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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以军——长微博

——2013-10-2 转至《收获》官方微博


这礼拜一直缓慢读著《繁花》

我的《女儿》基本上先停工了

很多关于小说的基本态度

像潮汐的排浪 一阵阵冲打著我

这是一本非常可敬的小说

对我的内在衝击

可能像几年前在香港

读到《太后与我》

或二读三读张爱玲的《雷峰塔》

那不是一本小说选择的观看世界方式

而是 透过一本小说的“这一次”对你置身的世界幻觉的博击

我也在一个自认为立锥之地 幻造出《AI女儿》的种种蛇蜕 鱼脱鳞“感情的教育”的科幻化

召唤我的梦忍术

但《繁花》里的女人秘戏图 夜宴图 那关系藤须的即兴发生与灭烬

对我而言

是所谓“一生的选择”

目前为止 遭遇的“碎浪拆船坞”

的谈法

是在上海腔 古典白话 章回小说的语言

一种晕黄老气味的印象派

近乎点描画法

表情形容 极淡

淡到让人想到超弦理论 的极微妙的振跳

而便是这些清浅 沉默 挤在邻屋关系

或姊妹淘们和男人交涉(奇怪还是像张爱玲那神经质 晕醚 比真正的性还要唇干舌燥的嘴上调戏)

东说西说 像几柄铲子铲著炒鳝糊 男人女人在经济关系的投资啦 拉牵啦

又经过这多如 花瓣的人物

她们像海葵的触鬚去探索“赖个伴”这种捞 缠 戏子的精密和天赋(进入男人理想的女性)

这让人想到《海上花》

那个一生的投资是啥?

在我的想像

就是和童伟格 董启章不一样的人生

譬如格非的《春尽江南》里的某些段落

二十年改革开放 将一代人“换取的孩子”全交给一个怪物蔓长的共和国

他们全从苦难 贫乏 灰扑扑的各种运动 拔离原生地 和同伴拆散的少年时光

走进一个游仙窟

也就是终于中国有足够的城市游乐场景

让这一代人不仅是马尔克斯加福克纳

或共和国语言的卡夫卡官僚荒诞戏的一个魔术方块拆解

那像刘震云遍拾即是的《偷拐抢骗》

一种正在集体变形记的 巴赫汀民间机智对这变形 移位角色错乱的填充修补

民间可以让所有的男盗女娼 对应于共和国那打桩埋条让所有人形成同一思想 语言的灰色萤幕

出现一种跳闪的人类存在的粒子运动感

从“满街圣人走”(阿城语)”到“满街是堂吉诃德的僕从桑丘”这种人物

尖滑机巧 对语言的僵直和伪善 犬儒的 不 民间粗俗嘲㖸的任意穿梭

然而

几乎都是“进城”而进不了卡夫卡《城堡》的农民

土地测量员的助手们

嘻哗胡闹 恶童般的和这疯掉的世界装疯卖傻

然而就我的阅读印象

这样的疯傻 恐怖喜剧 徒劳而原地打转(《手机》)如德希达的语言之形上意义永远失落

只剩下词的永远欲望空缺的替代 流浪

这时候

出现了一种小说人物

他们通常是南方(江南)人

或即使在革命年代或改革后的倒卖 做生意 到遍地黄金

他们保持著一种读书人对文明的哀伤怀念

他们是有抒情性的 美感品鉴的 对人的尊严和教养的底线

某部分来说他们是在大城市呆了足够久的时日

也对上下四方阳奉阴违的大城市人际关系的乱数 错幻颠倒

比较见怪不怪

保持一种旁观者的疏离

籍著这种抒情性的“追忆逝水年华”

往往未必是在盖一座昔日时光生活的博物馆

而是一种慢速的疯狂

书里的主人翁 是在哪个时点

失去纯真?开始无人知晓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