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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我就批不得

作者:陈书缘  发布于:2016-08-02  点击:1101


开始写评论是近期的事。读了《文学回忆录》之后,便萌生了这个念头。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读书都像是一种边消化边思考偶尔反刍的常规活动,然而一旦将想法诉诸笔端,仿佛是少了两分洒脱却又多了几分鲜活。

读《沉沦》是在一次补课后。在新华书店闲逛时寻到了一排现代名家的作品集,架上是满满当当岁月的沉淀,带着崭新面容沉静地立在我眼前。我随手抽出一本郁达夫的样书拿来看。

先前我从未读过他整体的作品录和小说,只零星看了些散文,觉得他笔调闲适自在,是个十分惬意的诗人。明亮的日光灯映着一个个小小的宋体字,开篇不离诗泪。在现代窗明几净的书店里,我却嗅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酸味。看了一篇《沉沦》和另一篇我已记不得名字的文章,我便毫不留恋地放了回去。

当天晚饭时刻,我提着筷子尖敲着碗沿,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气势同父母说:“我得好好批一批郁达夫。”母亲笑:“名作家呀,你如何批得?”

我又连着敲了几下:“我怎么就批不得?”

中国是个十分独特的国家,她经历的封建君主专制的时期持续相当的久,再加上后期扭曲化的披着儒家外衣的理学熏陶,固化的思维和根植在骨子里的奴性直到现代都仍未剔个干净。人们往往不论自己的见解对错而甘愿直接采用专家抑或权威的阐释,也就渐渐养成了这种将名家名作视为不可侵犯之圣物的错误观点。

我认为知识与思想,都是值得尊重的。但经典与权威的概念是指引一种近乎于被历史所接受的走向而并不一定要被人们奉为圭臬。

这就如同爱默生所说:“温顺的青年人在图书馆里长大,他们相信他们的责任是应当接受西塞罗、洛克、培根发表的意见;他们忘了西塞罗、洛克与培根写这些书的时候,也不过是在图书馆里的青年人。”

迷信经典与权威,是现代人一个愈发明显的弊病,

每种文学作品、流派抑或是风格形式,都是基于时代背景和作者自身的积累或经验铸就的,这点当然是明确的。但是也正因如此,又限制其意义必将在一定程度上囿于那个时代。简言之,一部作品,也许对一个时代有过影响和轰动,但是对于另一个时代,相同的效应就未必会出现了。这是我个人所定义所谓文学作品的时代意义。放于此,便十分的契合。

那时候正处于社会动荡时期,封建守旧与革命维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置身于一间阴暗的屋子,有阳光从门稍稍开的一道口中泻进来,而人们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到底是仍在阴暗,还是已沐浴在光明中。各种的文学流派和杂志并起,把一帮追求进步的知识分子推到了一个时代的风口浪尖,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在经历了文革的死里逃生后演变成了现在人口中的经典。

称之为经典,是因为我们无法否认他们在那个时代下对中国文学和文化演变与进步做出的贡献。然而就其时代意义来讲,评价就有些残酷了。有些仍是对现代有极大意义的,有些少了,有些,便没有了。我暂且私以为《沉沦》位于少了和没有之间的模糊地带。

小说讲的是一个在日留学生由于内心抑郁及对祖国卑懦的痛心疾首而导致他沉溺于追求性,或者说是堕于性瘾乃至最后在悲痛中结束生命。

首先,结合郁达夫自己的亲身经历,想必其中必然笼罩有他自己的影子。就如同他自己认为的那样:“文学作品,是作家的自叙传。”这是一种极端狭隘的写作观,凡真正名作家创作小说,是带着一种呕心沥血但不求回报的悲悯精神,他们不会死皮赖脸地把自己绑在主角的身上,让主角从降生之始就背着一个沉重的负担。虽然不能割裂他们与主角的共通性与内在联系,但是本质上他们只是作为冷静的叙述者,更关注于主角自身的性格和其命运,这样的作品,便称得上具有跨时代意义而不仅仅是时代意义了。

显然《沉沦》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对于其他一些书,往往不一定一眼就见角色知作者,而对于此书,读了个开头便懂得这是彻头彻尾形与影。

一般认为该书的主旨是爱国。我觉得我并没有看到几分,其中确实有,但除了几句小打小闹似的埋怨并没有更深层的升华。

正如周国平所言,爱国并不是那种溺于强国迷梦的头脑简单份子,而是那些椎心泣血针砭时弊的人士,他们爱到骨髓里,精诚所至,渴望这个社会真正的健全,如鲁迅、如胡适。

而在此书中我看到的只是一种小家子气的怨,一种尖酸刻薄的挖苦,俨然一副懦弱伪君子的模样,他深知是错误,却不断地去做,乃至于沉沦和沾染性瘾,其怨天尤人之态不免可笑。

其次,谈书中大段的性描写。这是一个国人有时私底下极度狂热却又藏着掖着不肯说的方面,其在文学上的表现要么晦涩要么露骨,当然一般人们选择避而不谈。性是一种自然的流露,可以发生于情节必要时或推动情节的走向,但是过度扩大其篇幅,就是一个作家把控能力缺失的表现了。

如今它作为一种经典读物被推崇,那必然被许多单纯少年无故拿去读。合理的性教育是对青少年的一种保护,令他们不不至于伤害自己也不至于伤害别人。然而大量病态的描写就有问题了。

现在青年读书的粗略分二类,一类有独立之人格、深刻之思考,这种对于精神境界的追求敦促他们读书;一类不明所以,随波逐流,在家长老师学校和同类的逼迫下去读书,时常因为种种“不可抗力”而被潮流推着走,听说了是经典便去囫囵读,空招惹一种病态的思想。我对后者表示同情。

我在网上看了些出自官方、正统、权威的评论,由于引述时并没有严谨地摘出处和作者名姓,我也因为才疏学浅而不可知了。但是大多数都是一边倒地用了这样的评论“爱国主义冲淡了作品中多处出现的性描写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或者“主人公是一位爱国的性情中人”。

我不懂为何打着爱国主义的旗号就可以冲淡负面影响了,比如那些口口声声高喊爱国而去砸日本车在网上大放厥词的人,我不觉得他们有对之处可言。他们爱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利益上的精神满足,而非我泱泱之中华。抑或者说他的艺术成就是通过性来表现人性的挣扎。

人性有多方面的表达,而性是其中较为肤浅的一种形式,这是一个多年前就已很浅显的结论了。况且如果仅仅从这个方面来说,人们应当为更有深度的《金瓶梅》正名。“性情中人”倒确实像的,极端懦弱矫情应当也是和放浪形骸并存的一种表现吧。

《沉沦》内容主要有二:一是他追求爱情,而他自己所以为的爱情是衍于同情,并非是两个独立人格彼此的尊重与吸引,纵观郁达夫一生情史,我觉得他爱的是爱情本身,而并非人,他仅仅从她们身上窥到一丝自己的臆想,而并非爱人。当然基于他本身错误的爱情观,这种执着堪称悖论。二是爱国,但他出于自身狭隘软弱的思想,只用一种埋怨的口吻抒发内心愤懑不平,虽悲哀但消极,非我今日青年应效仿的爱国方式。

所以,我觉得现在青年人大多是不该看《沉沦》的。其中的顾影自怜和对于国家的悲戚放之今日看来,只会令人生厌。当然其文笔是好的,只是剥了这一层华丽的外壳后,就剩里头那颗没人再愿意嚼的干瘪的酸梅了。

当代青年,倒不如多看看郁达夫的散文,体验一把他骨子里的诗情与画意吧。“沉沦”已不符合这个迎风破浪弄潮儿的时代了。

至此,这篇批判性的评论算是写完了。我松了口气,打算笑问一句:“一千个读者创造一千个哈姆雷特,缘何我就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