷色,却要走过鲜艳的城市。最后一站,香港。故乡就算有再多不堪,终究还是故乡,你带着它原始的印记。正如你在《呼兰河传》中最后写到,“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白描的手法,不累赘的复述,冷淡的笔调,诉说着一个略带悲伤的故事。

“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似,为什么这么悲凉。”

“若赶上一个下雨的夜,就特别凄凉,寡妇可以落泪,鳏夫就要起来彷徨。”

“人生是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这都是你的命(命运),你好好地耐着吧!”

“人若老实了,不但异类要来欺侮,就是同类也不同情。”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萧红,我知道你这一辈子兜兜转转还是没回到原点,其实,南方也挺好的,呼兰河也还在那儿。那些沉重的不沉重的,都交给呼兰河吧。那些放下的放不下的,都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