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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逃离,新旧世界的默语

作者:张华秋  发布于:2016-08-01  点击:1267

——读《萧萧》


贫穷、孤儿、女性,当这些词用在一个人身上时,大概能猜想到一些情节,而把故事背景设定为二十年代的湘西大山,读过《边城》的,或许又会有些期待,这会不会是一个如翠翠那般凄美的故事?找个安静的夜晚,好生品味一番。

作者以乡下人“接媳妇”开头,平实耐心地写着,小说清婉的格调也就定下了。女孩叫萧萧,很美的名字,但打小没了父母,跟着伯父过活。在湘西的乡下,养一个孩子,特别是女孩,并不比养一头牛用心。饿了给饭,冷了裁衣,像是丢在山林里、阳光下,任由女孩自顾自玩耍,自顾自长大。到了十二岁,能干一些活了,过继一般嫁了人家。在湘西地界,女子出阁那是要哭的,称为“哭嫁”,这种习俗现在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对于萧萧,这习俗却毫无意义,关于婚姻全然不懂也就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况且也没有父母兄弟需要告别,吹吹打打,她笑呵呵的成了个三岁娃娃的童养媳。读到这里,不禁会想萧萧自此是否就作为一名妻子,承担起延续香火的责任,作为一个女人,承担起凡间一切繁琐事务。但要真是如此,也实在没有什么精彩的,好在,咱们的萧萧正值豆蔻年华。

年纪的增长,在漫天山野间“放养”,萧萧同所有孩子一样,渐渐要长成大人模样了。嫁的人家是个大户,做祖父的尤其是个人物,给萧萧带来了“女学生”的概念。那是为乡下人家当做稀奇笑料的事物,是所谓追求“自由”、打破旧制的古怪东西。萧萧“又不害羞,又不怕”“白天玩得疯,晚上爱做梦”,正是个没有烦恼约束的女孩,祖父取笑她是女学生,在弄清楚后她竟也乐意答应,心里还有着几分憧憬。

乡下孩子,干活是不用怎么教的,萧萧长个子的同时干的活也多了起来,她也没什么怨念,用一担担瓜、一斤斤麻展示着她的勤劳。可哪个少女不思春?同翠翠一样,她被婉转的山歌迷到了。唱歌的是个二十几岁做工的小伙子,叫做花狗,在唱了一遍又一遍山歌后,唱开了萧萧的心。可萧萧似乎还是懵懵懂懂,并没有多少爱情的思考,还是自然的生长着,而她不知道,肚子里的一个小东西也在悄悄生长着。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照规矩是要“沉潭”或“发卖”的,萧萧慌了。她想跑,可做坏事的花狗却先跑了。当她下了决心要顺着“女学生”的路逃走时,婆家人把她牢牢捆住了。好在萧萧伯父舍不得,又因为生的是儿子,添一新丁,婆家欢喜,这件要不得的大事就这样化解了,萧萧也重做回她的媳妇。这段情节可算小说的高潮部分,而作者却始终贯穿着清悠的调子,并不浓墨重彩,萧萧也似乎幸运的继续生长着。

纵观全文,作者讲了一个女孩的前半生,也即成长的这段日子,平实的语调描绘出湘西风情,也勾勒出主人公萧萧的特征个性。在相对蔽塞的大山里,蓖麻自在地生,萧萧也这般长着,没有学上,知道的除大人所讲,便全是大自然交给的经验。所以,萧萧首先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无暇的生命个体。父母造就了她,却又早早抛下她,让她像“石猴”似的没有约束的成长。照规矩由父亲家族的伯父收养,照规矩早早嫁为人妇,照规矩纺纱织布,出了大肚子这件事后,长辈们也照规矩“各自乱下去”,照规矩选择是要“沉潭”还是“发卖”,一切都有先贤定的规矩,后人只消“按本分”执行。这就显得顽固守旧更带一分愚蠢,作者沈从文没有激烈驳斥,甚至没有明显指出,只是不激不恼地讲着故事。

小说里另有一条隐线,即“女学生”。文中多次提及这个词,那条“女学生过身”的路也一直铺在萧萧心里。“穿衣服不管天气冷热,吃东西不问饥饱……”这段祖父对女学生的描述着实让萧萧起了兴趣,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自然对一切新鲜事物怀着探索的情绪。当危机来临,当现有状况使她慌张的时候,萧萧也自然地想想起那条“女学生”走过的路,她预备逃离了。

试想,萧萧若是成功出走,会不会像萧红那样走出一条明路呢?我想是不会的,因为咱们的萧萧没读过书,大概同当时大多妇女一样连字都不认得。在湘西的乡下,她学会的是劈柴做饭、纺纱织锦,除了大胆不怕羞的性格外,也只剩下勤劳,她的成功逃离,可能只是让县城多一个勤劳诚实的女工,因为,她不是个“女学生”啊!从这里看来,萧萧是幸运的。

萧萧的成长,可以说是“野蛮”的,没有太多人干预,像一株蓖麻自顾自生长。在湘西大山里,生活在那套“规矩”里,生死去留任由大人定夺,没什么反抗的,至于似“女学生”那般的生活更是“稀奇古怪”甚至“岂有此理”。而萧萧在成长中,却乐于应承祖父一句打趣的叫她“女学生”,更是尝试走上那条“女学生”的路,这是萧萧的成长,用一场逃离来表现的成长。

萧萧成长了,她乐于选择“女学生”的生活,尽管最终回到了原点,但在小说最后,她抱着小儿子说道:“我们讨个女学生媳妇!”作者的这一强调,把萧萧的心里那条“女学生”的路重又指了出来。似乎在暗示,暗示那条“教育、改变、创新”的路是人们所需要的,然而沈从文并不是鲁迅,他把萧萧、翠翠所生活的湘西图景描绘的异常美妙,让人向往,不似鲁迅那“吃人的世界”,所以并不能说这篇小说纯为教化,是对当时新社会的向往,贴上所谓“战斗檄文”的标签。正如作者那悠扬的格调,有人把这篇小说喻为一曲牧歌是很恰当的。萧萧的成长,也似牧歌般悠扬,偶有变奏,却又被“固守本分”地拉了回去。内心还藏着的那份对“逃离”的憧憬,便任由改革家去理解发扬,同时也任由朝圣者去怀想,怀想萧萧般纯粹的姑娘,怀想田园般的湘西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