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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雄浑苍劲的边疆世界

——著名作家温亚军访谈

2009年01月14日15:11  温州晚报 阚兴韵

小说不是为生活代言

记者:从你的创作过程中可以看出,你经受过不少挫折,可你坚持了下来,那么,你现在取得了成功,过去的那些艰难岁月想必会成为你创作的源泉。   

温亚军:我基本上不抱怨,即使创作环境最艰难的时候,心里很烦躁,我也是从自身找问题。写作本来就是个人的事,其他的原因都是借口。如今,我写了一些东西,发表了三百多万字,出版了十几本书,也获得了一些奖。可是,我成功了吗?我常扪心自问,我离真正的成功,距离还很大。这只是个开始,我还需要继续努力!继续我孤独的行程,继续我热爱的寂寞工作。写作是我热爱的事业,以前怎么做,我今后依然会认真对待。   

记者:你的小说基调都是很平静的,是性格使然?你是不是像你的小说那样,平静、舒缓,心态非常平和?   

温亚军:恰恰相反,我是个急性子、直脾气的人,在生活中,因为我的性格,有时候弄得非常难堪。我的心态一点都不平和,疾恶如仇,善打抱不平,眼睛里绝对容不得沙子。并且,我非常憎恨那些虚伪、弄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了。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生存,我也改变了不少,不那么“冲”了,但骨子里还是保留着直率的脾性,这是祖传,我们家的人都是这性格,改不掉的。所以,我在写小说时,尽量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平和、冷静。   

记者:你被称作军旅作家,但就我读到的作品看,写部队生活的作品却不多。我觉得,占有相对独特的题材是小说创作的一个优势。   

温亚军:怎么办呢,我经常被说成军旅作家,就因为我在部队工作吗?我觉得,写作者不应该有这样的分类。可是,我还是写了不少部队题材的小说,前期的作品基本上都是,还有两个长篇《无岸之海》与《西风烈》,都是与军事有关的,只是那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后来,也就是这几年吧,我写部队的少了,原因是我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独特的题材当然是小说创作的优势了,只是要看你怎么写了,有时你心态不对劲,也写不好的。   

记者:你的笔触似乎离你自己的生活一直很远,是不是刻意跟自己的生活保持距离?   

温亚军:当然得跟自己的生活保持距离了。小说是要讲艺术性的,不是复制生活,也不是为生活代言。可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小说的解读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偏差,甚至带有些许鞭挞社会现象的期待,这样,小说的负荷就会超重。还有,现在的许多小说越来越像生活,缺乏难度,也没多少追求,只能是生活的翻版,致使小说越来越没艺术性。   

新疆是我想像的另一个世界

记者:不过你找到了属于你的领域,写了大量反映新疆民俗风情和边疆特色的作品。我没去过新疆,但我一直向往那个地方。想象里,那是更接近大自然,更亲近天与地的神奇的地方。后来看你小说,我找到了环境、风物,但对那种生活形态的想像却从空中落到了地上。觉得小说中的生活比较原生态,辛苦都是很实在的,可以触摸的。   

温亚军: 我在新疆当兵十六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新疆在我的心目中永远占据着重要位置。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写新疆的,但我心中的新疆,不是那么神乎其神。我喜欢简单、直接地描述一个清晰的、明朗的新疆。我写新疆的小说,没有一篇不是想像出来的,可是,没有脱离那里的生活实际,但也不是原生态。作为小说,原生态了就失去了小说的实质意义。小说还是要在生活之上的。   

满怀爱意和温暖去写作

记者:我很喜欢你获鲁迅文学奖的那个短篇《驮水的日子》,它讲出一种相处的哲学,而且还充满温情,很能打动人。我喜欢小说里的这种温情,它给人温暖。我觉得小说要给人一种向善的力量。我认为作品也是作家的一面镜子。你要满怀爱意与温暖才能写出温情来,要包容、平和才能表达出悲悯情怀。   

温亚军: 《驮水的日子》没你说的那么深刻。我写这篇小说时,已经33岁了,心态趋于平和,没以前那么激愤,也似乎找到了述写新疆的方式,后来写的小说都比以前平静了许多。   

你说的对,要满怀爱意和温暖去写作,虽然有时可能没这个初衷,但作家的心里得有美和善。我不喜欢写丑恶的东西,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绝望。其实,生活对每个人是公平的,包括对我,所以,我没必要去仇恨,但过于直露的悲天悯人也是我所不喜欢的。我还是愿意平平淡淡地表现那些普普通通人群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   

记者:这些情节相对简单的故事,你总是能写出特别的意味来,像《成人礼》、《麦饭》等等,我觉得处理得非常精妙。   

温亚军: 我从来没想这么多,随着我对生活认识的不断深入,对小说的理解却越来越单纯,想像那种环境中的人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人生,就怎么表达,其实,就这么简单。   

苦难是我们这个民族共同的阵痛

记者:想谈谈你小说中一些具体的人和事。最近的《北京不相信眼泪》写“北漂”,之前《伪生活》等小说中也出现类似的“外乡人”。你似乎比较关注这类人的生存状况?从《驮水的日子》到《北京不相信眼泪》,我觉得有了一些变化。诗化的、浪漫的东西少了,多了些沉重和痛楚。不过最可贵的是,在这些痛楚中挣扎的人,都存留着善良,这些感人至深的东西,让小说很有力量。   

温亚军:是啊,作家就应该关注生存。在北京生存,压力是比较大的,我说的不是生活上的,主要是精神上。我在创作上一直在寻求变化,有时变得不是太好,但我在努力。《北京不相信眼泪》完全是我想像的一个小说,像我的其它都市小说一样,在表达一些生存现状时,我一直坚持赋予人物善良、甘苦的一面。   

记者:中国作家似乎更喜欢写苦难。   

温亚军:苦难是一个作家内心永远的疼痛,与他的生命经验一脉相承,凡是写苦难的作家,没有一个不是从艰辛的生活底层走过来的,他们备受人世的冷暖,他们经历的欢乐和喜庆都非常短暂,还没有给他们的心灵上留下印记,所以,他们想给读者一个好心情,恐怕也是假的。另外,苦难是一个泛指,并不是那个作家本人的意愿,而是我们这个民族共同的阵痛,如果你站在民族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个问题,我想你的心态可能会有所转变。我们目前的社会,由于发展的关系,许许多多的行业都在想法摒弃民族的东西,觉得民族的印迹越少,这个行业就会发展的越快。可对文学而言,这恰恰相反,我们都去追求大众的传达方式,丢掉民族的根基,恐怕会失去文学应有的魅力,使文学的意义变得一钱不值。没有一个作家不想给读者一个好心情的,可是,怎么给你?他不负责任地给你写一个搞笑的,博你一笑,你随后就丢到了脑后,这有什么意义?   

记者:在你的作品当中,始终有一种对于人性的无限关爱。这是否与你工作与创作的环境有关?或者,这原本就是你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种对于万物的理解与包容?在你笔下,有许多生动鲜活的形象,你都写得细致而富于深情,你是用怎样的目光来审视笔下这些形象的? 
  温亚军:我的小说没有您说的这么深刻,我这个人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有道行。我只是在努力写一些自认为理解了的人生,可这只是我的理解和经验。我的目光看到的那些环境和人物,不一定是真实的,可是我用心创造出来的,至于怎么“审视”,我对这个词的理解不太一样,我还没有学会审视呢,我一般爱说“对待”之类的平民用词。我只能说,我能够平和地对待我笔下的这些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