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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红掩入过城

作者:石雅婧  发布于:2016-08-01  点击:1247


檐前雨罢,一阵凄凉话。

冗长的故事,并没有优美婉转以致扣人心弦的情节,是呼兰河的故事,本应在众人的喧嚣议论中埋葬在风里被吹散被尘泥掩盖,不见风骨的。黑暗的小屋里,一盏摇曳的烛灯,有细碎的衣服摩擦声,从近处传来一个女声,稳,轻,像是在讲着什么。“我来了”

你说你叫萧红,要讲述回忆里童年中躁动的故事,“那年冬天有多冷啊,地咔嚓嚓的冻裂了,严寒把什么都冰封了……”从记事的第一个冬天,我从你的讲述中触摸细节,仿佛天地冰冰雪雪。人们踏冰踩雪,在北风的席卷中为了谋生而做各种的事。一点点的卑瑣,一点点的贪利。呼兰河那地方的人仿佛自古就那样,用拉长的音调说着“嘿,你这刚才来?我说那个呀……”那爱热闹的人说着大话。声音在大天地中落下,仿佛还闪着点儿微弱,又遁走了。

呼兰河的节日充斥着这样古旧亲切的人,到处都是。一片热融融的。看热闹的人东说一句西拉一句。谁家的长长短短,极细的如陈子烂芝麻的事,或论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光景,那个喧闹的呀,走马观光似的。刚才一个人还没认真的看,又穿梭的走掉了。你说“那些节日,全是为着鬼的,没有一样是为人的,跳大神,看河灯,娘娘庙……”黑暗中我只看见比你更黑的影子,直白的现实被你细细梳理,你有条不紊的说着那些梗骨的现实,你不想像一曲《红楼梦》般的掩饰回肠。人情世故,谁说谁家好谁说谁家坏,两条大街里居住着怎样的人家,有怎样的作坊,怎样的寂静,怎样的说着长短的人们,怎样的火烧云,怎样的逃避寂寞,乌鸦,狗,你极其的细心,一个不落的挑拣出来,你说起那样向神祷告的节日的景观,叹道:“真是人生何世,才有这样好的景观......人生何世,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好在都是些粗人,逆来的,顺受了,活的好活的差,生老病死痛,谁没有过个?太阳在正午的高照,满园的蒿草,什么都静悄悄的,你开始讲自己了,声音仿佛在空中微微的颤着。大大的后院,满园的植物,瓦蓝的天空,蜻蜓飞,植物长,静的,自由的。你说“呼兰河那座城住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时候,我的祖父六十多岁了,等我长大到三四岁,我的祖父七十岁了,我还没长到二十岁,祖父八十岁,已经死了……”我看着你童年那美好的图景,为你眼睛所见的稀奇而牵扯嘴角,烛光仍闪闪的,看不见你人,你所吐的字仿佛都色彩凄迷。我听见你说祖父死了,一句话的事,之后仍是漫天的蒿草,纷洒的阳光,土地一块一块的,在严冬仍会咔嚓咔嚓的裂掉了。

你可知道,萧红?之后你可能再也没有遇见像你祖父那样的人,像你祖父那样体贴人情,像个孩子一样,对你很好的人,你的童年无疑是纷纷扬扬的,回忆触碰起来仍觉美好的,你可知道一生不长,同童年差不多占了你一生中的三分之一,还好你十分清晰的把它描绘出来。包括你的童年,呼兰河的景致,人,事,这是你的作品,你没有让那些滚烫的往事消逝在风里,你可知道,你临终前的遗言说“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城上老乌声哑哑,街鼓已经三打。

你说,生老病死痛人生就那样过完了……于是你又开始讲述你身边的人,人生都是卑瑣的,差不多是这样,你还要去挑开那发白的现实,告诉一下别人,那些呼兰河的闲言碎语,人为世所迫,却还生活,那些阴暗的方面,像是黑夜的下的一滴墨色汁沫,一下子污染了些东西,仍是这样该怎样却仍怎样。

所以是不能太寂静的,是要有热闹供人消遣的,既是没有,也要折腾出声响来的,你说起小团圆媳妇的死.......有二伯说“人死不过一只鸡,管那么多干嘛了?”磨坊的冯歪嘴子,又在敲打没日月的梆子,说起有二伯......那些人的难处,像是破烂的衣襟,遮遮掩掩你写着悲剧,他人或抗争或顺从,而最终抗争的落下个凄凉背景。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话要说,尽管往事并不怎么优美,现实并不怎麽可人,可你一定要站起来大声的抗议,用你的陈说,在那民智仍混沌一片的社会环境,叫人看清,你们封建的思想到底有多深,你们的顺水人情,到底是否真正的同情关切着人,你们对女性有多不平等,你们对反对旧礼教的行为有多不容忍,呼兰河是你的故乡,是有丑与美的地方,你可以写些美丽,在大太阳下后院的寂静,春夏秋冬,但你还要写着那些看了让人皱着眉,歪着鼻的事。那门巷里的说长说短,那散发着酸臭的事情。你是一个敢于抗争的人,你的命运让你不凡后,同时给了你多少辛酸,让这样一个女子,多少不甘。

烛快要烧完了,我听完了你的童年,你眼中的呼兰河,。一下子屋子就遁入黑暗,衣服窸窣的摩擦声,我知道你已经走远了。

漫劳醉墨纱笼,且娱别院歌钟,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而我心里只反复涌出一句话:“真是人生何世,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