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琐记

——《呼兰河传》书评

《呼兰河传》创作于战火硝烟的40年代，在一片水深火热的时代背景下，《呼兰河传》回归到了小的城市，创造了文学创作的另一种图式。

茅盾在《呼兰河传·序》中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士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茅盾高度概括了小说的特征，这部小说用一种散文式的记叙方式书写了呼兰河这座小城的家长里短，悲喜人生。有人说：“《呼兰河传》不是勇士激越的呐喊，也不是英雄痛苦的呻吟，而是一个流浪女人对家园寂寞温馨的回忆。”的确，整部小说更像是一个离家在外的漂泊者返乡后，以第三人的身份追叙着少年时代的小城生活，曾经的自己是亲历者，对周边的环境与邻里再熟悉不过，但是萧红笔下的呼兰河，更像她的放映纪录片，看似热闹的小镇外是道不尽的寂廖与荒凉……

  小说开篇就是一段环境描写，将读者视野带入北方一座寒冷的城市。“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的，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严寒的天气，给呼兰城留下了一幅灰蒙蒙的沉郁暗调，这种基调贯穿着整部小说。基本在每一章节，萧红都会大段环境描写，从白天到黄昏到晚上，房屋、河流、花园、街市……作者用细腻自然的笔调绘出了小镇的轮廓与肖像。萧红的景物描写，诗意盎然，不仅给读者以散文式的美感，同时也是给她自己营造的另一种旨趣。早晨的露珠，午间的太阳，黄昏的红霞，这些自然景物投射一种美好与希望。与自然相对的是另一种环境，呼兰河之所以有特色，是因为萧红描写的小城民俗色彩浓重，这里的人们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抽帖儿、吃偏方……萧红成长于这样的环境下，对这种民俗写得很生动，有一种真实场景感，俚俗中有很多蒙昧愚钝的迷信习俗，使得这般呼兰河独具特色，不单单只有严冬冰冻的自然环境，还有民间风俗的小镇色彩。

《呼兰河传》和普通的情节小说不同，没有主人公一二三，也没有高潮迭起的悬念故事，如果非要点名几个人物，也只有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给人印象深刻些。萧红所写的几位人物，无疑透射着凄凉的人物命运。她用日常生活化的笔触记录着小城每天发生的事，可在描写中又时常流露出人们“各得其所”的自由与陌生感。纵观萧红的写作生涯，不得不提到的就是鲁迅先生对她文学创作上的关照，在1939年所写的《代序——回忆鲁迅先生》中萧红细致描写了鲁迅先生的日常生活，萧红也表达了自己对鲁迅先生的缅怀与敬重，在《呼兰河传》里也能看出她在创作上的继承性。小说在某些章节里显示了鲁迅小说中所写的“看客”心理，场景化描写是《呼兰河传》里常有的段落，尤其在写小团圆媳妇被用开水洗澡，三度昏厥，召唤魂灵的场景，使人悲哀。“看热闹的人，你望他，他望望你。虽然不知道下文如何，这小团圆媳妇到底是死是活，但却没有白看一场热闹，到底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总算是不无所得的。”百姓的“看客”心理不免显示了人性的卑劣性，一个其实本没病的年轻姑娘，却被愚昧无知的“家人”洗澡“示众”，心慈的人怕小团圆媳妇真的死去，又渴望着发生些故事来满足他们的“看客”心理。“我”无疑是最明白小团圆媳妇是没病的，但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团圆媳妇被摧残致死。萧红的这段场景描写和鲁迅的小说《示众》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通过对旁人的冷眼看热闹的描写，让人痛恨文化闭塞的城市与落后愚昧的百姓的所作所为，故乡的萧索与闭塞让小城的夜晚总显得愈加沉寂与阴冷。

萧红以局外人的身份叙述着呼兰河庸常人生的庸常生活，以一种追忆与童年视角的方式尝试还原最真实的童年生活。在荒芜与冷清中时常有几点温情。祖父清晨念着古诗让“我”起床，冯歪嘴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欢喜的爱着自己的孩子。萧红的写作风格似乎与她自己的经历十分相似，漂泊了许多城市，再回首写故乡生活上时，带着一份怀念，也带着一份冷静与理性去还愿这座城市本来的面目，她并不试图改变与直接抨击曾经生活的地方，认为每个人物都是一个个体，各自生活，各有所命。“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的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的一声不响的就拉着离开了着人间的世界了。“人总是要跟着自然而走，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弱女子笔下的无力与苍白。

萧红没有将自己凌驾于救世主的地位，激情热血的去书写现代中国的命运，而是投身于小城市，最平常的描写小城市生活，是一种回归。人性的种种不加以评论式的描绘，却暗含一种观照与焦灼。小城人民的落后、愚昧、贫穷、麻木，女人地位的卑微、传统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跃然纸上。生与死是人生的终极命题，正向电影《黄金时代》里所说：“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黄金时代。“萧红的创作风格显示出了她的自由与随性，小说不是扣人心弦，跌宕起伏的，但是在平淡自然中写出了不同人的不同命运，小城人民的全部生活让呼兰河城的每天得以延续。萧红试图站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去讲述平凡的故事，让读者去感受人间的艰难与苦涩。

《呼兰河传》里的自然景物、民俗色彩、看客心理、真实人性构成了凄美的歌谣，读者跟随萧红的笔触降临到呼兰河这座东北小城，落日楼头，断肠人处，依旧发生着人间各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