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件“百衲衣”

作者:詹克明    更新时间:2017-05-18 15:58:12

大自然是个无穷嵌套的统一体,从微观、宏观,到宇观,依据不同的尺度划分为各种不同的层次。各层次之间互相联系,浑然一体,成为一个协同运动的整体。

科学由于其自身视野的局限,不可能同时聚焦于所有的物质层次,使其得以全然一体地审视这些同时发生却又层次迥异的运动状态。

科学只能割裂自然!要么见树木不见森林,要么见森林不见树木,要么见得树叶微观脉络,森林与树木两者皆不见。就像一位专业摄影师针对不同拍摄对象的体量大小、距离远近,必须为同一母机配置一系列不同焦距的镜头:广角镜头、长焦距镜头、常距镜头、微距镜头……

曾经见到过一张像素极高的美国总统就职典礼的数码照片,几百万人聚集在国会大厦前的广场上,展示在计算机屏幕上可谓人头如蚁。但你只要随意点到某个角落的某一小点,将图像一次一次地连续放大,最后你都可以清楚地辨别出这一微小区域里的每一张脸。然而,科学对这个业已膨胀了一百三十七亿年的整个宇宙却不可能给出这样一张无限像素的全景“照片”,使其也像就职庆典照片那样让你点到银河星系,一次次放大后再点到太阳系,反复放大后点到地球,再依次放大,点到北京,点到西城区,点到一座四合院,点到院子里坐着的一个人,点到他的脸,他的鼻尖,点到他鼻尖上的一个汗毛孔,孔中的一个细胞,点到细胞核,DNA双螺旋大分子,点到其中一个碳原子,碳原子核,点到核中的基本粒子,夸克……当然,你还可以点开太阳系的木星看大红斑,或看前几年小行星撞击出的一连串陨坑,可以点开一颗白矮星看它的元素组成,看这种超高密度下物质的微观结构……宇宙的一切俱在科学浑然一体的通览之中。可惜“科学”完全不具备这种全景式的视野!

各行各业的科学家就像一群高度近视的人并排围观宋代张择端绘制的那幅五点二五米的《清明上河图》:在拥挤的人头攒聚中,有的凑近汴河拱桥,仔细研究它的木架结构,成了桥梁专家;有的研究巨舸风帆、桨舵,以及遇桥放倒桅杆的折叠装置,成了船舶专家;有的从刀剪铺产品考察北宋的冶铁工业;有的从高悬酒幡上的“新酒”二字推断出北宋多为低度“米酒”,尚未普及高度蒸馏酒;有从“神课”招牌研究测字问卦的;有从“看病”字牌研究医生坐堂问诊的;有专门研究城楼建筑结构的;有研究酒肆饭馆上下两层布局的;有研究宋代民间服饰的;有研究集市贸易的,等等。所有科目中就数研究运输的专家最多,而且还分成几个学科分支,有的趴在那里研究牛车运货,有的专攻驼队运输,有的关注小奚奴的赶驴驮运,有的论证拱形桥梁要求货车须加强配置双驴、双牛,或四马畜力……遗憾的是,诸多高度近视观画者中竟无一人能摆脱目光局限,足以高瞻远瞩,统揽画卷全幅!

其实,对观看“自然长卷”的科学探究人而言,他们不仅比这些分段研读《清明上河图》的人还要近视,更为至关重要的是——不同学科的科学家简直就像原始山林中彼此隔绝,语言不通的“科学部落”,由于缺乏专业共同“语言”,也使得各学科之间绝少沟通。众多科学家确是“隔行如隔山”!不信你去对地质学家谈“顶夸克”和“粲夸克”,对天文学家谈“酶”的蛋白质结构,对数学家谈马门溪龙,对生物学家谈脉冲星……绝对的一脸茫然!

然而大自然的运动又是全然一体化的。一个碳-14原子,当它原子核发生β-衰变的同时,它的原子又参与组成了金刚石立方面心晶胞,此晶胞又嵌在岩石晶体里,长在某一矿脉之中,这矿脉又埋藏在大山深处随地球绕着太阳旋转与自转,这太阳系又在银盘平面上以每秒二百二十五公里的速度,历时二点二五亿年绕银心公转一周,同时它又寓于银河系某一根旋臂中,随从整个漩涡星系在宇宙中运动……所有这些运动都是同时进行的,仅仅是由于科学各学科的视野局域才使我们不得不将这些运动形式割裂开来,分门别类予以研究。为此,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研究成果”也只能是一些离散的互相分割的知识,这些分门别类的专业成果需要在我们的大脑中通过思维将其整合,成为较为整体性的科学识见。

大自然原本“天衣无缝”,我们却承载不起,只能人为剪下霓裳一片,供一群志同道合的专家们共同问究钻研。各科学分支所织绩的“布片”相对完整,自成体系,但片与片之间并非紧密系缚,只是粗针大线地彼此勾连在一起。神圣的科学就是这样一件草草缝合的“百衲衣”,虔诚的科学圣徒们正是披着这件由众多科学“碎片”连缀而成的“百纳袈裟”,法度庄严,踽踽独行于崎岖的未知探索的征途上。

不要小看这件百衲衣,它上面每一片布的存在都必须严格遵从造物主的意志。再强势的人也休想凭借科学以外的力量,狗尾续貂地补缀上一小片专署自己名字的破布片,哪怕是一丝一缕也难以得逞。谁若心胸狭隘地想从上面扯下一片与自己理念抵牾的衲衣布片也是痴心妄想。科学百衲衣看似粗率,却是件“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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