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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中国里典型人物的悲剧色彩

作者:张香珍  发布于:2016-07-26  点击:3328

——浅析师陀的《无望村的馆主》


《无望村的馆主》,这是师陀唯一的一本中篇小说,1941年7月由开明书店出版,署名季孟。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为了使故事更动听,师陀先生从少时听祖母讲故事以及说书人那儿得到启发,借一个赶路者“我”来叙述这一故事,从很远的地方来看社会制度的消融,反思制度下的现代化进程。

正如胡乔木在《序新版<无望村的馆主>》一文中,认为“它篇幅不长,人物不多,但在舞台面的变化却很剧烈。读者可以从这里看出旧社会能把一些人的人性变得怎样凶残、丑恶、卑鄙和麻木,而善良的人们又在遭受怎样可怕的蹂躏”。《无望村的馆主》里的人物数量确实不多,主要有:

地主陈世德,他在众人的期待中来到这世上,被当作将来无望村的主人而无限关注着,在溺爱中长成了一个只知道“他所要的只是满足自己欲望,一种单纯的又时时变化着的欲望”的人,他只会骑着马四周驰奔,凭借自己优越的条件,在男人恐惧的神色中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在女人羡慕的心态下实施自己的玩弄术,在非正常的状态下填充自己的欲望。很年轻地就继承了祖上两代的庞大家产而迅速富有,同时家里也让他结婚,戏剧地是,新娘却是自己曾怂恿满天飞玩弄过的女子,在满天飞接受了他的怂恿并要采取行动的时候,有一种恶意充塞在陈世德心里,可是他却不阻止,“他只是等待着,等待满天飞挨一顿好打”,在陈的思想里,他确信每个看戏的人会因一阵大的骚攘而奔出去殴打满天飞,光这样想,他就有说不出的快乐,“忍耐着笑声,眼泪慢慢的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了”,由此可见,他自我满足的方式是这样的匪夷所思,他的快乐也是如此卑微。他对女人有多热衷,对新娘的要求就有多高,因而止不住的愤怒竟促使他杀了满天飞,同时将妻子送回娘家。尽管这样,他的空虚感仍无限扩大,他便更沉浸于热闹的消遣中,慷慨地去养戏班子,在热闹的赌场输光所有家产,最后不得不沦为乞丐,“失去原来的面目,吃过常人没有吃过的大苦”,在悲剧交替的漩涡里,有钱有势的陈世德也没能避开。

梦喜庄的姑娘百合花因被丈夫发现婚前失贞而被送回娘家,在世俗压力下,身心俱毁,最后病逝。她受到极大的侮辱,她曾极力抗拒满天飞,无效,事后她害疟疾似的在床上病了半个月;面对陈世德的冷漠以及不明原因的讨厌时,她主动问原因,可是丈夫不仅向她说明了原因,而且还低声地从齿缝里呻吟着说“是的,不是你的错!我并不怪你。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块你知道吗”,她自然明白婚姻是不能挽回,但她不甘心便提议,只要他一句话,她愿意死或者做他的丫环,可是他为了自己不惹纠纷、不再见到她,就匆匆地把她送回家;家人都愤怒不已,想要找他算账,她却忍着一切羞辱为他求情;陈世德为填充自己无尽的空虚感而败尽了家产,而她的身体经不住心病的的折磨也逐渐垮了,“她的残败的布满着皱纹的脸蛋是灰黄色;嘴唇微微张着,仿佛它正在竭尽微弱的力量呼吸空气;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先前更大,它们像垂息的灯火,显示着它们对于将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它们对于生活业已深深疲倦”,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们不清楚,只知道她彻底要完了,也理解当陈世德最后去见她的时候,岳母为什么表现出保护被袭击的小鸡的老鸡模样“老太太的嘴唇,还有她的老的松松垂着的两颊上的皮肉,甚至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她的几乎连眼珠都要从眼眶中跳出来的愤怒模样”,多难得陈世德终于想要把她接回家了,她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在“生为悲剧,死也为悲剧”的人生命运安排下,她的“所有的错,人家都放在她身上”的一生浸透了伤感,让人惋惜,同时又释怀,因为她的美中有缺点,“人们说她的相貌上带着一种苦命,缺少跟富贵离不开的丰满”,她的悲伤添上了命运的神秘色彩也就稍稍可以理解了。

满天飞,“一个乡下破落主子的儿子”,是破产后的陈世德的悲剧模样预告。他虽没有钱,但他的恶行却不逊于陈世德。满天飞只对恶劣的事会显出他特别的勇敢来,后来他丧命的间接原因就是他太执着于展现自己所谓的本领。只因陈世德的一个玩笑,“一种主子对于奴才的玩弄心”,他便开始吹牛说谎,极力地向陈谄媚,同时也陷进陈怂恿的漩涡,但为证明自己的本领,他只能勇敢地接受挑战并采取恶劣的行为。他顺利地玩弄了百合花,并迫不及待地向陈炫耀,这为他日后死于非命埋下伏笔,滑稽地是,他当时还一心以为“我早就知道我就有这样一种运气······梦喜庄街上没有一个人;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去看戏了……”。他从没想过会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获得这样的运气。满天飞生于破落的家庭,没钱没势没地位,他是知道的,因而他学会了一些本领“吹牛说谎”去取悦别人,只是在他最后一次取悦陈世德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命运安排陈世德怂恿他去玩弄了自己的未婚妻,等真相大白后,陈世德走不出“他的新娘是所谓破货”的愤怒中,满天飞却不理解,天真地以为一句“老德,你知道这是无心的,这完全是无心之过”就能解释清楚,甚至当老德的声调业已冷淡下来的时候,还将之视为好现象。可惜生死不由他,他的命就这样卑贱地被陈世德愤怒之洞以及复仇之心所吞噬。

胡大海,宝善堂一小厮,对他着墨不多,却对一家族的最初创始人的形象性格进行了补充描写并使之丰满。年幼成为孤儿,为生存而艰苦而忍受着一切劳累和侮辱:不仅每天要为主人家做活,而且还要遭受其它孩子的辱骂和殴打,上天对他的身心都进行了强烈的试练,最终成就了他,顺利地成为陈世德的仆人,也等到了陈败落的那一天,机智地从陈那里转移了土地,就似陈世德的祖父那样以“永不觉自己有很多产业的大胃口,一种永远不能满足的欲望”去置办田地,逐渐将财富和权势转移到自己手上。胡大海变得有钱,相应地也有地位了,可是我们没法为他开心,在他所处的社会:幸不是幸,不幸是不幸。就他个人性格来说,他的不真诚已经深入他骨髓了,“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瞬间就联想起了“所谓乡下光棍,就是那种有几分狡诈,极讲面子,一面又喜欢占一点便宜的好汉”,在与客官交谈中他的笑脸是愚蠢又狡诈的,他的口气是令人厌恨而不快活的,可悲的是他自己却浑然不知;他是没有怜悯之心,面对旧主陈世德的乞丐状况,他只会愤怒,厌恶,恶言大骂,希望陈可以离得远远的;他没有感恩之心反而非常狂妄,他觉得他所得一切都是应得的,是他用力气换来的,他不需感恩任何人也不亏欠别人。他觉得人与人的相处模式是,一人富有了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当然一人败落就得接受别人的厌恶,世道这般荒凉,人心都覆着冰,不仅感触不到世界,连自己都被僵化,变得冷漠,可见胡大海并没能彻底摆脱不幸,他只是又重新回到原先宝善堂的创始人那条路上,积累足够庞大的家产,但这些家产又不知什么时候会败落,这些情形一遍遍反复上演,不知疲倦地。

胡乔木还说,这本小说的进行是快速的。我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悲剧的发生的多快,频率多频繁;胡乔木认为小说还兼顾了人物和场景描写。人物虽少却刻画得细致,而开篇的雪中赶路的情景就为全文营造了一种压抑的悲剧的想逃却逃不掉的氛围,“大雪从上午起就在我们周围飞舞着,盘旋着,好像要将我们埋没,要将我们卷去”,描写衰败的村庄的时也精雕细刻了一番,“全村庄都是赤裸裸的,令人觉得羞耻的,仿佛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光了,人已经迁移了,连各种畜牲都逃亡了”,真是何等可怕,何等悲惨!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经历的生活又是怎样的艰难。


参考文献

《师陀全集》3,第二卷,刘增杰主编,《无望村的馆主》,河南大学出版社

《师陀全集》8,第五卷,刘增杰主编,《我如何从事写作》P237,《心灵之约——友人书简中的师陀》P581,河南大学出版社

《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册,严家炎主编,“师陀小说对现代中国‘生活样式’的分解”P241,高等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