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想,在临行的前夜,他们做了吗?他感觉恍惚。也许做了。也许,没做。他的身体没有残留关于临行前夜做爱的记忆。起码,未来两天,在火车上,他们不可能做爱了。这让他的身体感觉到缺失。未央喜欢那种填满女友身体的感觉,两个人紧紧地镶嵌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可以说是一种切割,在彼此的身体上收获着什么。爱是一部分,还有其他。未央更相信灵魂的那部分镶嵌会比肉体的更加长久。日常中的审美情趣,可以说,他们是志同道合的。肉身之爱更多是一种补充。女友说,每次做完都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死亡的意识让性变得肆无忌惮。爱与死是紧密相连的,没有了恐惧。或者说肉身在那一刻的狂欢是给死神看的,是在死神面前的一场表演,彼此消融,彼此碾压着灵魂出窍。是的,就是灵魂出窍。死神是惧怕灵魂的,在灵魂出窍的那一瞬间,死神会悄然退场。灵魂占据了死神的位置,窥看着两个赤裸裸的肉身,直到未央瘫软在女友的身上。女友的身体在高潮的涌动中,微微颤抖,紧紧地搂着未央说,做不够。未央疲惫的声音说,日久天长。很含糊,双关的话。女友笑了。这笑来自一种满足,同样来自对肉身的贪婪。这笑是高潮之后荡起的浪花。女友亲吻着未央,扭动着她的屁股,说,我给你洗洗。未央很享受那个清洗的过程,温热的水,还有女友的手,抚摸着,撩水的声音。也许是太猛烈了,未央感觉到一丝微微的疼痛。未央一直闭着眼睛,他仿佛看到两个人的灵魂还端坐在那里。未央笑了笑说,你们还看呢?表演结束啦。那两个灵魂悄然隐退了。女友没有戴助听器,她听不见未央跟他们灵魂的对话。但女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是她的身体,也许是在灵魂归位的那一瞬间。女友专注着他的东西说,灵魂在这一刻归于原位了。未央恐惧地睁开眼睛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们的灵魂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他手语比画着脑袋说,在这里,在这里。女友笑了笑,很安静的笑。女友好像误解了他的意思,亲吻了一下他的宝贝儿说,好了,端着盆,离开了。她在卫生间里清洗自己,未央听到哗哗的水声。女友回来,戴上了助听器,两个人喃喃着情话。未央说,睡吧,明天还要赶火车。未央搂着女友,一条腿搭在女友的身上,两个人慢慢入睡。肉身的欢愉,慢慢退去,如潮水般湮没在黑夜之中。
未央拎着女友买来的两大包东西,两个人爬上过街天桥,来到候车室。新建的候车室是那么的空旷。十几个候车室,他们在12号候车室。未央是一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把女友扔在候车室,出来闲逛着,四处看看。竟然有十几家的小书店。未央走进去,翻看着。他喜欢的不多,空手而归。女友问,怎么一本都没买?女友知道未央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未央说,太贵了,以后在网上买。其实未央的拉杆箱里的十几本书,够他看一阵了。一本《2666》就够他消化的。而且,未央在买书上从来没有心疼过钱。当一个人选择一种精神需求的时候,也许在现实中就会变得不幸,但未央说,遇到了女友,让他的现实和精神达到了一致,是志同道合的,是幸福的,快乐的。未央那惨痛的过去,只是一个经历,现在他要重新洗牌了。他的人生。
候车室里人头攒动。内部的卫生条件跟外面的华丽外表是那么的不相称,果皮,瓜子皮,一些食品的包装袋,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女人已经满头大汗。未央甚至还闻到了那些人身上的气味,是那么的迥异不同。那些面孔的表情更多沉重冷漠,还有疲惫。未央看不到一丝的快意。
他们是陌生的,但作为人类本身,又是亲切的。未央想。
未央将从一个异乡到达另一个异乡。
四十岁的人生从火车站开始……这火车站又仿若孤岛。孤岛上只有他和女友可以相依为命。未央想。看了看女友,心里又充满了犹疑。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是否会与自己相依为命,白头偕老呢?未央的犹疑让他产生一阵长长的忧伤,像河流一样流淌着。这个女人是否就是“渡”自己过河到达彼岸的人?未央深信不疑又左右彷徨。茫茫来路,谁将看着我走向你。未央想,只有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