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作者:(英)查尔斯·狄更斯    更新时间:2013-08-12 11:43:43

特普曼没有说话;但是他想到克里斯丁娜小姐、洗胃器和喷泉;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光。

    订了一间单用的套房,看了卧室,叫了菜,大家走出去观光这个城市和邻近的地方。

    我们把匹克威克所写的关于史特劳德、洛彻斯特、查特姆和布隆顿这四个市镇的记载仔细阅读之后,觉得他对它们的描写跟别人的印象描写没什么重大异处。他的概括的描写是很容易摘录出来的。

    “这些市镇的主要产物,”匹克威克先生说,“好像是兵士,水手,犹太人,白垩,侏儒,官吏和造船厂的人。在爇闹街道上出卖的商品,主要是船舶用具、甜面包干、苹果、比目鱼和牡蛎。街上显得生气勃勃,主要是由于军人们的饮酒作乐所营造出来的。看见这些英勇的男子由于过多的火气和火酒两者的作用而在街上蹒跚而行时,那对于一个宅心仁厚的人真是愉快;而且,跟着他们走,和他们打趣,是孩子们便宜而天真的娱乐,我们回想到这一点,尤其觉得愉快的。无论什么(匹克威克又说)都扫不了他们的兴。就在我到这里的前一天,他们中间有一个曾经在一个酒店里受了极其粗暴的侮辱。酒吧间侍女坚决地拒绝再给他添酒;因此,他拔出了刺刀(不过是开玩笑地)刺伤了那侍女的肩头。然而第二天早晨这位好汉又到酒店里去,并且是最先到的,这表示他是欣然地不以为意的,他已经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在这些城镇里(匹克威克继续说)烟草的消耗一定很大;弥漫在街上的气味,对于特别喜欢吸烟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欢这种环境。一个肤浅的观察家也许要反对这些镇市的大气污染——那是它们的主要特征;但是在那些把这看作商业繁荣的象征的人看来,这正是令人满意的。”

    五点准,年青人来了,随后饭也很快地来了。他已丢开了棕色纸包,但是没有换服装;并且更加——假使还有这可能的话——谈笑风生了。

    “那是什么?”侍者揭开一道菜的时候他问。

    “箬鳎鱼,阁下。”

    “箬鳎鱼——啊!——好鱼——都是轮敦来的呐——公共马车公司的东家们举行政治宴会——整马车地运载——几十篓子——这些人真机灵。喝一杯吗,阁下?”

    “奉陪,”匹克威克说——于是年青人先是和他干一杯,然后和史拿格拉斯先生,然后和特普曼先生,然后和文克尔先生,然后和大家,喝得几乎和他讲得一样快。

    “楼梯上出什么事啦,侍者,”年青人说。“一些人影儿上去——木匠们下来——灯笼、玻璃杯、竖琴。在干些什么?”

    “跳舞会,阁下,”侍者说。

    “集会性质——哦?”

    “不是,阁下,不是集会,是慈善性质的跳舞会。”

    “这个城市有许多漂亮女人你知道吗,阁下?”特普曼津津有味地问。

    “漂亮哪——妙哪。肯特州,肯特人人知道——苹果、樱桃、忽布果子和娘儿们。喝一杯吗,阁下?”

    “很愿意奉陪,”特普曼回答说。年青人斟了酒,干了杯。

    “我倒是想去,”特普曼先生重新提起跳舞会,说,“非常想。”

    “门票在酒吧间卖,阁下,”侍者插嘴说,“一张票二十一先令。”

    特普曼先生又表示了一次渴望参加的欲望;但是从史拿格拉斯先生的暧昧的眼光或是匹克威克先生的心不在焉的凝视里都没有得到反响;于是他就不得不专心地抱着很大的兴趣去对付红葡萄酒和刚刚拿到桌上的尾食点心水果。侍者退出了,留下食客们去享受饭后的舒服的时间。

    “劳驾,阁下,”年青人说,“别让瓶子闹着——传递——太阳的路线轮流——通过钮孔倒进嘴巴——别剩酒,”他干了两分钟之前斟酒的杯子;又斟上一杯,带着一副惯于此道的人的神气。

    酒喝完了,又添了酒。客人讲着,匹克威克派们听着。特普曼越来越渴慕跳舞会。匹克威克脸上闪耀着博爱众生的表情;文克尔和史拿格拉斯人事不省。

    “他们在楼上跳起来了,”年青人说——“你听乐队——四弦琴在调音——现在是竖琴——现在跳开了。”传下楼来的各种音响宣布了第一场四组舞的开始。

    “我多想去阿,”特普曼又说。

    “我也想,”年青人说,——“该死的行李——笨重的船——没有赴会的衣服——别扭,是吗?”

    兼爱正是匹克威克派理论的主要特色之一,而且特普曼对此高贵的信条的爇忱是谁也比不上的。关于这位优秀人物指引施舍的对象到别的社友们家里去讨旧衣服和救济金的事,通讯部的记录上所载的次数简直惊人。

    “我倒是想借给你一套出客的衣服,”屈来西-特普曼说,“但是你瘦了一点,而我——”

    “胖了一点——长大了的拜克斯——摘了叶子——爬下了酒桶,穿了粗绒布,嗳?——不是蒸馏了两次,倒是搅拌得起了两倍的泡沫——哈!哈!——递酒来。”

    究竟特普曼是因为年青人叫他递酒的时候那种专断的声调使他有点愤慨呢;还是因为把匹克威克社的一位重要的社员可耻地比做跌下宝座的拜克斯,使他感到受了侮辱呢,这还不能完全确定。他递了酒,干咳了两声,带着严肃的紧张对客人盯了几秒钟;然而这位年青人显得十分泰然,而且在他的探索的眼光之下十分镇静,所以他逐渐也平了气,又提起跳舞会来。

    “我倒想到,阁下,”他说,“虽然我的衣服太大了,我的朋友文克尔的衣服也许能适合你。”

    年青人用他的眼睛扫量了一下文克尔的身材,这双眼睛里就闪出了满意的亮光,“巧极啦!”

    特普曼四面看看。对史拿格拉斯和文克尔起了催眠作用的酒,也已经偷偷地蒙蔽了匹克威克的知觉。这位绅士已经逐步地经历了作为饱餐及其后产生的昏睡状态的种种先行阶段。他已经发生过那种正常的变化——从欢乐之颠跌落到不幸的深渊,又从不幸的深渊上升到欢乐之颠。像街上的一盏煤气灯似的,管子里冒着气,暂时发出一阵不自然的光辉:然后暗了下去,几乎看不见了:隔了一会,又发出光来照耀一下,随后带着一种犹疑的、逡巡的微光闪烁着,终于完全熄掉:他的头低垂在胸口;于是,可以听到这位伟人的存在的仅有的特征就是一种不断的鼾声,其中还时而带一声局部的哽咽。

    参加舞会和一见肯特州的美人,对于特普曼是非常有诱惑力的。带那位客人一道去,对于他也有同样大的引诱力。他完全不熟悉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居民;而那位陌生人却似乎对这两者都兼得,就像他是从小生长在这里似的。文克尔已经睡着了,而特普曼根据过去类似的经验,充分知道他一醒过来就会很自然的昏头昏脑的爬上床去的。他正在犹疑不决。“你自个儿斟上,再把酒递过来吧,”正在努力奋斗的年青人道。

    特普曼照他的话做了,这追加的最后一杯兴奋剂使他决定了。

    “文克尔的卧室在我的里间,”特普曼说:“假使我现在喊醒并对他说明我的意思,他是不能理解的;但是我知道他有一套礼服,放在一只毡呢旅行包里;假使你穿了去赴舞会,回来就脱下来,我就可以放回原处,根本用不着麻烦他了。”

    “妙,”年青人说,“妙极了——只怪碰着这么个别扭事儿——十四件上装都在那些捆扎好的箱子里,却不得不穿别人的衣服——非常好的主意,那是——非常好。”

    “买票吧我们,”特普曼说。

    “不用为了这点事而兑开大钞,”年青人说,“猜字幕来决定谁请客吧——我说,你旋——第一次——女人——女人——迷人的女人,”金币落了下来,“龙”(女人是对“龙”的恭维说法)朝上。

    特普曼按铃召来了侍者,买了票,并吩咐点上了卧室的蜡烛。一刻钟之内,年青人已经用那生聂尔-文克尔的一套礼服打扮齐全了。

    “是一件崭新的上衣,”特普曼说,这时年青人正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第一件钉着我们社徽的钮子的衣服,”——并叫年青人注意那镀金的大钮子,在中央有一个匹克威克先生的半身像,两边各有“P.C.”两个字。

    “P.C.”年青人说——“古怪的装饰——老家伙的头像,还有P.C.——P.C.是什么意思一‘特别的上衣’吗,嗳?”特普曼先生带着勃然的愤慨和很大的自傲,解释了这徽章的奥妙意义。

    “腰身短了点,是吗?”陌生人说,在镜子前团团地转着,为了从镜子里看一看腰带上的钮子——它们是在他的后背的半中间。“就像邮差穿的号衣咧——邮差那种上装真滑稽——包工承办的——不量尺寸——神秘的天意——所有的矮瘦个子都穿阔大号衣——所有高大个子都穿短小的号衣。”特普曼的新同伴一面这样高谈阔论着,一面整理好了他的衣服——或者不如说文克尔的衣服;于是由特普曼陪着,走上楼梯去舞厅。

    “贵姓呀,阁下?”门口的侍应说。特普曼先生正要跨上前去通报自己的姓名,年青人阻止了他。

    “不要报什么姓名,”——然后他向特普曼先生耳语说,“姓名要不得——不出名阿——原本是很好的姓名,不过却不是鼎鼎大名的——对于一个小圈子是顶呱呱的名字,可是在公共场合里出不了风头——匿名反倒好——轮敦来的老爷们——显贵的外宾——等类。”仆役推开了门;特普曼和年青人走进了舞厅。

    这是一间很长的房间,放着大红套子的长椅,挂在壁上的枝形灯架蜡烛在玻璃上闪烁,乐师们另外集中在一处比舞池高出来的凹洞里,舞池里有两三组跳舞的人正在有规律地跳着四组舞。邻近的牌室里有两桌牌局,是两对老太太和两对胖绅士,在打“惠斯特”。

    舞曲的最后一节奏完了,跳舞的人们在房间里散步,特普曼先生和他的同伴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看着在场的人。

    “漂亮的女人们啊,”特普曼说。

    “慢着,”陌生人说,“等一下才有味儿哪——贵人们还没有来——奇怪逻辑的地方儿嘛——‘造船厂的人’中间,身份高的不认得身份低的——身份低些的又不认得社会上的中等阶级——中等阶级不认得生意人——部长不认得任何人。”

    “那个淡色头发、粉红眼睛、穿着奇异装束的小孩子是谁?”特普曼问。

    “嘘,你真是——什么粉红眼睛——奇异装束——小孩子——乱说一通——九十七联队的旗手——威尔麦特-史耐普大人呗——名门大族——史耐普家族——非常牛——”

    “托马斯-克勒伯爵士,克勒伯夫人,克勒伯小姐们到!”守在门口的侍应用高亢的声音喊。整个房间起了一阵大蚤动,因为进来了一位穿了钉着亮晶晶的钮子的蓝色上衣的高大绅士,一位穿蓝缎子的大块头太太,和两位也是同样块头的小姐,穿的也是同种颜色的时髦服饰。

    “部长——造船厂的首长——大人物——大的不得了的人物,”慈善委员会把托马斯-克勒伯爵士和他的家庭招待到房间的最里面的上席去的时候,年青人凑近特普曼的耳朵低低地说。威尔麦特-史耐普大人和其他的显贵随即拥上去对克勒怕小姐们表致敬意;而托马斯-克勒伯爵士则挺立在那里,从他的黑色领带上面威严地看着众人。

    “史密西阁下,史密西太太,和史密西小姐们,”这是其次的通报。

    “史密西阁下是什么人?”特普曼问。

    “造船厂的什么官儿,”年青人回答。史密西恭恭敬敬地对托马斯-克勒伯爵士鞠了躬;托马斯爵士故作谦逊地受了礼。克勒伯夫人通过眼镜对史密西太太和小姐打量一番,而史密西太太呢,就反过来对某某太太盯一眼,这位太太的丈夫根本不是在造船厂做事的,史密西太太觉得用不着奉承他们。

    “布尔德尔陆军上校,布尔德尔上校夫人,布尔德尔小姐,”——这些是其次的来宾。

    “驻屯军的首长,”年青人回答特普曼先生的探问的眼光。

    布尔德尔小姐受到克勒伯小姐们的爇烈欢迎;布尔德尔上校夫人和克勒伯夫人之间的寒暄是极其爇情的;布尔德尔上校和托马斯-克勒伯爵士相互地递了鼻烟壶,他们的样子很像一对亚历山大-赛尔科克——“他们眼光所及的范围之内的君王。”

    当本地的贵人们——姓布尔德尔的,姓克勒伯的,姓史耐普的——在房间的上席那一头这样维护着他们的尊严的时候,其他阶级的人就在房间的另一头有样学样。九十七联队的一些较不显贵的军官对造船厂的一些较不重要的官吏们的家属献着殷勤。律师们的妻子和酒商的妻子成了另一阶层的弄潮儿(糟坊主人的妻子拜访布尔德尔家族去了);还有汤林孙太太,开邮政局的,似乎根据双方的同意做了生意人阶层的领导者。

    当时一位在他自己的圈子里最活跃的人物,是一个小胖子,头上的黑头发直竖着,中间一片广大的平原——这是秃顶的史轮谟医生,九十七联队的军医。这位医生跟每个人都谈得来,一道吸鼻烟,跟每个人都交谈,他笑乐、跳舞、打趣、打惠斯特,无所不会,也无处不到。这些事情已经可以够他忙的了,可是这位小小的医生却还有一件比什么都更重要的事情——孜孜不倦地对一位小小的老寡妇大献殷勤执着而爇烈。这位寡妇的华丽的衣服和许许多多的饰物,说明了她有着令人极其可羡的补助。

    特普曼和他的同伴,两对眼睛都对那医生和寡妇盯了好一会儿,打破了沉默。

    “有钱得很——老女人——目中无人的医生——这主意不错——逗个乐,”这些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自个可以领悟的字句。特普曼用询问的眼光看看他的脸。

    “我要和那寡妇跳舞,”年青人说。

    “她是谁?”特普曼问。

    “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她——让我来挤掉那医生——马上开始。”年青人随即走到房间的那一边,靠在一只壁炉架边,开始用一种尊敬而忧郁的恋慕神情盯着那老妇人的胖脸。特普曼先生无言的惊讶着。年青人进展得很快;小小的医生和另一位女士跳舞去了——寡妇的扇子跌落在地上;年青人拾了起来,呈送了上去——一个微笑——一个鞠躬——一个屈膝礼——几句谈话。年轻人大胆地走到司仪那里,之后回来;一点介绍的手势;年青人就和布及尔太太参加了四组舞了。

    这简捷的过程使特普曼大为惊讶,然而医生却跌破眼镜慌了手脚。年青人是青春的,寡妇被奉承上了。医生献殷勤但没人理睬;而医生的愤慨对于他的泰然自若的敌手也是毫无作用。史轮谟医生慌得目瞪口呆了。他,九十七联队的史轮谟医生,顷刻之间就被一个人踢倒在地上了,而这人是从来没有谁见过的,并且就是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史轮谟医生——九十七联队的史轮谟医生,被抛弃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的然而事实如此;他们明明是在那里。什么!介绍他的朋友!能相信他的眼睛吗!他又看看,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的视觉器官没出什么毛病;布及尔太太正和屈来西-特普曼跳舞,这是百分百正确的事实。明明是那寡妇正在和他跳舞,她跳到这里,跳到那里,而且特别有劲哪;特普曼也在跳来跳去,脸上带着最庄严的表情,他(像许多人一样)在跳舞的时候显出一种神气,仿佛觉得四组舞不是什么随便玩的玩艺,而是一种对感情的严肃考验、需要不屈不挠的坚定来的。

    医生沉默而一忍面忍地忍受了这一切,还有随后的一切端茶、斟酒、递饼干、献媚等;但是后来陌生人出去送布及尔太太上她的马车时,他等了几秒钟也就迅速地冲出了房间,那勉强忍耐压制到现在的全部愤慨就从脸上各处冒了出来。激动得浑身大汗。

    陌生人正走回来。特普曼跟在他旁边。他低声说着什么,还笑出声。医生简直想要他的命。他在得意哪。他胜利了。他嚣张呢。

    “先生!”医生用严肃的声调说,递上一张名片,退到过道的一个角落里,“我叫史轮谟,史轮谟医生,阁下——九十七联队——查特姆营房——我的名片,阁下,我的名片。”他还打算再说些什么,但是满腔愤慨哽住了他的喉咙。

    “啊!”年青人冷冷地回答,“史轮谟——多谢罗——客气啦——我现在没病,史轮谟——等我生病的时候——再去拜访你。”

    “你——你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暴怒的医生喘息地说,“一个胆小鬼——一个懦夫——一个骗子——一个——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把你的名片给我。”

    “噢,我说呀,”年青人说,侧着身子,“这儿的混合饮料太浓——慷慨的东家——太笨啦——非常之笨——柠檬水好得多——问得慌的房间——有岁数的老人家——明儿早晨可要受罪啦——残酷——残酷;”于是继续走了一两步。

    “你是住在这旅馆的吧,阁下。”激愤的小胖子说:“你现在醉了,明天早上你看着吧,阁下。我会把你找出来的,阁下;我会把你找出来的。”

    “没关系,你去找吧,”泰然的年青人回答。

    史轮谟医生脸上显出一种凶恶相,忿然把帽子向头上一批;年青人和特普曼先生上楼到后一位的卧室里,去把借来的羽毛还给一无所知的文克尔。

    那位绅士如死猪一般睡得正熟;衣服很快放回了原处。年青人十分兴奋;特普曼呢,被葡萄酒、混合饮料、灯光和女人们弄得神魂颠倒了,觉得今晚是个绝妙的笑料。新朋友告别了;他为了找出睡帽口而费了一点儿手脚,并且也因为排命要戴上睡帽而打翻了蜡烛台,经过一串繁复的章程而终于上了床,很快就去与周公相会了。

    第二天早上刚刚打了七点钟,匹克威克的博学的头脑在无意识的状态中就被卧室门上的响亮的敲击声从睡眠唤醒了。

    “谁呀?”匹克威克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问。

    “擦靴子的,阁下。”

“什么事?”

    “对不起,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穿鲜艳的蓝色礼服、带一只有P.C.两个字的镀金钮子的?”

    “大概是送出去洗了吧,”匹克威克想,可能这人忘记是谁的衣服了——“文克尔,”他说,“过去第二个房间,右手边的。”

    “谢谢你,阁下,”擦靴子的仆人说,走开了。

    “什么事呀?”特普曼叫唤说,房门上的大声敲击把他从健忘的安眠中惊醒。

    “我可以和文克尔阁下说句话吗?”擦靴子的仆人在外面答道。

    “文克尔——文克尔,”特普曼对里面房间叫唤着。

    “哈罗!”从被子下面发出的微弱的声音回答。

    “有人找你——在门口——”屈来西-特普曼勉强说了这些字句之后,转过去又睡得人事不知了。

    “找我!”文克尔急忙跳下床,马马虎虎地穿上衣服。“找我?在这种偏僻地方——究竟谁会来找我呢?”

    “一位绅士在咖啡间里等你呢,阁下,”文克尔开了房门仆人说:“他说他不耽搁你多少的工夫,但是他非见你可。”

    “奇怪!”文克尔说:“我马上下来。”

    他匆匆用一件旅行披巾和一件便袍把自己塞进去,走下楼梯。一个老妇人和两个侍者正在收拾咖啡间,一个穿着简便制服的军官正望着窗外。文克尔进去的时候,他转过身来,把头硬倔倔地一点。他吩咐仆人们退出之后,很细心地关上了门,于是说,“是文克尔阁下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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