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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辛欣    更新时间:2017-05-03 13:44:00

编者按:“文学性、当代性、探索性”,是《上海文学》曾经的主张,本期“文本探索专号”秉承这一传统,试图在“纯文学”直至“类型文学”之间拓展文本的空间与可能,找寻内容、形式等等多方面的有意味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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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13月,极暖极冷,钟敲了十三下(我何不模仿《1984》开笔),接下来,心怀私密的温斯顿走进——管他去哪里,女工被午餐召唤。工头叫我放下活儿去吃饭。

女工鱼贯通过空中通道,我走在最后,我听到女工身上响起声音,星幻曲,恐龙嚎,婴儿笑,狗汪汪,是私手机开启了。我看到女工背影,丰臀,瘦腰,脊背,脚踝,都拖着疲惫。我看到她们的穿着,羊毛短裙,绣花长裙,长靴露着性感膝盖窝,蕾丝花边胸罩。亲爱的人儿,当你坐在工台的时候,精心搭配都看不见的,身体都看不见的,只有一道道方形电脑的山峦。

雾霾跟我溜进餐厅,蒸米饭,宫保鸡丁,麻婆豆腐,我在庸常人气之中保持杀手的警觉。

我学着老工人模样,等着机器人端饭,厨师也是机器人,这挺好,放盐,放糖,都会精确。女工们等着饭,忙着私手机,午餐时间是私人时间,网购,挂医号,租房,都在这工夫处理。机器弟穿梭,给人送上快递包裹,化妆品,姨妈巾,在工台毫无效果的更多美服。女工纷纷抖开新衣在身上比试。

“噢颈椎!哦手臂!”痘痘工抖着新衣呻吟着。痘痘以脸上布满青春痘得此爱称,旧痘凋谢,新痘盛开,都是屏幕尘埃造就的,敢于面对这张脓与痂的脸,需要一点仁慈之勇。痘痘的呻吟好像体操教练吹哨子,女工听了都挺挺颈椎直直腰椎,“嘎啦”,“嘎啦”,“嘎啦”,轻微然而清晰,活像一群响尾蛇在行动。

“自杀是性感的。”肥肥工说,这位消防栓体重三百零七斤,从前学国际金融,“我就把电脑线缠过脖子,旋转我的工椅,线就自动拉紧,啊,让焦虑与死神缠绕。”肥肥工念起私手机的自悼词。“焦虑在撒手了。”工头劳劳跟着吟唱,“在飘散着。”恨恨工加入和歌,而所有的哀婉,居然是革命的序曲:

“一千次说!必须捣毁该死的机器!”狗狗工说着踢机器弟一脚。爱称狗狗的女工从前学生物,爱动物,环保分子,手机只存宠物狗照片和非洲动物保护地,不过,机器弟连动物都不是。眼看着,机器弟跌倒了,手中盘子牢举,Ta爬起来,毫无闪失地(!)把菜盘端给狗狗工。

我看着心酸了,而她们都无动于衷。难道我应该连你们一起干掉?

“起义!就像西大陆18世纪英族织工,像他们捣毁新发明的纺织机,我们捣毁计算机!”马屁工说着豪爽地扇了机器阿姨一巴掌。马屁工学政治学,是工坊小政客,惦记劳劳工头掌握的权利。这一巴掌,会把我的刺杀目标招来?我看一眼餐厅的门。

“要小心啊!二百年前闹事织工都被吊死了!”肥肥工警告说——她研究缠颈自杀,却焦虑被吊死。

“失去计算机锁链,我儿子也解放了!”劳劳工头说,她从前研究生课题是石器时代生活方式,我们在遐想围着篝火啃带血兽骨。

“新武器呢?”恨恨工问,她学传媒,好像就为响应她,餐厅有一声奇响,接着冒起一股臭蛋味。“谁放的屁屁?为解放宣言助威吗?”恨恨工闻着到处看。

“不管是谁,祝福你,”狗狗工说,“能放出来说明肠胃还运作,比我幸福……”

“是马屁工的!”肥肥工筷子一指对面。

“你才放屁呢!”马屁工瞪着肥肥工,“老是我替你们担代?这屁屁属于痘痘。” 

“不是我是狗狗的。”“不是我是恨恨的。”“不是我是肥肥的。”女工互相转嫁,我闻到,腹腔深处的幽怨都在趁着人声喧嚣偷渡欢度地释放,到处臭蛋气味。冒着屁枪林,蛋弹雨,我前行,我嚷嚷:

“一举捣毁网络!一切全停!”

女工静了,暗气都住了,一起看我,像看脑残儿。女工筷子举起来,筷子头一起点我鼻尖一起发问:“新童工,怎么捣毁网络?新童工,你倒说说看。”

“嗯……”我张口结舌,想把吐出的“嗯”咽回肚子,“嗯,让天下网络都瘫痪,那就不用跟客户打交道,回到冰川世纪,彻,底,解……放……了……”我越说声音越小,小到咽回去了。

嘻嘻哈哈,女工嘲笑声浪起来了,连闷头吃饭的男工也喷饭了,白色饭粒高飞,溅着浪花,我的眼前在播放末日洪水慢镜头,而我的机器兄弟姐妹来来去去,无嘲笑,无幽默,完全不被干扰。我,格外孤单。

我真敢瞎说。连盲人都能看见,网络密集,网络分离,网络云存雾留,光纤在海底无数溪流,在天空无线之雨,老纺织机的转轴,梭子,精梳齿,压迫工人的老工具算什么呢,网络的如今复杂到笼罩到,天文学数字勉强攀比,任何人都能推算,就算毁掉一路网络,无数网络无限地运转。我羞愧地捂起脸,这是假动作,然而,孤单,是真。

“这idea有点意思。”一个声音插入。

“老大哥!”女工都叫起来。

我的私手机出现我们CEO。私手机都被他占屏了。女工叫他“老大哥”。奥威尔的老大哥,透视眼,威风胡子;这位老大哥,T恤,牛仔裤,运动鞋,寸头。混在IT精英通用形象里,你也躲不过刺客。

老大哥在每一部私人手机里凝视每一个人。他视线移动了,他看人之外走动的机器人,机器阿姨和机器弟,Ta们默默干活,他亲手设计的Ta们没有私手机。

我呆看屏幕。他的语感,他的神气,究竟是他的什么触动了我的——什么呢?

“快测一下新童工心波!老大哥,她爱你,”恨恨工酸溜溜说,“一个新工人把我们都打入冷宫,我们是您贴身女卫队!”

“老大哥,你别看她弯腰驼背,这是装的!她故意穿得老气横秋,其实超模身材,看啊,她盘中菜饭没有动,厌食症,老大哥,她刚到,你就出现,这童工别是一心毁掉我们的恐怖分子呢!”IT女工嘴巴尖锐,一点情面不留。

“My girls.”老大哥在手机中招呼,泛爱称呼看来是指令,女工立刻放下筷子,乖乖起身。午餐过去了,上工时间到了。

女工举着手机,跟随老大哥,通过天桥,走回工坊。我仍然走在最后一个,透过雾霾看一长串视屏老大哥。

奥威尔的老大哥,没有私人简历,而我们的老大哥,没有个人隐私。你高中没毕业到美国上大学念计算机(小时候算术很差),同时念机械工程(之前没敲过一根钉子),两门都没念完进硅谷,给大型游戏写码,回国创业,抄袭游戏,虚拟实景3D眼镜出现,抄袭虚拟镜,趁热卖掉,净身出户,这意思是说,你跟女友分手了,这是女工背得滚瓜烂熟的段子。而你,带着你的孩子们——你设计的机器人,再一次创业。

你四十三岁,年轻巨富,登乞力马扎罗山看海明威英文笔下死狮子,走波斯大漠听风中荷马古希腊语说血战,你不吃饭,靠混合元素饮料度日,你的神经在兴奋和沮丧两极端穿梭,你谈吐文雅,毫无前兆突爆粗口,用英文喷脏字,把饮料瓶摔到墙上,像任性坏孩子。你在屏幕上微笑,因为羞涩与人面对面。你在做“最抄袭”:一个零件。

在工坊门口,女工交私手机,存购物快递,回自己工位。我半路闪进厕所,插上门,跪在马桶前呕吐起来,我无需用手指压迫咽喉深处的会厌,就把藏在口腔的食物统统吐出来。我没有厌食症,我没有食道,没有胃和肠,我不是美女人。

我是三维动画女武士出身,确有一副超模身材,高胸,蜂腰,翘臀,长腿,这是超能女武士必有的造型。不过,我天生一双吊梢凤眼,而非日本漫画圆球眼,这让我独特,这要谢我的造物主。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招呼,my girl,我立刻起身,飞快四顾。三面三合板,一面水泥壁,从顶棚投下的冷光照着马桶里急促旋转的五彩人食消失在下水道。My girl,又一次招呼,这声音无处不在。My girl,这称呼无复数,一秒之差,和那些女工天壤之别。

哦,哥!

我坐回工位。有些工人没去吃饭,确切地说,这些不吃饭的不是人,是机器人,和餐厅侍者厨师一样。Ta们一直干活。

我把蓝色片放在脑后延髓部,把紫色片分别贴在左右手腕,回到吃饭前的测试状态。

“童工,你上哪儿去了?”劳劳工头严厉盘问。她们叫我“童工”,根据我编造的求职简历,我大学念文学,做童书编辑,出版业三年,放弃热销童书,来投奔IT中IT。

“上厕所去了。”我回答工头。“你在厕所干什么来着?”劳劳工头继续盘问。“报告工头,她躲在那儿写日记!”马屁工立刻说。“可别学温斯顿,你逃不出老大哥眼睛!”女工纷纷警告我。不错,我就像温斯顿,作家奥威尔安排他写日记,我也写日记,我一边呕吐人类食物一边把餐厅观察写了送你们看,温斯顿想躲在隐秘死角分析自己的处境,而我,我希望有人读我,你们不是在读吗?老大哥在屏幕上微笑,无所不在老大哥,你一定在读着我写的:

我身处的工坊,在工业化世纪是一座军用重型机床厂,如今旧车间变成新工间,旧日的钢架,铁钩,长链,生着红锈高悬大梁,会掉下来砸到IT女工脑袋吗?我看头顶,我看周围。在后工业化社交网时期,这些学金融、艺术、政治、新闻、生物的女工,都是码农,都放弃专业,从头学写代码编程序,这活很枯燥,但是转手比想像的要容易多了。编程序由机器人做了,于是,她们改做销售员,跨越国界的藩篱向天下销售一切,从飞机到牙签,买家在北极,货物在非洲,出货,调配,退换,两手键盘。然后,也就是眼下,是机器人做销售了。

Ta不吃饭,Ta不会累,不长痘痘,无颈椎和腰椎痛苦,也不放屁屁,Ta不坐,Ta站着干活,好像舞厅DJ,站着干着摇头晃脑着。一个Ta同时处理一万个客户需求。曾经的重型机床厂站过一千位钳工翻砂工车工的地方现在站一个Ta。我,身披隐形古典盔甲游戏杀手置身后服务场,从昨日一路走来,对数码大洪水冲刷的新空旷,行着注目礼。

工坊墙上挂着一个旧电钟,圆形白盘,红色秒针独脚跳跃着,哒,哒,哒,定时地,时针跟进,噔+哒,天下最短二重奏,好一个活古董。不论是Ta是人,现在谁还看钟,谁还有表。

钟下,Ta之间,坐着人,高学历女工人。这些曾经码农曾经销售员的工人现在做同一个活儿,收集数据。手上头上鼻下贴片,采集一个个顾客隐私,加入制作产品。这叫做“微数据”。劳劳工头跟我解释。我不由赞美!人瞎嚷嚷“大数据”根本是蟑螂脑量跟鹦鹉学舌嘛。“谁设计的?”我假装一无所知地问。

“还有谁,咱们老大哥!”马屁工吹捧口气透着真敬仰。

我看到,痘痘工离开微数据工位到销售那边去了,她跟站着的机器人一起干活,自然,她是唯一坐着干活儿的。“她总是在焦虑,让她干干销售,接地气缓口气。”劳劳工头说着,一把按住我。“哎呀!”我叫起来(虽然我推测到她的动作)。

“贴!”劳劳工头一声令下,马屁工和肥肥工一起上手。肥肥工扒开我的上衣,马屁工探手在我乳房上摸。

“干嘛你!”我尖叫。

“安放心脏探头,很多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先加速了。”劳劳工头继续解释。马屁工手握住我一只乳房,脸露惊异,“真D杯呢!胸罩都不戴,挑逗谁啊你!”肥肥工的手也伸进来,厚胖手在我坚挺乳头恨恨掐了一把,她脸上也露惊讶,“为谁而起!”“哎呀!”我只好继续以尖叫回应。

“大惊小怪的,要是你下面垂着一根,那里也会贴上一个。”狗狗工看监视器说。

“啊?!”我又一次尖叫,我看到男工都在看我,他们是机器人的保养工他们是人,我好奇打量他们的裤裆,你们那里贴了吗?那个地方条件反射要比脑比心来得更快,天耶!精彩!“谁设计的?”我口气佩服地问。

“老大哥!”

女工们围着我,观察监视器里我的各种波动,安慰说,“你尖叫,你害怕,你镇定,你的脑脉冲和心电波送数据库做分析,但这还不够,”说着,恨恨工在我鼻子下贴一片,“你闻到什么?”(柠檬,熏鱼,麦穗,我报闻到的气味)“现在听!”狗狗工在我两边耳孔贴片(圣桑天鹅,张楚,鸡叫,蜂翅颤动……) 

猛地,我头被托起来,劳劳工头在我鼻梁上亲手架一副眼镜,眼前画面高清立体飞旋,“眼花缭乱!”我本能地形容。

“这装置就叫‘眼花缭乱’!看来对她很有效。”马屁工看着监视器对劳劳工头报告,“一个形象来到,你的身心会激动,有时候是你动脑筋,有时你只是心跳加快,很多时候你还没意识到但你的眼球先抓到了。刺激眼球。”劳劳工头干巴巴总结。

“刺激眼球!”全副武装我用敬意的口气问,“整套装备全名?”

“全本能。我们就这样收集个人微数据,跟个人订单一起送制作间,做出一个零件。”

零件。劳劳工头不说零件名字,我换方式,毫无惊动地问,“是谁设计零件?”

“还有谁!老大哥!”

“他为什么使用女工我们做微数据?”我绕道追问。

“因为,女人更**,更本能,我们十月怀胎,比男人更韧性,更忠诚。”

现在我看清工坊一连串巨窗一路狂写:

战争即和平

奴役即自由

无知即力量

喂,被伦敦连绵阴雨淋得终日湿乎乎的奥威尔,你的冷峻,看啊,灿烂,飞扬,到网世纪没有一句过时。购物之战就是人类最大和平,天下谁不想被自由更换数码零件奴役呢,人根本不需要个体知识,谷歌代你学,云替你记忆。

“我们的老大哥就这么一字不改地抄袭?”我不无担心地问。

“有什么可改的?要不他是我们的老大哥嘛!”

——我们的老大哥,你当然知道你因为抄袭被追杀。

一点不让我喘息,劳劳工头塞我一个买“零件”的孩子,叫我把孩子的微数据立刻做出来。这是一个小男孩,六岁一个月零三天半,我把这孩子长门牙,叫妈妈,站立,走路,小鸡鸡竖起,以及好奇小女孩怎么有个桃子而自己两蛋蛋一小长条,填写发生的年月日精确到秒。一个小男孩隐私是一个长列表,我飞快做好,下一步是把小男孩微数据加入定制零件送制作间。做这活儿我用了0.001秒,在孩子六岁一个月零三天半现在进行时中白驹过隙,我点“送”键,劳劳工头按下“停”。

“哪里没做到?”我奇怪了,虽然我是新工人,我不可能出错的。

“这是一个实验而已,如果看到这个真孩子,你立刻报告我!”劳劳工头焦虑地说。

用0.000001秒我查出来,这男孩真有,就是劳劳工头的儿子。劳劳工头替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隐私都是什么的儿子填写的,妈妈自动交出儿子隐私替儿子抵挡,她担心儿子会偷偷买“独角兽”——劳劳工头失口说出零件名字——就是它了:

“独角兽”,天下追杀老大哥的原因。

我开始做孩子真数据了,我继续写日记:

我们使用奥威尔年历,不过《1984》记载的大洋国和东亚国都是过去完成时了,实际上,现在没有国家,全世界被两家大公司控制,一个叫星05,一个叫50星,两大公司从事同样业务——网购。两大公司争夺天下的贸易战争,无炮火,无硝烟,极其激烈。人人都是股民,但是只能成一家公司股民,买入这家之前必须卖掉那家,股票交易一冷一热造就大旱大涝。星05股此刻独霸街华尔生恒。能对付癫狂股市的交易员只能是机器人,连机器人都时常崩溃,人不闲着,手机参与,一股票红,一股票绿,时差天下绿红遽变着不夜礼花,你的掌心感受世间价值转手的海啸。

看一眼摩天楼下的烂屋吧,不然我们新世界画面是不完整的。奥威尔时候的无产阶级还在,如今叫生态难民,手握智能手机跨海寻找新寄居地,奥威尔帮助主角解决性苦闷的街区也还在,天下到处在着,用那时流行的破铁皮做顶当墙,隔开**易,一隔间五对人,比从前的一对人挤了,因为人口比奥威尔时候增加了,越发烂地方有新建筑材料了,水泥钢筋,天下烂地方惊人相似,密集钢窗犹如蚁穴眼,排泄物蜿蜒街面,被恶臭熏死的人远比饿死的人要多得多。在这种地方的人,死的还是活的一只股票没有。

摩天楼与贫民窟之间的灰色地带有几家小数码店,欧罗巴,海盗,面条,其中我潜伏进来的这间作坊,被两大公司交叉投资,被两大公司联合通缉。

两大公司最大生意是供应人体芯片,脑的、手脚的、内脏的,纳米技术芯片不被人体排斥,人体各器官开始加芯片改进机体功能。50星公司商标是人脑后面一个小芯片。星05公司商标是人体全身布满芯片。50星公司的芯片从医院植入到术后护理到保修到保险,05星公司也是全套并上门服务。50星用无人机上门服务,星05增加牦牛和平底舟服务,以覆盖险峻冰川与热带丛林。两公司指控对方盗窃一个新构想,插上一个新零件,现实和虚幻顿无区别,巨富还是贫穷不再重要,身体与精神的苦愁都不见了,人活在快乐当下。零件叫“独角兽”。世界太快了,零件名字刚一曝光,就被老大哥工坊抄袭,研发,开卖,并且是个人定制——根据微数据。本来,从两大公司网购各种人体芯片,让人缅怀起消失的五金工具店,大公司的上门服务比按摩师美甲师还到位,全身芯片服务温暖地笼罩人间。但是“独角兽”来了,个人幻觉,这是微雕鸦片馆——从前没有过,以后——以后得了!

独角兽是公开的,也是秘密的,第一波买独角兽的是艺术界,从大片好莱坞到失业音乐人,获得独角兽的人的隐私从天下商业数据消失了,独角兽人在人间来去,却不在人数中了,人的新秘密掌握在老大哥眼中。隐私数据消失的演艺名人被媒体侦探曝光,名人否认装独角兽,而且狗仔队怎么都拍不到独角兽!看起来名人艺伎也没见得更精彩,但是快活了是真的,不看精神医生了,无自杀企图了,比弗利山庄火热的精神诊所眼睁睁地就门可罗雀了。穷艺人有人消失了,乏味白领有人消失了,焦虑强迫症患者有人消失了,边缘失意人消失了,据说都投奔老大哥,投奔独角兽,投奔精神解放了。独角兽,让无数人暗地兴奋,让大公司高度不安,独角兽,让各种芯片变成投资浪费,数码帝国大厦基础大愚蠢了。

事情太美就不妙了,互相交战但是一致声称不作恶的数码帝国,派我来断老大哥性命,终止“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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