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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葛芳    更新时间:2017-04-21 10:36:33

简春华把甲鱼盖洗干净晒干。他记得姨母说过,这东西可补呢!打成粉食用,能提高血浆蛋白。他还想在甲鱼盖上画图,一朵花、一只鸟,对了,他最想画匹马,日行千里的良马,风一吹,马鬃飘扬。小时候上课不认真听讲时,他就在作业本上瞎涂,他是有美术天赋的,如果小时候稍加培养,说不定他就成一个艺术家了!

现在,阳光下,简春华真拿出了一支铅笔,这铅笔用了很长时间,短得只有三寸长。母亲用它在日历上画圆圈。母亲画圆圈的日子有些奇怪,既不是家人生日,也不是重要节日,反正母亲觉得那日子十分关键。

老板强子来电话说,“今天有车货下午六点模样到厂里,你得来卸货。”

简春华想把马画好后就出发。他的马有些消瘦,但总体感觉上精神抖擞,他喜欢徐悲鸿的马,母亲的箱子里就有一本徐悲鸿画册,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老上海的印刷风格。母亲小时候接受的教育相当欧化,有素描、有美声、有钢琴……母亲家据说是旧上海赫赫有名的一大家族,出门有私人轿车,回家有佣人服侍。简春华无法想像那时的排场和气息,真是梦一样,太过华丽。他感觉好像自己爬到山顶,喘不过气来,只觉云在跑,天在变幻,落叶纷飞,晚霞绮丽。怪不得蒋丽君经常嘴一撇,讥讽他,说他有妄想症,老瞎编。

母亲靠在阳台藤椅上晒太阳,她七十三岁了,满脸老人斑。自从简春华离婚后,父母亲的心绪一直不是太好。三年前,父亲不知怎么突然脑溢血,半夜里悄无声息归了天。母亲更是悲从中来,直到见了阿珍,才略有好转。

母亲拍简春华肩膀,打手语,意思是阿珍这女孩多好,赶紧娶回家,生个大胖娃,还拖拖拉拉什么。简春华笑笑,也打哑语,告诉母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大胖孙子总会来的!”

母亲昨晚牙齿痛,脸半边有点肿,吃了甲硝唑才消停。母亲又打手语,说年纪大了,朝不保夕,心里发毛。简春华板下脸,不许母亲说下去。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高血压,高血脂,他真怕母亲一下子倒在哪个角落里,他怎么也搬不动她。

母亲又在日历上画圆圈。10月23日。10月23日——也就是农历九月十九日,离现在还有几天,不知道母亲要干什么。她几乎不出小区门,偶尔下楼和隔壁的老太太点点头。小区进门墙角处种着一大排芭蕉树,比人高出一大截,叶子碧青,伸到院墙外。母亲喜欢走过去摸摸叶子,鼻子凑近闻一闻,仿佛那芭蕉叶是得了灵气,有神仙庇佑的。

简春华打哑语,告诉母亲,他要出门——昨晚吃剩的甲鱼汤还焐在砂锅里,加热一下就可以了;阿珍事体多,时间没个准,吃东西也像猫吃食,少得可怜,不用去等她。他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好像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

母亲笑笑。

简春华也笑笑。

母亲打手语:“乖儿子!”

简春华眼睛有点涩,果真,一只米蛾,从白兰花瓣中飞出来,鬼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的。最近吃的米不好,陈米,颜色深,对面超市老板娘廉价促销时也表明是陈米,可没想到米的质量如此之差!

等明天空了,拎着米桶去找老板娘论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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