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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观可以透视人性本真

——卢新华在新作《财富如水》中呐喊“第三次解放”

(马信芳)

三个阿拉伯数字的“777”,在西方赌场的“老虎机”上同时出现时,通常是中了大奖,巨额财富顷刻而至。而当这三个“7”拆开被重新拼接,则可合成一个“水”字。在美国洛杉矶的赌桌上,作家卢新华终于悟出——“财富如水”,并发现了它的“水相”即7种特征。于是,一部以“财富如水”为题的新作问世了。

如果说,32年前,“春雷一声平地起”,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引领了一场波澜壮阔的“伤痕文学”运动的话;32年后的今天,“听取惊雷又一声”,他又以一部振聋发聩的《财富如水》,令浮躁的世人如梦初醒。该书行文如水银泻地,妙语连珠,举重若轻。以打破社会长期以来在财富的创造、积累、享受等认知问题上所生成的种种误区,建立一种可帮助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财富观,而受到各界的关注。记者日前十分有幸参加了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校友会,当晚,卢新华接受了采访。他睿智、幽默、风趣,细述撰写这本新作的前前后后。面对当今“物欲横流”的现状,作者大声疾呼,已然从“神性的奴役”和“政治的专制”中解放出来的人类,换一种思想方式、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让身心摆脱“财奴”的束缚,获得“第三次解放”。记者虽也“阅历无数”,但此刻已被他的“呐喊”深深打动而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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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如水》呼之欲出

记者:谈到卢新华,你的名字总是和《伤痕》联系在一起,但是这次使您重回公众视野的却是你的新作《财富如水》。从反思“文革”的一个作家怎么对钱财发生了兴趣,你怎么想到要写这本书?

卢新华:从“伤痕”到“财富”,乍一看,变化挺大。其实,《财富如水》关注的不是钱财,依然是当下社会的人性。

我到美国留学后,曾做过许多事,包括踩过三轮车,卖过废电缆,当过图书公司英文部经理,做过金融期货等,但我在美国洛杉矶的扑克牌赌场里,却对财富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识。那时我是—位发牌员每天一上牌桌除了阅牌无数、阅人无数外便是面对一摞摞、一堆堆五颜六色的筹码。时间长了却有一种错觉——那些固态的塑料筹码虽然摸上去硬硬的、沉沉的很有质感却似乎又是液态的总在绿色的丝绒桌面上经久不息地流来淌去。只是每副牌下来流出和淌入的方向常常让人捉摸不定罢了。常常看到满面春风的张三面前高高堆起了筹码不一会儿便又整整齐齐地码到了李四的面前而如果李四不见好就收那些筹码很快又会一点点没入他处。

再看赌场之外无论白昼还是晴雨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车辆载着赌客和金钱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有时忍不住想这赌场其实就是个“流水作业”的“屠宰场”每个进得门来的玩家别看一个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花枝招展看上去也胸有成竹老谋深算充其量只不过是些待宰的猪啊羊啊什么的。

就这样,我观那赌桌上那一枚枚的筹码成了水滴,那一堆堆的筹码则是一汪汪的水,那一张张椭圆形的铺着绿丝绒的牌桌,则是一处处“碧波荡漾”的荷塘。于是,放眼望去,偌大的赌场内,一时间竟然波光潋滟,水汽蒸腾,俨然一片财富的“湖泊”。“财富如水”的体悟由此而出,不是吗,它会流动、会蒸发、会冻结、会滚雪球、会往低处流、会藏污纳垢,而且很温柔。财富具有水的性情,财富观可以透视出人性的本真,我的“财富如水”由此描写人性和财富之间的关系。

记者:财富既如“水”很自然地就让人想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古训,你的《财富如水》是否要告诉人们对财富应该重新认识?

卢新华:对,近30年来,中国发展得太快了,快到人们忘记该停下脚步认一认路了。越来越多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已发现,当今社会,物质主义、消费主义大流行,精神、伦理的价值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有些人,特别是年轻人,误以为人生的意义无非是满足欲望,有钱才能过上好日子,才有个人的体面、身份和尊严。一些人开口闭口是“赚钱”,是“发财”。这种“物欲横流”,“我为财狂”的现状让我深感忧虑:一个沉溺于财富的享受而不能自拔的人生,是可悲的,而只以财富论高下的社会,更是可怕的。面对现实,我以为廓清人们对财富、财富和人、财富和人类的关系的认识,很有现实意义。我虽离开赌场已经多年然时至今日每每思索起财富的话题赌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筹码还会浪花般在眼前激荡而那浪花之上似乎也总跳跃着几个醒目的大字——财富如水!努力将“财富如水”的真相(其实更是“空相”)和盘托出,以期这世界上多一些和平、和谐、和睦,以及善始善终的人生,少一些因财富而起的“不和”和血腥。

这样,2009年3月下旬,我的一篇约八千余字的文章《财富如水》经编辑的大斧砍削,先是以不足三千字的面目最初发表于上海《解放日报》“朝花”副刊上,后又为多家报刊转载,并很快以各种面目流布到了网上。这当中,我很受一些朋友、读者和师长的鼓励,希望能以一本小书将《财富如水》的话题说深谈透。我很以为然,于是便有了今天这部书稿的面世。

2

贪婪是当今社会的另一道伤痕

记者:1978年,你的小说《伤痕》揭露了“文革”造成的精神内伤,开创了伤痕文学;2004年,你又推出小说《紫禁女》,通过对一个阴道闭锁症女孩的爱情描述,隐喻一个长期只重精神、不重物质的社会“生殖通道”会萎缩;这次你的新作《财富如水》反而关注起“财富”来,是不是你发现当今社会又产生了另一道伤痕?

卢新华:不错,人生就像是走进影院看电影。经历“文革”和中国改革开放的前后30年,我见证了中国最独特的一段历史时期。我看到一部“伤痕”电影,那是因为政治和思想的严控在人们心中留有的伤痕;如今,我看到一部更大的电影,那是人们随波逐流、在财富中挣扎、失去精神依托的另一道伤痕。

我考查中国历史,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是“存天理,去人欲”的信条占主导地位,这样的做法使得经济的发展很迟缓。于是在近30年里,我们的观念开始转变,但渐渐地,社会的整体面貌却变成了“存人欲,去天理”了。

记者:追求财富是社会的一种进步,这应该没错。只是人对财富如失去理智的追逐,才是问题。

卢新华:所以准确地说,对财富的贪婪,才是这个时代的伤痕。而更伤痛的是,当年的“伤痕”是外界强加于你的,而今天的“伤痕”全是自己刻上的。

你看,今天的“80后”、“90后”基本都是躺在财富的摇篮里长大的。在家里,他们是“小皇帝”,已经具有纨绔的特征。比起他们的父辈来,他们就是“富二代”或“次富二代”。父辈的艰苦奋斗,换来下一代人平和、幸福的生活,同时,也使得他们逐渐丧失意志、追求和理想。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都可以得到充分保证,不会操心物质的事情,相反还在不断地追求享受,甘心做一个“月光族”,“花今天的钱,买明天的梦”,很多人已沦为卡奴、房奴、孩奴。

如今,我们在外面吃饭,筷子伸出去的时候都要想一想——牛有疯牛病,鸡鸭有禽流感,鱼中有激素,甚至连油都可能是“地沟油”。这些是什么造成的?就是人的贪欲。

3

给追富的人们作一个天气预报

记者:面对当今社会的“新伤痕”,你说,很多船在财富的海上翻了,但还有很多船正在扬帆,你是要给在财富的海上驾船的人们作个“天气预报”。

卢新华:对,我想把财富的真相呈现给世人,让“执著”的追富人从对财富的误解中走出来。比如,我观世间许多贪官和奸商们的人生之舟之所以容易倾覆一个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对于“财富如水”还未认知。总以为金钱划到了他们或他们家人的存折上房子和汽车归到了他们或他们家人的名下那财富便是属于他们的了。殊不知财富之“水”在浩瀚的时空间流来流去是不可能恒久地由一个人、一个家族或者一个企业掌握的。我们知道依靠勤俭致富的“净水”尚且“富不过三代”“赃款”和“黑钱”即便没有“毒害”到后人又怎能逃得过“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宿命呢。

又比如,一些人坚信,人生的幸福与金钱的多寡成正比。但是已经有很多调查显示,幸福感和收入并非成正比。相反,当一个人手中的钱和贪心一起膨胀到一个临界点时,通常都会造成“水患”,这甚至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铁律。哈佛大学有教授作过研究,发现美国50年来,幸福指数并没有随着财富的增加而增加。没有一个女性不希望自己的先生可以多挣钱,但是钱多了诱惑也就多了,家庭的和谐常常也就丧失了。鲁迅曾经面对一个黑色的封建专制的铁屋子大声呐喊,我觉得面对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更应该大声呐喊,不然,人类迟早要走到灭绝的深渊。对个人而言是这样,对一个社会来讲又何尝不是如此!

记者:所以当物质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若要继续向前发展,就必须清醒地认识财富,并从财富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你在书中极力倡导的“合天道、衡人欲”,是要告诉大家,在拥有财富的同时,更需具有健康的财富文明?

卢新华:贪恋财富的后果是什么?就是精神被物质牵着走。当年爱因斯坦拒绝了普林斯顿大学16000美元的全校最高年薪,只取3000美元,因为在他看来,“每件多余的财产都是人生的绊脚石;唯有简单的生活,才能给我创造的原动力”。

其实真正的理财大师是大海,你看水分从海水里蒸发,然后变成雨雪,哺育大地,汇成江河,最后流入大海。所以海水日日蒸发却不见其少,日日回收不见其多。我曾经到过安徽宏村,里面的景象让我很惊讶,泉水从家家门口流过,人们洗衣、倒污水都有专门的时间,没有人“囤积居奇”储存水,都是只取一瓢饮。从国际范围内,应该有国际组织加以协调,让富国的财富有序地向穷国流动;从国内着眼,政府和立法机构应该努力将富人的财富有序地向穷人流动。同时,整个社会一定要大力提倡慈善捐助意识。这样财富才可以不断由高处向低处流,社会才是稳定的。

所以我说人类要有三次解放:神奴身份的解放;专制奴隶身份的解放;还有财富奴隶身份的解放。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人类的思想总是纠缠在发财、赚钱这样一些念头上时,永远是短视的,并将因自己的短视而引致无可挽回的短命。

当然我知道,为时代的风潮作天气预报,谈何容易。一个人的声音发送到高山、大海和人堆里,可能是很微弱的。但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呐喊,情况肯定会不一样。我愿大家一起来呐喊复兴传统,而获得“第三次解放”。

 

卢新华,生于1954年,江苏如皋人。1978年8月11日,他创作的短篇小说《伤痕》在《文汇报》上发表,“伤痕文学”也经由这篇小说发轫、命名。主要作品还有中篇小说《魔》,长篇小说《森林之梦》、《细节》、《紫禁女》等。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为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代表,上海市青年联合会常委,上海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