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都市两性到时代情欲

——品读刘呐鸥《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随笔

（一）

两性胜负

一个男人在赛马场遇见一个女人，一来二去地吃茶、散步，碰上另一个青年，三人共去舞场跳舞，晚些时候女人竟换衣衫去赴另一个人的约。

三言两语便能概括出作品的故事情节，但文字的内涵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爱情是永恒的艺术话题，但站在不同的时代背景、文明特征下却总能解读出不同的风景。在《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作者刘呐鸥又是站在那里描摹？

看邂逅时：“忽然一阵Cyclamen的香味使他的头转过去了……透亮的法国绸下，有弹力的肌肉好像跟着轻微运动一块儿颤动着……小的樱桃儿一绽裂，微笑便从碧湖里射过来。H只觉眼睛有点不能从那被opera bag稍为遮着的，从灰黑色的袜子透出来的两只白膝头离开”,一位摩登的都市女性形象顿时生动可感。

值得一提的是结尾处写道：“这样细声地说了几句话，微笑着拿起opera-bag来，便留着两个呆得出神的人走去了。”文中的opera bag是开始时半遮琵琶的诱饵，也是结束时女人大获全胜的旗帜。

传统观念中，女性形象的地位总是在男性之下，男权社会中，更多时候是通过男性的视角、以男性为中心审视配角。更不用说三从四德等封建观念将女人视作男人的附属品。

但在《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中，显然，那迷人的女子才是占据主导的一方。

我想，这里的H仍是陈旧的中国男子，T也不过是仅仅衣着时髦的落后者，他们无法征服崭新的、自信的新女性。在这一过程中，H的风情、暧昧透着一股子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却必败的意味。

这样说的佐证不少，比如文中写道：“他想他自己的男性魅力总不会在Ｔ之下的。”但事实证明所谓的男性魅力在这样的现代两性关系恐怕回天无书。

而那女人最后的调情更是胜得无可辩驳，“于是她凑近Ｈ的耳朵边，‘你的眼睛真好呵，不是老Ｔ在这儿我一定非给它一口一个吻不可。’”

旧时玩弄女性的的中国男性也就在这炽热的令人晕眩的情欲中败下阵来。

作者刘呐鸥作为中国新感觉派的大师，借鉴了西方先锋派作家的手法，以敏锐的与时俱进的目光捕捉繁华都市的迷幻一瞬。他从工业文明的现代视角切入，塑造了这样的人物，新鲜而值得好好咀嚼。

伴随着女性觉醒的，还有令人焦灼的时代的物欲化畸形趋势。

（二）

不感症者

从文章的标题来看,《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时间的不感症者指什么？

文中的女人曾说的关于时间的句子有：“你的时候，你不自己享用，还要跳什么舞。”、“我应许你的时间早已过了呢？”。在这位摩登女士看来，各人的时间都是自由的、理性而可支配的，这也正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真实情况。古典式的魅力与一见倾心并不实际。

于是老式的H与T被称作“不感症者”，像嫌弃他们不谙新的规则，不懂珍惜自己的时间。而“不感症”甚至直接将其深化至一种疾病，因为这样非自我的时间在新的都市中，在新的两性和情欲中都是一种病态的多余。

两个时间的不感症者，既然不感时间，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美人离去。

（三）

都市海派

全文初读来时我觉得诧异，因为与以往的名家作品是大有不同的。笔触好像贴近当代，又自有疏离感。

看开头，“游倦了的白云两大片……停留在对面高层建筑物造成的连山的头上。远远地眺望着这些都市的墙围……这会早已被为赌心热狂了的人们滚成为蚁巢一般了……除了扒手和姨太太……而跟人们的决意，紧张，失望，落胆，意外，欢喜造成一个饱和状态的氛围气。”

寥寥一段，我却有点费力，想象着那样的氛围，哦，这令人决意、紧张、失望、落胆，意外、欢喜的流金之地啊。

在一处处细节描写中，刘呐鸥将他所理解的都市呈现给我，这是物质的、复杂的、多变的社会缩影。

30年代都市文学兴盛，许多作家创作中都有都市叙事，而刘呐鸥用他的真实情绪来感受都市生活，无疑让这篇小说中的吃茶店、热闹的马路、舞场细腻起来。

再多读几遍，不可否认，文中这位sportive的女士在诸多男人间飘摇不定，总不免显出些水性杨花的淫荡色彩。多了解作者的写作背景，我免不得得八卦一下，刘呐鸥本人对于妻子的不满使他对这类稍显淫性的女人尤为反感。

所以可说，刘呐鸥本人既是笔下故事的创造者、旁观者，同时也是都市生活的遭遇者、身处其中。

因此刘呐鸥便更能准确雕凿出大都市中情欲的特征，他亲身经历着城市的变化，也就不难理解他对表现都市男女欲望与迷惘如此游刃有余。

也是30年代的争论确立了京派与海派之分，海派文化对都市的焦虑与忧郁已有一方天地，在城市这座沉默又沸腾的精神孤岛，生活总有不稳定性，灵魂始终漂泊。

摇曳生姿、五光十色，却总有人在冷眼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