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受区忠平约会到有了今天亲吻这样亲密的行为,秋子即说得清又说不清,这本身就很微妙。面孔憨厚诚恳的区忠平看上去并不令人讨厌。起码工作、家庭是没说的。自己毕竟不小了,于是在父母的开导劝促下,她有了和区忠平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约会。父母劝促她接受区忠平时,秋子总会自然地想起恩格斯说过的一句话:“在统治阶级的实践中,结婚乃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的利益,而绝不是个人的意愿”。这句话用在这里似乎有些危言耸听,但父母热情的劝促,总是她觉察出他们多少有出于自私的考虑。他们逢人念叨着亲家的家世、区忠平的前途,暗自得意着女儿的好姻缘。他们还常有心无意地在秋子的耳边讨论着他们精心安排的计划。等秋子出嫁后,一是要把秋子的卧室和相邻的一间库房打通后做他们最小的儿子结婚的新房; 二是用亲家母的权力把在下面教学的小女儿的工作调上来。
是啊! 她是该出嫁了。小她两岁的妹妹已有了男朋友,作为未嫁的姐姐却像一堵墙,使她不能越过去获得小家庭的自由和舒适。
秋子的妹妹是个善良的女孩,性格比姐姐开朗活泼。小时姐妹俩人吵架,扎马尾巴的妹妹总爱把唾沫抹到眼角下,带着伤心的“泪水”去父母那里来个恶人先告状。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懂事的她体恤姐姐,再也不惹姐姐生气了。
多好的妹妹呀!但现在她俩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为了逃避父母的监督和唠叨,妹妹借口工作忙住在了宿舍。本来挺大大的一间房子因为只住了秋子一人便显得空荡荡的了,按父母的考虑现在是有点浪费呀。
房子、房子,人身体住宿的地方,可人疲劳的思想又在哪里栖息呢?
她想到自己的工作、秃顶的领导,房子、X、区忠平和以后的以后,立刻,惆怅像一只猫偷进了她的心里。她觉得自己像坐上了一列开始行驶的列车。车已启动,终点站风景如何全然不知,若从行驶的列车上跳下来会是怎样呢?她懒得去想了。可让秋子苦恼的是:明明白天和区忠平在一起,夜晚进入梦中的却是X的身影。一醒来,什么也没有了。眼前只是一片夜的黑暗。她把放在床头那区忠平送给她的礼物——一个大布娃娃捂在脸上。该怎么办?明明不是爱情,而是利益,世俗的利益,这是多么苍白空洞的感情呀!自己真是荒唐可笑。她为自己在等待那个可能不会出现的萍水相逢的男孩的同时,又保持着和另一个男孩的感情联系的鬼祟行为感到羞愧。她想,自己真是个奇怪而复杂的女孩。干脆明天就和他分手吧!迷迷糊糊中,秋子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在梦中。
区忠平愈加迷恋秋子。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爱上了长着一双大眼睛,身材高挑像模特一样的秋子。但他爱的又不仅仅是这些。秋子的美丽是出乎区忠平所料的。他爱秋子的稳重含蓄,爱秋子的娴雅纯真。他爱她是真挚的、热烈的。公园里、电影院,僻静的马路,野外的郊区,他和深爱的人由拉手、偎依到亲吻,他一次比一次热情主动。秋子的拒绝、推辞在他看来只是女孩子害羞腼腆的表现。他自信的认为不久的将来,秋子会爱上自己的。爱情,像第一次做实验一样,他充满了好奇和激动,又时时小心翼翼,希望不要因为自己使自己的实验半途而废。
恋爱原来是这样的吗?秋子迷惑了。没人能告诉她恋爱中除了保护自己最宝贵的贞洁外,还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该拒绝。在区忠平一步又一步的逼近中,秋子开始考虑问题的严肃性和严重性。一大堆互相矛盾的感情堵塞在她的心头。应不应该接受区忠平对自己的亲密举动,接受了也就表示接受了他这个人。如果不接受也就表示拒绝了他。拒绝他就意味拒绝了一次结束单身日子、结婚成家的机会,拒绝了一次过上体面日子的机会。除此之外,拒绝又意味着以后的渺茫等待。而现实的情况又不容她再等待。况且,区忠平多次表示以后把她调到市里,这正是秋子梦寐以求的。
可是一想到X,秋子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X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定格在秋子的脑海里,虽然不多,却都被秋子赋予诗一样的魅力。每次想起禁不住泪浸眼眶。她无法知道X是不是爱她,也不知道那双眼睛还会不会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等待着,像含苞的花儿只等阳光照来便灿然开放。在等待中,她和区忠平进行着不浓不淡不稠也不稀的爱情过程。
再次遇到X,是第二年的春天。
刚下过雨,阴云还没有散去。
下班了,跳上班车,疲倦加上心情不好,秋子坐在位子上缄默不语,纷乱的思绪使她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怅然。
结果,半梦半醒中竟坐过了站。等醒悟了,车已启动,拐了个弯向前冲去。透过车窗看到的是满眼的乌云和行色匆匆的人群。唉!秋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站台。秋子急忙跟着一些人跳下车。接着穿过马路向对面的站台走去。
站在站台,车还没来,百无聊赖,秋子的目光游移在过往的行人身上。黯淡的天空下,人和车匆匆行驶着,为的是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目标。一阵风刮起的灰尘将他们淹没了,可他们又从风尘中冲了出来-------
忽然,秋子从人群中一眼看到X骑了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冲过来,不知是因为转弯,还是因为发现了秋子,摩托车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他远远地注视着秋子,目光停留了几秒,随后又疾驶而去,只是一瞬,就淹没在人群中。
秋子愣住了,像凝固了一般。就那几秒,她的心就要跳出身体了。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虽然后来的现实已使她不能断定他是否爱自己,但她可以肯定,第一次的相遇中X记住了自己,那眼光有些惊讶,有些温情,有些------ ,秋子全身战栗了。
后来,即使区忠平在吻她时,她也会想到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
在难以言传的无奈和朝思暮想魂牵梦系的那种揪心的痛中,秋子落泪了。
X是不知道自己正为他痛苦着的。有时,她面前出现的X的表情又会被秋子理解为无动于衷的冷漠。这一切无形中使秋子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自己的满腔深情寄托在一个不知晓的人身上,为他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这一切,这个人都不知道。对他的暗恋就像地下的河水隐秘地悄悄流淌着。秋子自己也不知道这条感情的河流将流到何时?流向何方?是啊!她不可能像考大学课程时那样为了考试成绩及格下点功夫,使自己顺利过关,现在她只能任这条感情的河流无声无息地流在心底。她不知道,所谓爱的正确定义是什么,但她知道这才是爱,一切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凭着感觉。
然而,眼前的处境不容忽视。自己未来的生活中是需要有一个好男孩成为她以后的丈夫。区忠平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明白区忠平深深地爱着自己,可自己不爱他,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能幸福吗?母亲、母亲的母亲,在他们那个年代由于特殊原因组合了许多没有感情基础的家庭。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对爱情又何尝像这个年代的青年人一样有过花前月下、诗情画意的梦想呢?“嫁汉穿衣”,只为了能相互依存,便在没有爱情的婚姻与不被尊重理解的爱情中麻木、无奈地生存下去。可自己对生活还有许多德憧憬和幻想啊!现在和身边这个不能深刻进入自己内心世界,自己并不爱的男人在一起会有那种设想过的家庭美景吗?每想到这些,秋子感觉自己像误入了黑暗的迷宫,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和区忠平在一起,她也会设想未来,拿他和X 比较,臆测她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她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矛盾,但愈是如此,她就愈感到心底的沉重的压力。
芳现在已是个准妈妈了,这是女人最幸福美好的时刻。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并没有秋子以为的那种承负爱与不爱的矛盾。秋子不再能和她深谈下去,因为她只说:“嗨,一结婚,还想啥呢!再说杨涛挺爱我的,我也应该知足了”。说这话,手不停地抚摸她那衣衫下隆起的小腹。看着那模样,秋子竟茫然了。
告别芳,秋子忽然有了想找个人算命的念头。秋子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相信命,相信人的一生冥冥之中有个巨大的魔鬼已为你安排好了坎坷与波折。其实,有这种感觉的人大都运不遂愿。命运多舛后,他似豁达了,但是包含了消极妥协;他似平静了,但却是无奈和麻木的。
一日,在熟人的引见下,一位上了年纪,面色却异常红润的人为她算了命 。据朋友说,这算命的老年人年轻时还做过中学的教师。这样的话似乎距离荒诞离奇远了些,可惜的程度该是更高了些吧。
在观察了秋子的左右手掌后,算命人又上下端详着秋子。秋子觉得自己的五官已被他的目光温和而庄重地抚摸了一遍。
算命的老年人开口了:“命不错,--------总的来说。”秋子仿佛要经历一场生死的抉择,她屏住了呼吸,心却咚咚地跳了出声来。算命的老人继续低垂着眼皮,说:“身体健康状况一般,事业有多次转机------” 秋子暗自惊讶:“呀,人家都猜到我不满意目前的工作了,真神。”
她愈发相信算命人的话了,“感情多波折” 秋子对这一句听地最仔细。这也正是她这次算命的目的。她真希望算命能说得再明确些。可算命人却合上了双唇。“感情多波折”她咀嚼着这句话,难道是说我有两次婚姻的可能性?秋子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掩住了自己的嘴。算命人什么也没说,好像没有听到秋子的话,目光注视别处,面色沉静地说:“命非运,运非命呀”。
从算命老人家出来,秋子没有坐中巴车,步行着向一公里外的家里走去。
魔鬼在哪呢? 她下意识地向天空望去,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秋子望着竟有了些灰色。她第一次发现,天太高了,高得让人无法感觉它的存在。它是那样的无形、神秘、高远和不可逾越的。
秋子感到自己太渺小了,轻飘飘的竟像粒尘埃--------她举起手掌,看着、想着,算命的老人是如何看出这些运数的?那天生枝枝丫丫的纹脉难道真是束缚自己欢乐和幸福,规定自己磨难和痛苦的十字架? 难道自己的命运真像算命人说得那样?
街道要拓宽,多处挖的疙里疙瘩的,秋子走在上面,心里似也被那辆破旧庞大的挖掘机挖得疙里疙瘩的了。
马路上,风旋起一股灰尘,向天空抛去-----
区忠平尽管貌相算不上帅,可他良好的家庭背景、体面的工作及较强的工作能力为他涂上了一层诱人的光环,成为单位里许多女孩注目的焦点,有的女孩还向他直率或暗示地表达了好感。自从认识了秋子后,他觉得秋子才是他要找的人生伴侣,正统而不古板,成熟而不失纯朴、朴实而不失聪慧的秋子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他一定要得到秋子。当他决定要让秋子做自己未来生活的伴侣时,他开始想方设法让她和她的家人满意。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三思而行,以换取她的欢心。交往了几个月后,他渐渐从火一样的热情中冷静下来。秋子的家人似乎非常乐意接纳他。可秋子-------他惶惶不安起来。和秋子交往的这段时间,他们恋爱的外在形势发展是快的,但每当他像进一步再亲近她时,秋子都会警觉地推开他的手。她从不主动打电话约自己,不主动吻他,连上街都拒绝自己牵她的手。难道是秋子的内心并没有接受自己。可为什么每次约她,她也并不拒绝?每次吻她,她也并不是拒之千里?这又是为什么?这些问题让区忠平如坠云雾,难道女孩子都是这样多变?都是这样的难以捉摸?他想问秋子,又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说起。他多么希望秋子能把心事告诉他。
又是个周末,快下班时,秋子接到区忠平的电话:“天气晴好,下班后,我们去郊外散步吧” 秋子不温不火地答应了。放下电话,秋子整理收拾了一下桌面未完成的工作。这些工作一点也不用着急干完。一天、两天干完问题都不大。秋子在这方面已觉出自己的懒散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办公室里,老马、老魏和小朱姑娘还在讨论人和人之间是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得问题。老魏坚持认为人和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还例举了了许多关系,比如领导和下属之间,同事朋友邻里之间。激情昂扬,说得办公室的人心里好像茅塞顿开,唏嘘着社会的人情淡薄、世态炎凉。笃厚朴实、人缘极好的老马和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朱姑娘显然不同意这种观点。老马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摘下眼镜,语气平静,极有权威地说道:“我可不同意你的这种观点,不能把我对你好,你对我好说成是相互利用-----”老马的话还没说完,小朱姑娘早已按捺不住性急地对老魏说:“是嘛,你那是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扭曲的理解,人是生活在社会群体中的,不可能孤立存在,他要在生活中扮演许多角色,比如你要扮演丈夫、父亲、大哥和同事朋友等许多角色,在这些角色中你不仅要享用权利,也应履行义务,在这些关系中,如果你不爱他们,讨厌他们,你会去履行义务吗?还有-------”小朱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架势。
对面的小张羡慕地望着整理完桌面的东西,又掏出镜子用手绢擦试着脸上灰的秋子。小张是个老大不小的姑娘,因为长得黑点、胖点,找对象成了她目前的大问题。她家在农村,交际也不广,一个稍微有可能考虑的异性也没有,心里很是着急,常失态地无端自言到:“我今天烦死了”。过两天又说:“我的心情简直烦到极点了” 秋子知道她为什么心烦,又不好问她。只是在心里想,女人若是心理脆弱又没有其他转移注意力的爱好的兴趣,迟嫁真是会出问题的。为了不刺激她,秋子很少在她面前说起区忠平。她多想告诉小张自己有男朋友后心里的烦恼。她又不想说。
“请问,难道您和您夫人也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吗?”小朱姑娘口气戏谑地冲大家做了个鬼脸。办公室的人一时哄堂大笑。老魏哑口无言,但又一副矢志不移、欲罢不休的模样。秋子也为小朱尖锐的发问暗自叫好,她并不喜欢小朱锋芒必露、得理不饶人,不过,谁让人家是头儿眼里的大红人呢?
“人和人之间是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呢?”秋子在脑海里思索。
初秋时节,天气不凉也不热。微风拂过,令穿着薄衫短衣的人好不舒畅,体内的细胞也似乎更加活跃。太阳的余辉从西天射过。在远天的边际抹了一道道深深的肉红,使人感到饱满、丰润,像情人迷恋的唇色。郊外的田野安静空寂。几只晚归的小鸟不情愿地向窝里飞去,碰到伙伴叽叽喳喳地在一起唠叨着一天的所见所闻,激动或平缓的声音像人的语气一样充满了感情的节奏,在这空旷的郊外传播开去。秋子入迷地听着,感受着凉爽怡人的暮色。
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了,才九点多,天色就暗了下来,浅墨色的天幕上出现了几颗星星。区忠平牵着秋子的手慢慢地走着。秋子喜欢散步,喜欢在这样一个空气凉润、新鲜、视野开阔的郊外散步。她喜欢这种散步式的休闲人生状态。她很早就希望和自己相爱的人在黄昏中相挽散步。这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图画呀!这样想着,刚刚还陶醉在郊外秋景的惬意的感觉立刻黯然下来。
在拥挤的城市,这种能让人身心放松地散步的地方已不多见了。每年城市都在扩建,繁华兴盛正在取代安静沉寂。听说明年这里又要修建什么公园了。什么都在变,一天一个样,人终究要在时光大磨得推动下碾碎青春,碾碎曾经有过或许永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人生是场梦啊!
都说恋爱中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区忠平已经四天没见秋子了,他有多少情话要向秋子说呀!表示爱的词语在没见到秋子前多得都快要撑破肚皮,可一见到秋子,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有那些小白脸才会用花言巧语去哄那些浅薄幼稚的女孩子。他想用眼神、行动告诉秋子他爱她的程度。“秋子,你累了吧?”区忠平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报纸铺在一块平坦干燥的田埂上,环抱着秋子腰的胳膊向自己身边拉了拉,秋子的身体向他靠近了一些。秋子温热的身躯和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使他心驰身荡飘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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