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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看戏

作者:王佳琦  发布于:2016-08-02  点击:1108


你吃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玫瑰豆沙吗?不要融化后再吃;取一只小巧的瓷碗,扳几块到碗里,千万用勺子挖着吃,就像吃豆沙味的冰淇淋;一入嘴,透心的凉意,请耐下心咀嚼,便有另一番滋味,清冷的腻人的甜,这种味道是给杂志上的男女的故事做陪嘴,《倾城之恋》也属罢。毕竟,看戏没有零嘴哪能叫看戏呢。人总爱看戏,体验了旁观者的乐趣,道几句“这个人定是没有好下场的”,便欣然地戴上枷锁镣铐似的行头,回到自己的戏台上去啼笑怒骂。上午一觉醒来,对逐渐失了望的人生也有一丝盼望,不宜看戏;下午烦恼困顿,恨不得抛却一切飞回家,不宜看戏;到了晚上,对生活的单调无奈到了无力应付的时光,最宜看戏;于是《倾城之恋》这出戏最宜晚上看,仔仔细细,一字一标点地看,连同白天的不快一起当戏看,直到“东窗小雨旧,西楼黄月薄”,——关灯倒头睡。

以为流苏是个再可怜不过的女人——在那个时代,三奶奶都可怜——被家人嫌弃,她只得靠自己,以自己的全部尊严和下半生为赌注,幸而结局圆满,不然文学小说史上多了一个怨女和一个冷情男,少了一双夫妻。喜剧有时被评论家指责败坏了整部小说,悲剧则赢得一片叫好,个人以为,作者既然如此安排,其中自有道理;《倾城之恋》的结局一些人道是悲剧式的喜剧,但无论如何,对于一个想得到经济保障的女人来说,结婚是莫大的成功,纵使这婚姻里没有爱恨——比没有爱更可怖!流苏是贪心的,年近三十二身无长技,却企图拿下柳原这样的国民老公;流苏是知足的,她只要柳原的钱,他的心可有可无。拜金女自古以来不曾见过好脸色,对拜金男最多是瞧不起,男人希望女人单纯地爱他,傻傻地爱,他自己可以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流苏确是个“有许多小动作”“有一种罗曼蒂克的气氛”“像唱京戏”的人,她的地位和处境,让她不得不珍惜现下的光景和盘算未来,她有无数心机,可那又如何,一个有点小心计的女人是可爱的,若是过分,则是可怜了,万一长相差,便是近乎可恶了。流苏是女人,不是女孩,她没有我们所谓可以尽情挥霍的青春。我横看竖看,假装没有看到她与旧家庭的赌气,她的处处心思,她的旧中国女子气,只道:“可怜……。”

柳原一定是爱流苏的,这个结论下得我自己认为有些勉强,一方面,哪个男人不多情,我们班一个男生大胆承认喜欢过十几个女生,另一方面,女人对爱的传统定义是专一——“你会专一地爱我(一生)吗?”“会,我会专一地爱你(一个月)。”男人专一地爱过,女人希望被专一地爱着。柳原做男人有点失败,他并不十分想同流苏结婚,不料香港沦陷,他“做不了主”地结了婚。他只想有一个懂他的情人,不要妻子。最近一部网络剧《太子妃升职记》中,张芃芃的内心是男人,没有争风吃醋的爱好,对于齐晟而言,简直是一个情人,而不是老婆,因此齐晟就这样被张芃芃征服。

柳原要流苏懂他,流苏大半是懂的;流苏不要求柳原懂她,柳原大半是不懂的——在此必须喊一声“不公平!”流苏有张爱玲的影子,她们在那个时代没有人懂,家人,朋友,没有一个懂她们;她们对此绝了望,不指望谁了,于是当胡兰成出现在张爱玲生命中时,张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然而,懂得并不意味着永恒的守护。呵!私以为,《倾城之恋》是张得梦以及孤寂的产物。她梦见一个场景,或许是一个女子照着镜子做手势,或许是一个女子同一个男子在熙熙攘攘的舞池跳舞,或许是月光微照的房间里男人把女人往镜子上推,她开始想,开始写,开始补充,把童年的经历也写了进去,比如雨天的街头瞪着汽车驶过,比如对联上的花和字。作家笔下的人物是他们自身的一部分,流苏的婚姻观一半是时代的。另一半是张得。婚姻这棵树结出的一枚果实名为家庭,这枚果实越长越大,拖垮了这棵树,落在地上,畸形地生长。有一句话,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既然我们终将死去,为什么不相互伤害。《小时代》中闺蜜们撕来撕去,宅子里家人撕来撕去,因为亲近,所以伤害。家人的不理解比外人的不理解更伤人,以至影响她的方向。所谓恨而离家,离心式第一步,是向自己宣告,走出们,不过是向家人的宣告。

戏看到这份上了,切忌入戏过深,该跳脱出来,回到自己的戏台上琢磨台词了。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的区别在于师傅承认出路的存在,张无疑是悲观的,我也是悲观的,不是悲观自己的人生,而是悲观人类的出路。卢梭认为文明的发展并不使人生活得幸福,相反,原始社会才是最幸福的社会。老子在几千年前发表过相似的看法。共产主义则认为不断发展生产力促进社会发展方为正道。既然文学与政治不能舍其一而谈,我只好发表逐渐,凑字数啦。张飞到美国是因为与社会主义格格不入,她忍受不了非阶级社会,对想要的东西看得明白,流苏也是。资本主义以生存为最高法则,踉踉跄跄地跑,容许暗黑处的不健康和颓废。立在斜阳下,望着漫天黄沙,紧紧身上的长袍,淡然向绝路前行,大概这才是悲观。

倾城之恋,一段情,一出戏,只咿咿呀呀地演下去——谁知道哪天谢幕;人间的戏,人死了,也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