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与女学生,女学生与萧萧
作者:张凯妮 发布于:2016-08-01 点击:1554
“萧萧,你将来也会做女学生!”
“我不做女学生!”
“不做可不行。”
“我不做!”
“非做女学生不可。”
《萧萧》中,有几位不露名姓与样貌的如浮云一样不定无常的女学生,“由一个荒谬不经的热闹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去”。她们是五四运动十年后人权平等思想浪潮推动的中国近代妇女解放运动再发展的缩影,但却在乡村人性的封建守常与流变中以异象形式出现:“这种女学生过身时,使一村人都可以说一整天的笑话”。
萧萧也曾想体念到做女学生的乐趣,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愿望”。但萧萧原始生命中的性质自然,本真淳朴,是使她思想停留在封建固守小农经济而不完成理性解放的一大精神障碍。萧萧是溪流中满布青苔的石头,女学生是激流,激流拂不动石头---女学生在男尊女卑,扭曲的爱情、婚姻、两性关系面前,终究撼动不了乡村固守的根基。所以,在这场更与不更的变数中,萧萧是可悲的,她是旧时代礼教世俗的被迫害者,她曾面临“发卖”与“沉潭”类阴惨的酷刑;但她又是幸运的,恰恰是由于没有受过已经族长们缺漏残损的三纲五常与子曰,她才俱全了人出生时的性与质,她不加雕染,棱角分明,正是因她缺失贞洁荣辱观,所以在被花狗大诱奸,怀孕后,没有受世俗道德的约束,反而又望见自己的轮回后,不无奈,也不忧伤。
没有受过教育的萧萧是否拥有完整的人格呢?
受过教育的女学生又是否有完整的人格呢?
对于萧萧,没有受教育,使她“健康、自然又不悖人性”的人格得以保留,因为在湘西,教育是变性扭曲,泯灭人性的纲常礼教;对于女学生,受到教育,人格得到解放自由,人因为在都市,教育是祛除留存于人格意识上千年的不变的落后的,又为人格天贴上平等解放的标签的新式教育。两者都不具备完美的人格,但又不得不说,萧萧与女学生相比,乡村不悖人性的生命形式与都市文明相比,没有妇仁妇道对女性肉体欲求的极端压抑,也没有什么虚伪的贞洁观,这是不是显露了一种文化上的优越感呢?
萧萧与女学生,是两个世界,两种人性,她们靠近又彼此疏离,她们靠近“萧萧步花狗后尘,也想逃走,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去自由。”她们疏离“但没有动身,就被家里人发觉了。”就是在这靠近与疏离的抉择中,决定了萧萧的命运:是变成命遗半步红楼黄金时代里的萧红,还是仍是湘西等待轮回的萧萧。然而,萧萧选择了后者。萧萧选择了过“挥摇蒲扇,看天上的星同屋角的萤,听南瓜棚上纺织娘咯咯咯拖长声音纺车,远近声音繁密如落雨,禾花风翛翛吹到脸上”似的生活。但萧萧又无法不与美相连,更无法不与悲相连。
虽然沈从文先生笔下的理想化的湘西如仙境桃源。
但美逝生悲,物去与来的轮回不会被改变。
—萧萧的一生是一场悲剧。
童婚、诱奸、越界、背叛、囚禁、沉潭、发卖,这连珠的事件,对于十几岁的萧萧带有悲剧色彩,封建礼教与人性的冲突,使“美丽”“愁人”,使素朴的悲剧与易逝脆弱的生命共生与湘西牧野之间。“神圣纯洁的哀伤,是用微笑表现的”,而这微笑是萧萧以归依顺从,一生没有反抗与斗争换来的,她甚至不做受礼教迫害的痛苦呻吟者,她少有悲伤与忧愁。女学生这一变数,改变不了女奴循环的自然规律。她不懂得自我解放,自我救赎。
这恰恰就是女性自我意识的没落,恰恰就是为什么有了现当代“泯灭男尊女卑,提出男女平等”的女权主义女性主义的的不断发展这一变换的外部坏境,而社会内部却依然固守陈规的真正原因:女性解放,要自我解放,不能等待男性的救赎。要像女学生,不做男权主义的附庸品,“她被迫去干艰苦的活儿。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担水、生火、做饭、洗衣,而且还要忍受她们姐妹对她的漠视和折磨”“鸽子唱完之后,飞上前来,停在了灰姑娘的右肩上。他们一起向王宫走去”不做柔弱,仰赖他人,逆来顺受的Cinderella。要做女学生,她们不举案齐眉,不纸醉金迷,却表露出自己的心理与人格,而不怕受到压迫“她们在学校,男女在一处上课读书,人熟了,就随意同那男子睡觉,也不要媒人,也不要财礼,名叫‘自由’。”女学生可不处在深闺,可不用轻纱琵琶遮面,帘幕掩皓齿明眸,她们可不是被把玩于股掌之上的,她们而是罗曼蒂克的代名词,她们在都市五四浪潮的涡流中,她们也在村中人的笑谈中,她们冲击旧礼教,是时代的光荣的叛逆者!她们是新时代、新文化、新观念的传导者!
但是萧萧,不可能这般“优美”的过活,因为她是生长在湘西自然纯朴的不可被撼动的人性背景之中的,在湘西,萧萧最后的得到了人性的尊重:“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毛毛,在屋前榆蜡树篱笆间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沈从文先生没有给我们一个小团圆的结局,萧萧的结局是温情而又悲伤的“平时喊萧萧丈夫做大叔,大叔也答应,从不生气。”只是不知道,学校的丈夫,眼底有没有忧愁。
女性的最佳人格,是像萧萧,又像女学生,既要保留自然状态下的人性美与自然形态的爱又要获得肉体与精神的和谐与统一和人性的自由和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