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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亚军:苦难生活中闪烁着自由乐章

2007年06月15日19:02  杨广虎

一    

天气渐冷,已进深秋。由于工作的缘故,这个季节会给我温暖休闲的感觉,生活很是懒散,没有多少压力和窘迫,很自由的支配着自己的时间,也为自己更多的阅读提供了种种可能。其实,最早读温亚军的小说是在《小说日报》近期上发的,叫做《伪生活》。据说是他第一部反映都市生活的小说。写过许多艰难、困苦生活的温亚军,在这部小说中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对都市女性的“仇恨”。叶莎莎、蒋芙蓉、孙薇薇这些都市女性都成了他批判的对象,一个个看不惯的“形象”在他无情的笔下变得虚伪、自私、贪婪,不可理喻,甚至出车祸成植物人。而男主人公沈小武成了一个忍辱负重,既想融入都市生活又想保持自己独立人格,最终又无可奈何地成了别人的“殉葬品”--“秦川牛”形象。沈小武的形象是现在许许多多从农村走向城市男性青年的化身,处在尴尬地位的主人公自己无法摆脱掉与生俱来的善良和忍耐,而就是这种性格特点给自己带来了表象的“幸福”,又无可选择地成了别人利用的“弱点”,铸成了一生被浪潮无情淹没的无尽的内在痛苦,不可自拔。   

我有些过多地阐述了温亚军笔下主人公的境遇。其实,更多的应该直指其作品。我是不希望他写都市情感这一类小说的。当然,我没有权利去干涉温亚军的写作自由。当一些评论家给一些作家贴上“胸口写作”、“自由写作”等等极具肉欲字眼的标签时,我害怕亚军(请允许我这样简称,我和他现在也不认识,没有拉关系的意思。)也坠入“私人化写作”或者“下半身写作”的泥潭,难以辩解。我不否认写作的私人化倾向,我也不反对写一些很大气的民族性的东西,只是因人所好不同而已,艺术应多元化,异彩纷呈,无须求得统一。昨晚读高建群的小说《最后一个匈奴》(修订本),在“后记”中他写到:“第四,本书修订中,我新写了两章,即《契子?阿提拉羊皮书》和《尾声?赫连城的婚礼》,这样使作品更为厚重。历史感更深厚一些。”这种想法固然很好,但我却觉得让小说过多地纠缠于历史,给小说人为地赋于历史注释,有些“多”了,不如保持小说的原汁原味。因为在我的阅读中,我更多的注意力被一些历史的年代、变迁所打扰,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断裂/分割遗憾。在此我写了这么多,只是想对亚军说,写自己最拿手的,哪怕编故事,心中也应有一个简单的“谱”。    

亚军生于周朝的发源地岐山,家乡的种种礼仪、风俗、习惯在他身上烙上深深的印痕。包括他的长相,胖墩墩、短头发,该、改不掉的“宝鸡相”。我也在宝鸡距离姜子牙不远的一个塬上被各种乡情文化侵染了整整二十年,我深知宝鸡口音难改,深知宝鸡男人的木讷、勤劳和亲善。特别是封建礼教对宝鸡男人的影响太大了。我看过亚军鲁院同学写的一篇文章,中间讲到,亚军说“与女同志要保持纯洁的感情。”好像是这么一句,大意如此。有时,诚如一些多情女子所言,宝鸡的男人有些柔弱、胆小、怕事,甚至猥琐了。正因为生于斯长于斯,地域文化的熏染我们无法抹去,亚军的作品中不时有地域的色彩闪现。   

我之所以坦诚地说自己是宝鸡人,并没有与亚军“拉乡党”的关系,特作说明。宝鸡县(现叫陈仓区)与岐山县有百余里距离,同为关中,十里不同俗。我只想对亚军说,从陕西到新疆,从新疆到北京,尽管辗转漂泊,但复杂的都市生活有些让我们这些迁移漂泊的“新市民”难以就范,内心在静寂的原野疯长一些自己的东西。      

二   

我只是觉得写都市小说,对亚军可能是个尝试。这种尝试有可能日臻成熟。我也喜欢一些都市小说和电视剧,如《来来往往》、《中国式离婚》等等。我更喜欢亚军的军旅小说,暂且这么叫吧,应该说也是生活小说。我曾认真地看过他的小说集《寻找大舅》,像《驮水的日子》、《第一百零九将》、《“漂”在北京的枪手》、《把自己爱的男人逗痛》、《无岸之海》、《硬雪》等等读的粗一点,而近期的小说《接生》、《落果》刚看。读他的小说,我始终觉得他的小说始终充满悲怆和苦难,在艰难的生活里主人公执著追求的结果仍然是一片渺茫。他给我们用自己的梦想营造着一个神秘、粗焊、离奇的“塔尔拉”,如同孙惠芳给自己营造的“歇马山庄”一样,飘荡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像秋千一年摆来摆去,无法触摸,却疼在心头。作者的生活,作者的经历,作者的体验,都倾情于他的苦难小说中了,向我们残酷地诉说着一种平凡的人生哲学。这种自我假设/营造的小说之地,给了人们许多苦难,少了些浪漫,也给了作者随心所欲展现自我认知的机遇。其实,这种苦难。不是作者刻意而为,而是在一种充满新疆人文环境之中,在神气的“塔尔拉”,历史、人物、命运发生的必然。   

亚军的小说,多半表现在他制造的童话里面。我是羡慕新疆的,尤其是喀纳斯,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童话世界!在他遥远的童话里面,在耀眼的“塔尔拉”,亚军没有忘记自己头脑中闪烁的碎片,这种碎片,忽明忽暗,张扬着自由的乐章,跳动着灵魂深处的快乐。“开花的红柳”,为了爱情直追天涯的“大舅”,“给儿子要个媳妇”的祥林嫂,“咱们都是同龄人”的高艺楠、何达海、小常叔叔……普通而又平凡的这些主人公的出现,亚军甚至有时会给我们隐匿主人公的姓名,他的小说始终在给我们提供了探寻亚军小说的轨迹和密码的依据。我注意到,亚军他无论写什么小说,都有着诗性的最朴素的东方哲学,而他往往采用一种追忆的方式大散文化叙述地情调给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把生活的激情压榨成平淡流动的河。无论多么苦难,他虎头虎脑、不动声色地给我们展现着一种平淡的情怀,让我们在阅读完之后才发现暗藏的玄机和生命体验。他对写作是忠诚而又真诚的,平淡的感情,军旅与生活相交的柔情成了他小说最易打动人的“导火线”。我看过长篇小说《青年近卫军》,这部当代的军旅小说也是用最朴实的文字和最易动人的情愫去表现当今中国武警特有的宏大场景和成长历程的。   

情,是我们不能避免的。表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解剖和发现他们之间的“基因”,是一个作家应具有的人文关怀。亚军在寂寞孤独的新疆,才写下了闪烁着诗性光芒和人与动物之间和谐相处的《驮水的日子》,虽然读起来很平淡,但流露出作者的真挚情感,让人可歌可泣。当然他的小说中,也多少有些寓意的成份,特别是《一百零九将》,我觉得这与作者在周歧长期受儒家文化思想影响有很大关系,他想针砭时事,但苦于一个作家只能以一篇小说聊以解脱了。   

我是很喜欢他的《落果》这一类生活写实性小说的,这与我经历的事件有些相同或者类似。但亚军独具敏锐的眼神,用一种文人的忧患意识开拓了小说的空间可能。在他的许多小说中,从题目中就可以读到某种隐喻,如“接生”、“落果”、“硬雪”等等,他赋于物体以人的灵性。更重要的是他给我们编了一个触手可及,可爱可亲、令人向往的童话故事,在他狂热的写作情感里,在他十分焦急的心境下,在温柔的表面看到了内心的硬朗。让我们在平川看到了大山,在目光呆滞的状态下看到了天空飘动的白云,在最困苦的时候看到最朴素的希望和一些心偶尔心动的东西。      

三   

亚军热爱写作,把困苦拧成了一团水。《苦水塔尔拉》给我们讲述着一件又一件离奇而又现实的故事。他用自己的笔触轻轻地划开小说,没有凶悍和凌厉,但这种慢动作让我感到了一种撕心的疼痛。这些或许与他在新疆服役十余年有关。过于单调,寂寞的军旅生活和外在环境,很有可能把人的内心,特别是一个抱有崇高写作理想和目标的人的内心燃烧成灰。这种焦虑,经过各种磨练。反而会沉默似金,这也是亚军给我们展现出自己小说的特色。   

有人把亚军的小说与红柯、裘山山的小说做比较。这有一定的道理。红柯和亚军同为宝鸡人,同在新疆十年以上,肯定有类似的东西,在红柯《西去的骑手》、《大河》等作品中,我深感历史的厚重和他对历史的溯源之心。他奇崛的比喻,想像和同感,让人难以忘怀。而裘山山,我看过她的《一路有树》、《青草要开花》等一些作品,她的确是把生活写成“幸福的像一朵花”的女人,一个“高手”,这或许与他川女快乐、细腻、温柔的性格有关,她多年在西藏部队一线,写下许多柔美凄历的小说和散文。在我的想像中,西藏可能比新疆当兵更艰苦一些,在一些文字里我感受到了当一个西藏兵的确值得敬畏。今年夏季我在成都西南军区一个安静的院子里见到了裘山山(她已是四川作家协副主席),她的办公室很大很安静,她也十分安祥,正是与她平淡的交流里我看到了在她瘦弱的身躯里有一股军人执著、坚定的气质和母性伟大、无私的光辉不停的闪现。有时,不妨做一些比较,也能看出一个作家独行天下的影子。   

人们常说,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那么可以说,一个小说地域特征越明显就越走向大众。我们现在不探讨这些烦人的话题。流行的东西并不一定好。但事实上,正是由于一个作家正是处于自己独特的环境,加之自己一些独特的思考、表达、发现,才形成了自己一些独特的作品。这可能与读者的求新欲和窥私欲有关,但好的作品并不一定流行。在亚军的小说里,我读到了新疆高原带给我的新奇,特别是他的语言,淡淡的,很有散文意思,还兼有了一些绘画的意想。在《驮水的日子》中他写道:“他蓦然睁眼,那悠长的声音没有了,只有夏日的阳光宁静的铺洒着,还有已在他处的驴咀嚼着青草,不时抬头凝视他,那眼神竟如女人一般,温温的平静中含着些许的温柔和多情。”直至“心中一块位置,凝固的惟一的黑色动点。”这些诗性唯美,充满灵性的语言更能体现人与动物的“通性”。不过,亚军还运用了一些陕西关中方言,例如:“不信你能犟过人”、“他的脾气比驴还犟”,这些方言更丰富,充盈他的小说语言,十分生动地表达着一种关爱。在《硬雪》中他写道:“这都是冬天由柔软变得结实的硬雪给捂出来的。”语言精练而通畅,真是硬雪让人仰天长叹,硬雪成了寓意深刻的雕塑,立于人前,感人备至,惊天地泣鬼神。他还写道:“地上新下的雪又叫寒流冻成硬雪了,一只空了的酒瓶和那三只羊腿骨,还有那匹面目全非的死狼动得硬邦邦的,镶嵌在硬雪里,要抠出来,还不太容易。”虽说没有战争,但比战争更残酷,亚军给我们仿佛展现了一场激烈、壮观的画面,直逼心底。   

可以说,在亚军寓意之下,他的小说充满着理性的人文关怀精神和灵性的诗心。困苦只是一段历史,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他更多地展示着他的表达方式和对小说的理解。他因《驮水的日子》而获奖,受到了人们的关注。其实,奖项不算什么,但在一种商业操作的文字市场之下,亚军也承认因写作因声誉而得到了现在的工作,可能各种鲜花更能让他坦然面对一切。没有大喜大悲,亚军的小说,可以说,没有陈忠实《白鹿塬》、路遥《平凡的世界》等等的厚实,但他的写作是自由、快乐的,这一点已经足够。   

我们阅读他的小说,很容易被他创造的文本所打动。他过份追求小说出奇的故事性和寓意,我觉得冲淡了小说承载着十分现实生活的感性表达。诗性的语言应该保持,保持一颗诗心,给人构造出一个童话世界,用自己独特的青春阅历和散文化结构来把握小说的写作方向和趋势,在困苦的生活中传递给我们最真挚的天籁之音和生命哲学,这种写作态度和技艺值得肯定,我想应该进行一些有益的反思和探索。   

盛名之下,仍需冷静;神山圣水,令人陶醉;面朝大海,我们微笑。想当年,如果我在初二去西藏当兵走了,可能从一个军人 眼里对亚军的小说更有一些独特的感受。端走,亚军!!   2006年11月6日于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