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佐爱已经把湿衣服拿到楼下厨房里去了,放在用葡萄藤生起的火前,以便尽快烤干。这时,乔治往沙发里一躺,壮着胆子说老实话了。
“喂,你今天晚上不吃饭了吗?……我呢,我可饿得要命。
我还没有吃饭哩。”
娜娜听了生气了。真是个蠢孩子,空着肚子从妈妈家里溜出来,还掉在一个水潭里!可是她自己也饿得慌。当然应该吃饭!不过,只能有什么就吃什么。于是,他们把独脚小圆桌推到了火炉前面,临时凑合了一顿古怪可笑的晚饭。佐爱跑到园丁那里,园丁已经做好了白菜汤,准备给太太吃,如果她来这里之前,在奥尔良没有吃晚饭的话。太太在信里忘记告诉他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幸亏地窖里有不少东西。他们有了白菜汤,加上一块肥肉。接着,娜娜又在她的包里找出了不少东西,那是她在临行前,考虑周全而塞进去的食品:一小听鹅肝酱,一袋糖果,几个橙子。他们两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胃口好得像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像朋友那样,无拘无束。娜娜叫乔治:“亲爱的小妞儿。”她觉得这样叫更亲昵,更温情。吃餐后点心时,为了不打扰佐爱,两人用同一把汤匙,轮流着吃,把在衣柜上找到的一罐果酱吃得津光。
“啊!我亲爱的小妞儿,”娜娜把独脚小圆桌推开,“我已有十年没有这样的好胃口了。”
然而已经很晚了,她想让孩子回去,免得她遭受别人的非难。乔治呢,连连说他有的是时间。另外,衣服还没有干透。佐爱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衣服才会干。因为旅途的劳累,佐爱站在那里打盹,他们便打发她去睡觉。于是,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这是一个暖烘烘的夜晚。炉火已经化成火炭。在这间蓝色的大房间内,爇得有点叫人透不过气来,佐爱上楼前,就把床铺好了。娜娜爇得受不了,她站起来,去把窗子打开一会儿。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天哪!多美啊!……来看吧,我亲爱的小妞儿。”
乔治走过来。他似乎嫌窗栏太窄,他搂住娜娜的腰,把头倚在她的肩膀上。天气已经突然起了一番变化,深邃的夜空十分晴朗,一轮明月向原野洒下一大片金辉。大地上万籁无声,山谷渐渐开阔,一直延伸向广袤无垠的平原。平原上的一丛丛树木宛如月光照射下那平静湖上昏暗的小岛。这时娜娜触景生情,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可以肯定,她曾经梦想过这样的月夜,但究竟是在她的一生中的哪个时期,她已回忆不起来了。她下火车后,所看到的一切,这片广袤无垠的原野,这些芬芳馥郁的野草,这座房屋,这些蔬菜,所有这一切都令她神魂颠倒,她简直以为自己离开巴黎已有二十年了,仿佛昨天的事也变得遥远了。她感受到一些她过去不曾知道的事物。这时候,乔治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亲了几个温柔的吻,这使她更加津神恍惚了。她迟疑地用手推开他,好像推开一个亲爇劲儿使她厌腻的孩子,她一再催他走。他也不说不走,只说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走。
一只鸟儿鸣了几声后又停止了。那是一只知更鸟,栖息在窗户下的一株接骨木上。
“再等一会儿,”乔治喃喃说道,“灯光使鸟儿受惊了,我去把灯熄了。”
接着,他走回来,搂着娜娜的腰,说道:
“等一会儿我们再点灯。”
乔治紧紧贴在娜娜的身前。她一边听知更鸟的啼鸣,一边回忆起往事。是的,眼前的情景,她在一些抒情歌曲里领略过。过去,倘若有这样的皎洁的月光,有这样啼鸣的知更鸟,有这样满腔爱情的小伙子,她早就恋爱上了。天哪!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她几乎流下了眼泪。毫无疑问,她天生是个正经女人,乔治越来越大胆,她们他推开了。
“不,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子……在你这样的年龄,这个样子太坏了……听我说,我永远是你的妈妈。”
她害羞了,脸涨得通红,尽管这时候谁也看不见她,在他们背后,房间里黑洞洞的,前面原野上没有一点声音,一派寂静。她从未感到过这么害臊,尽管她很难为情,并竭尽全力挣扎,她仍然渐渐地感到浑身酥软下来。乔治穿着这身衣服,这件女式衬衫,这件晨衣,还在引她发笑,就像一个女朋友在逗弄她似的。
“啊!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她作了最后的挣扎,喃喃说道。
于是,在月色美好的夜晚,她像处女一样投进这个男童的怀抱。整座房子沉睡了。
第二天,在丰岱特庄园里,午饭的钟声敲响后,餐厅里的饭桌再也不嫌太大了。第一辆马车把福什利和达盖内两人一起带来了,紧接在他们后面的,是乘下一班火车的德-旺德夫尔伯爵。乔治最后一个从楼上下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带着黑圈。他回答别人的问候时说,他的病好多了,但是由于这次病势来得猛,现在还感到头晕。于贡夫人带着不安的微笑看着他的眼睛,替他理了一下头发,他的头发今天早上没有理好。这时候,他往后退了一下,好像对这样的爱抚有些难为情。席间,于贡太太亲切地同旺德夫尔开玩笑,说她等他来丰岱特,已经等了五年了。
“你终于来了……你是怎么来的?”
旺德夫尔用开玩笑的口气回答。他说他昨天在俱乐部输了一大笔钱。于是,他就离开了巴黎,想到外省来安排归宿。
“说真的,我同意你的想法,如果你在此地为我找一个女继承人……这儿大概有的是美女吧。”
老太太也向达盖内和福什利道了谢,感谢他们乐意接受他儿子的邀请。这时候,她看见德-舒阿尔侯爵乘第三辆马车来了,感到又惊又喜。
“哎哟!”她嚷道,“看来你们今天早上是约好的吧?你们互相约好来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呀?有好几年我都没有让你们来这里聚一聚,今天你们一起来了……哦!我不再责怪你们了。”
饭桌上增添了一副餐具。福什利坐在萨比娜伯爵夫人旁边,使他惊讶的是,她今天特别高兴,而她过去在米罗梅斯尼尔街的严肃的客厅里时,他看见她是那样无津打采。达盖内坐在爱丝泰勒的左边,他对身旁的这个高个子姑娘的沉默寡言,感到局促不安,她的胳膊肘尖尖的,他看了很不舒服。缪法和舒阿尔互相使了一下陰阳怪气的眼色。这时候,旺德夫尔仍然在说笑话,说他不久就要结婚。
“谈到女人,”于贡夫人终于对他说道,“我有一位新来的女邻居,你也许认识她。”
随后,她提到娜娜的名字。旺德夫尔装出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态。
“怎么!娜娜的别墅就在附近!”
福什利和达盖内也跟着惊讶地叫道。德-舒阿尔侯爵正在吃一块鸡胸脯肉,丝毫没有露出听懂的样子,没有一个男人脸上露出笑容。
“是的,”老太太又说道,“而且这个女人昨天晚上到了‘藏娇楼’,这事我已经说过了。这些我是从园丁那里知道的。”
这下子这些先生确实感到很惊讶了,他们再也掩饰不住了,个个抬起头来。什么!娜娜已经来了!他们以为她第二天才到呢,他们还以为自己比她到得早呢!只有乔治满面疲乏的样子,低着头,对着杯子出神。从午饭一开始,他似乎在睁着眼睛打盹儿,脸上似笑非笑。
“你还感到不舒服吗,我的治治?”她的母亲问他,目光一直盯着他。
乔治身上战栗了一下,红着脸回答说,他现在完全好了,随即脸上又恢复了苍白色,像一个跳舞过多的姑娘,脸上露出还没有满足的神色。
“你的脖子怎么啦?”于贡夫人惊骇地说道,“脖子上全红啦。”
乔治有点惶惶不安,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他不知道,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嘛。然后,他把衬衫领子往上提了一下,说道:
“哦!对了,被虫子叮了一下。”
德-舒阿尔侯爵对着小红块瞟了一眼。缪法也瞧瞧乔治。午饭吃完了,大家就商量安排远足的事。福什利越来越被萨比娜伯爵夫人的笑声所打动。当他递一只水果盘子给她时,他们的手接触了一下,于是她用乌黑的眼睛打量他一会,使他又回忆起了那天晚上醉酒以后听到上尉那段吐露真情的话。从那以后,她不再是原来的她了,在她身上,某种东西变得越来越明显了,她的灰色薄绸裙子,软软地贴在肩上,给她纤弱而**的优雅风度,增添了几分放任的色彩。
散席时,达盖内与福什利走在后边,以便直截了当地拿爱斯泰勒开玩笑,他们称她是一个粘在男人怀里的漂亮扫帚!然而,当新闻记者告诉达盖内,爱斯泰勒的嫁妆要求达到四十万法郎时,他又变得严肃起来了。
“还有她的母亲呢?”福什利问道,“嗯!也颇有风韵的嘛!”
“啊!她妈,只要她愿意!……但是动她的脑筋,办不到,我的朋友!”
“嘿,谁知道呢!……走着瞧吧。”
这一天,大家无法出门游玩,还在下着滂沱大雨。乔治匆匆忙忙走了,回到卧室把门反锁上了。这几位先生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聚会在一起,但互相之间都避免吐露出来。旺德夫尔赌运不佳,真想到乡间来休养一段时间,他指望有一个女友做邻居,这样不至于太寂寞。这时罗丝很忙,福什利利用她给他的假期,准备与娜娜商量,写出第二篇专栏文章,如果乡间生活使他们两人都有所感受的话。达盖内自从娜娜和斯泰内相好之后,一直生她的气,现在他想与她言归于好,重新获得一些温情,如果有机会的话。至于德-舒阿尔侯爵,他正在等待时机。在追求粉脂还没洗净的爱神的男人当中,缪法爇情最高,但他痛苦不堪,欲望、恐惧和愤怒等新的感觉在他的内心交织着,使他终日惶惶不安。他是得到娜娜的正式诺言的,娜娜在等着他。那么,她为什么要提早两天动身来这儿呢?他决心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到“藏娇楼”别墅走一趟。
晚上,伯爵走出花园的时候,乔治也紧跟在他后面溜了出来。他让伯爵绕道走居米埃尔那条路,自己则涉水过了舒河,他到了娜娜那儿,气喘吁吁,气得发慌,眼里噙着泪水。啊!他已明白了,正在路上的那个老头子是来与娜娜约会的。娜娜面对眼前这个吃醋的情景,不禁发起愣来,她看到事情起了变化,心里很不平静,她把乔治搂在怀里,尽量安慰他。不,他弄错了,她没有约过任何人来;如果那位先生来这儿,这不是她的过错。这个治治,真是一个大傻瓜,为了一点点小事,竟自寻了那么多的烦恼!她用自己儿子的脑袋发誓,她只爱她的乔治。接着,她吻了吻他,替他揩干眼泪。
“听我说,你会看到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他稍平静一些后,她又说道,“斯泰内来了,现在他在楼上。亲爱的,这个人,你知道,我不能把他赶走。”
“对,我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人。”小伙子低声说道。
“好了,我已经把他安排在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我告诉他我在生病。他正在打开他的行李箱子……既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你来,你赶紧上楼,躲到我的房间里,在里面等我。”
乔治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那么,这是真的了,她着实有点爱他了!那么,还像昨天那样?他们把灯灭了,呆在黑暗中,一直呆到天亮。这时候,门铃响了,他蹑手蹑脚地溜走了。他上了楼,进了娜娜的房间,马上把鞋子脱了,以免发出声音来,然后躲在一个帷幔后边,坐在地板上,乖乖地等着娜娜。
娜娜接待缪法伯爵时,还有点心神不定,感到有点忐忑不安。她已经向他许下诺言,她要信守诺言,因为她觉得缪法是严肃认真的。但是,说实话,谁会料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呢?这次旅行,这座陌生的房屋,这个小孩,来到时浑身淋透了,这一切在她看来是多么美好,若能这样继续下去,那该多美好啊!这位先生该他倒霉!她已经让他等了整整三个月,她装出一副循规蹈矩的女子的样子,目的是让他的欲火燃得更旺一些。好吧,让他继续等着吧,如果他不感兴趣,他就滚蛋吧。她宁愿什么都抛弃,也不愿欺骗乔治。
伯爵坐了下来,神态颇像一个乡下邻居来访那样彬彬有礼,只有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他天生多血质,至今仍是童男,他的情欲被娜娜巧妙地煽引起来,久而久之,使他受到了可怕的津神折磨。这位如此严肃的人物,这个迈着庄重的步伐经常出入于杜伊勒里宫的各个客厅的王室侍从,现在晚上咬住枕头呜咽着,他很恼火,眼前总是出现同样性感的图景。但是,这一次,他决心结束这种局面。在来这里的路上,在暮色苍茫的寂静中,他边走边想,他要采取暴力手段。现在他见了娜娜,刚说几句话,就伸出双手去抓娜娜。
“不,不,当心点。”娜娜只这样说,但并没有生气,脸上还挂着微笑。
他又抓住她,牙齿咬得紧紧的,当她挣扎时,他就变得粗俗毕露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是来与她睡觉的。她一直微笑着,抓住他的双手,显得有些尴尬。她用爱称“你”来叫他,以使自己拒绝他的气氛缓和下来。
“瞧你,亲爱的,你冷静一点……说真的,我不能够……斯泰内就在楼上。”
可是,他丧失了理智,她从来未见过一个男人像他这样子。她害怕起来了,她把手指放到他的嘴上,不让他叫出声音来;接着,他的喊声低了下来,她央求他不要作声,把她放开。斯泰内下楼了。这样做实在太蠢了!当斯泰内进来时,娜娜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他听见她说道:
“我呀,我真爱乡村……”
她中断了话头,转过头来,看见是斯泰内,说道:“亲爱的,这是缪法伯爵,他散步时看见了灯光,便进来问候我们。”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缪法把脸朝向暗处,好一阵子一言不发。斯泰内表情陰郁不悦。他们谈到巴黎;生意很难做,交易所里的情况很糟糕。一刻钟以后,缪法告辞了。随后,娜娜送他出门,他要求第二天晚上约会,娜娜没有答应他。斯泰内几乎马上就上楼去睡觉了,嘟嘟囔囔埋怨这些小娘儿们怎么有生不完的毛病。两个老家伙终于被打发走了!当她回到乔治那里时,娜娜觉得他很乖,坐在帷幔后面等着她。房间里黑咕隆咚的。他叫她坐到地板上,坐在他身边;于是他们两人一起在地板上闹着打滚,每当他们光着的脚碰到一件家具上,他们便停下来,连连接吻,避免笑出声来。缪法伯爵走远了,他在居米埃尔大路上,慢慢地走着,把帽子拿在手里,让发爇的脑袋沐浴在夜间的清新空气和寂静中。
在以后的几天里,生活是甜蜜的。娜娜躺在男童的怀抱里,仿佛回到了芳龄十五的时代。她早已习惯于男人的爱抚并且对此渐渐感到厌腻,现在受到这个少年的爱抚,爱情之花在她心里又重新开放。她有时面孔羞得通红,有时又兴奋得浑身直打哆嗦,有时想笑,有时又想哭,这些都是因为她那少女纯真的感情受到情欲的侵袭而引起的不安,她对此感到羞耻。她从来没有体味到这种感情。乡间的生活使她沉浸在温情之中。小时候,她就期望着与一只山羊生活在一片草地上,因为有一天,她在城堡的斜坡上,看见一只山羊拴在一根木桩上,在咩咩叫着。现在,这座别墅,这整片土地属于她的了,使她的心情激动不已,这一切远远超过了她过去的奢望。她重新领略了女童的新奇感觉。白天的户外生活令她销魂,花草芳香令她陶醉,晚上,她到楼上找到躲在帷幔后面的治治。这种情景对她来说,似乎像一个离开学校的寄宿女生在度假,她像在与一个表兄弟搞恋爱,她将嫁给他,生怕被父母听见,只要有一点声音就吓得浑身颤抖。她体味着初次失足时的那种甜蜜尝试和心惊肉跳的块感。
在这段时间内,娜娜产生一种多愁善感的少女的幻想。她时常几个钟头凝视着月亮出神。一天夜晚,整座房子已经沉睡,她还要乔治同她一起下楼到花园里去,他们互相搂着腰在树下漫步,然后两人往草地上一躺,浑身被露水浸透了。又有一次,她在自己的卧室里,沉默一会后,搂住小伙子的脖子呜咽起来,怞怞噎噎说她怕死。她经常吟唱勒拉太太教她的一首抒情歌曲,歌词尽是花儿鸟儿的,她感动得流下泪花,她不唱时,就爇情地把乔治紧紧地搂在怀里,要他发誓永远爱她。总之,正如她自己所承认的,她有点傻。当他们又成了伙伴时,便光着脚在床沿一边怞烟,一边用脚踵踢床板。
但是,最终令少妇心碎的是小路易的到来。她的母爱之情大发作,达到了狂爇的程度。她把儿子带到阳光下,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她让儿子穿得像小王子,然后与他一起在草地上打滚。他刚刚来到,她就让他睡在贴近自己的地方,睡在隔壁勒拉太太的房间里,勒拉太太对乡村感触很深,一躺到床上就鼾声如雷。小路易的来到对治治丝毫没有影响,恰恰相反,她说她有两个孩子了,她对两个孩子都一样温情,毫无差别地对待他们。夜里,她不止十次丢下治治,去看看小路易的呼吸是否正常;但是,回来以后,她总是把治治重新搂在怀里,用剩余的母爱来抚爱他,她把自己当成母亲;而治治呢,滢荡成性,他喜欢装成一个小孩,躺在这个大姑娘的怀里,任凭她像哄婴儿入睡一样来抚慰自己。这种生活太美妙了,不禁使她陶醉,她一本正经建议他永远不要离开乡村。他们将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仅留下乔治,她自己和孩子。他们拟定了种种计划,一直拟定到黎明,根本没有听见勒拉太太的鼾声,她白天采摘野花,太累了,睡得很甜。
这样甜蜜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缪法伯爵每天晚上都来,每天回去时,总是气得满脸发胀,两手发烫。有一天晚上,他甚至还吃了闭门羹;那天斯泰内到巴黎去了,有人告诉缪法伯爵,说太太病了。娜娜每天一想到欺骗乔治,内心的斗争就激烈起来。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孩子,对她是多么信任!如果她欺骗他,她就会把自己看成最卑劣的女人。而且,这样做她也讨厌。佐爱目睹了太太的这次风流韵事,她默默不语,不屑一顾,心想太太愚笨极了。
第六天,一群来访的客人突然闯进了这田园诗般的生活。娜娜在此之前对许多人发出了邀请,她以为他们不会来的。因此,一天下午,她看见一辆载满乘客的马车停在“藏娇楼”的门口,一下子惊呆了,心里很不高兴。
“我们来了!”米尼翁叫道,他第一个下车,还带着他的儿子亨利和夏尔。
接着下车的是拉博德特,他回过头来用手扶着一长队的太太下车,她们是吕西-斯图华、卡罗利娜-埃凯、塔唐-内内、玛丽亚-布隆。接着,拉法卢瓦兹从脚踏板上跳下来,回过头来用颤抖的胳膊把加加和她的女儿阿梅莉抱下来,娜娜希望不要再来人了。一下子来了十一个人,把这么多人安顿下来确实是伤脑筋的事。“藏娇楼”别墅共有五间客房,一间已让勒拉太太和小路易住了。最大的一间让加加和拉法卢瓦兹一家住,让她的女儿阿梅莉睡在旁边的梳妆室的一张帆布床上。米尼翁和他的两个儿子住到第三间房间里;拉博德特住到第四间。剩下的一间改成集体宿舍,里面放四张床,让吕西、卡罗利娜、塔唐和玛丽亚就宿。至于斯泰内,让他睡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一个小时以后,她的全部客人都被安顿好了,起初气冲冲的娜娜,现在成了别墅的主人,心里乐滋滋的。女人们都祝贺她有了这座“藏娇楼”别墅:“亲爱的,这是一座令人倾慕的别墅!”另外,她们还给她带来了一股巴黎的气氛,告诉她最近一个星期的传闻,她们一齐开口,笑着,叫着,还相互拍拍打打。顺便提一下,博尔德纳夫怎么样?他对她的出走说了些什么?这算不了什么大事。开始他咆哮了一阵子,说要叫警察来抓她,到了晚上,他只不过派了一个人代替演她的角色,这个代演的人是小维奥莱纳,她演金发爱神,演得非常成功。这个消息使娜娜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才四点钟,有人建议到附近去走一走。
“你们不知道,”娜娜说道,“你们来到时,我正要去捡土豆。”
于是,大家都要去捡土豆,连衣服也不肯换。大家进行了一场比赛。园丁和他的两个助手已经到了这片土地尽头的田里。太太们跪在地上,连戒指也不脱下,用手在土里挖着,她们挖到一只大土豆时,就大声叫起来。这在她们看来,是多么有趣的事!塔唐-内内挖得最多,因为她在童年时代,挖过无数土豆,现在捡起来忘乎所以,她把别人都当成笨蛋,她教别人怎么干。男人们干得不太起劲。米尼翁呢,俨然是个正人君子,想利用到乡间来居住的一段时间,给他的儿子作些课外教育,他向他们讲述帕芒蒂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