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这城市也醒着呵----白天并不是一切。
在夜晚这里有舞客在跳舞、歌星在唱歌,
水手与士兵在寻找门牌号码。
在夜晚海风将这城市拥抱进他的怀里。
----桑德堡<<纽约夜曲>>
纽约时报广场附近大约有四十座百老汇剧院。 每晚, 潮水般涌到这里看戏的票友, 至少百分之六十是来自外地的游客。他们把 “吃一顿饭、进名牌店、逛百老汇、看一场戏” 视作最能体现纽约夜生活的精采内容。
茹小鸥所在的加拿大伦市, 距离纽约八、九个小时车程。 她和叶琛留学多年, 每天学校、宿舍两点一线跑, 连附近的多伦多都没去过, 更别说美国纽约。这次百老汇之行, 刚申请到教职的叶琛, 原想借此机会陪同妻子前往, 偏实验室有事走不开。 为此, 夫妻俩懊恼不已。
茹小鸥一早开车离开伦市。 出门时, 天空灰蒙蒙的、正飘洒着轻柔的细雨。公路两边的树林被洗濯得青翠欲滴。 微风拂树, 水珠在枝头颤动, 给她送来一股沁心的草香, 和一息滋润的水气。
东方地平线上, 风已将阴霾的雨雾吹散, 几片紫红的霞晕出现了; 接着, 云霞的隙缝里闪出更红更亮的光, 它晶莹耀眼, 直逼小鸥。 太阳出来了。 它光芒四射, 高高悬挂在公路正前方, 把整个天地染成通红一片。
有阳光相伴的旅程总是愉快的, 虽然可能是一个十分炎热的夏日。茹小鸥惬意地眯了眯眼, 一路飞驰, 下午三点进入纽约城 。以前常听去去抱怨, 纽约交通拥挤, 很多上班族宁可坐地铁, 不愿亲自驾车。这次身临其境, 才觉苦不堪言。当她好不容易找到百老汇, 找到那家剧院对面的小酒吧, 五点钟已过十分, 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晚上七点钟开演, 她们提前两个小时到, 为的是叙旧。
五点钟的纽约, 夕阳燃得正旺。酷热在干燥的空气里, 发挥盛夏威力。一天下来, 地上被晒得滚烫, 像着了火。剧院和酒吧间的林荫小道狭窄拥挤, 一眼望去, 到处是人。 他们精力充沛地东张西望, 流露的热情与纽约高温恰成正比。倒是街两旁的树木显得过于慵懒, 无精打采地站着, 连枝条都懒得抽动一下。 茹小鸥在空调车里坐了一天, 走进人群, 只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她急促地吸口气, 顿感唇干舌燥。想不到天这么热。
“小鸥。” 酒吧门口有人叫。
茹小鸥急遽转身, 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云尘: 还是那副窈窕玲珑的身材, 白皙的皮肤, 纤巧而美丽的鼻子。她手上夹着支正在燃烧的烟。 招呼时, 举起的是那只夹烟的手。记忆中, 云尘吸烟的姿态动人美妙。 以前常听班上男生说: 看云尘吸烟, 有灵魂出窍之感。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妩媚。看着看着像受了魔法驱使, 飘飘欲仙起来。
小鸥飞快穿过马路, 挥手示意。 “去去呢?” 她擦了擦脸颊的热汗, 略显失望地问。和云尘同学两年, 因贾涉的介入, 两人之间关系不太自然。后来通过<<漂梦>>, 再加年龄、阅历等各方面增长, 对人生自有另一番感悟, 这才前嫌尽释, 在异国他乡做起朋友。
和去去之间也有过矛盾, 然去去性格明快, 且敢爱、敢恨、敢说、敢想、敢做。今天得罪了人, 第二天只要发现是自己的错, 会主动道歉; 或干脆忘得个一干二净, 照样说说笑笑。三人在上海同窗, 茹小鸥年龄最小, 十九岁。 云尘和去去已二十六、七。小鸥夹在中间, 和她们同住一个寝室, 永远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去去怎么没来?” 茹小鸥问。
“你呀, 心里只有去去。” 云尘略含醋意道。
茹小鸥被她一说, 有点不好意思。这时, 只听伫立云尘身旁那位着红裙、带墨镜、有一头栗色卷发的摩登女郎 “哧嗤”发出一声笑。茹小鸥被笑声吸引, 怔怔看着她高挑、结实的身躯, 腥红的嘴唇,
“去----” 她瞪大眼刚想惊呼, 云尘和去去同时朝她做个 “嘘” 的手势。云尘一把抓过她的手, 压低嗓门说: “进去再谈。” 说罢, 转过脸, 仔细端详她。 三十左右的茹小鸥衣着扑素, 一条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 一件黑色纯棉汗衫把削肩、细腰衬托得楚楚动人。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 走起路来在空中一颤一颤, 仍像个大学生似的。除穿着简单, 她脸色洁净, 不施粉黛: 很自然的两道眉, 红润的嘴唇, 没有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此外, 脸上最动人处还是两只传神的大眼睛: 眼珠不很黑, 双目流盼时, 瞳仁里含有一种热烈的光, 非常坦诚, 非常深透。 这光像会走进人梦里, 叫人过目难忘。
云尘侧目注视, 似看到贾涉房间里挂的莲荷图, 难怪他要对她念念不忘呢。 云尘的心苦涩地一颤, 翻滚的不知是妒嫉还是羡慕的浪潮。
三人走进酒吧, 要了几瓶啤酒和三份套餐, 找个幽静靠窗的角落。 窗玻璃是茶色的, 视觉效果清凉、舒适。 刚一坐下, 去去飞快摘下墨镜, 还想揭掉假发套, 被云尘用手按住: “别大意。”
去去对茹小鸥皱了皱眉, 无奈地抱怨: “看看这个管家婆, 这么热的天非要我戴着活受罪, 痒死了。” 说着, 得意地对云尘一挤眉: “怎么样? 连小鸥都没认出我,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还真没认出来。” 茹小鸥忍不住去摸那假发, 惊叹道: “连这都是假的。” 说着, 凝视去去, 轻轻问: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哈。” 去去摇了摇头, 视线从小鸥和云尘脸上掠过, 望着窗外的阳光和行人, 说: “那些都过去了, 不算什么。今天我能够来, 坐在你们中间, 和你们一块喝喝酒, 叙叙旧, 已经相当满足。” 去去大声强调: “真的,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说罢,羡慕地看了看小鸥, 对云尘说: “小鸥到底年轻, 感觉就是不一样。看她的皮肤, 还那么有水份, 男人见了忍不住想亲一口。”
茹小鸥羞红脸, 啐一口道: “还这么没正经的。”
去去说起话来畅所欲言, 当初在学校, 开口闭口爱啊、男人啊, 好像离开这两样就活不成。她曾指导毫无恋爱经验的小鸥: “假设你正躺在爱人宽阔的怀里, 让他呵着男性气息的唇, 轻吻你蝉叶般透明的眼睑, 和那百合般纯洁的嘴唇。 当你再次睁开眼睛, 哦, 小鸥, 你将蜕变成一位风姿绰越的小女人, 而你爱人的面宠, 便是供你使用的诗的源泉。”
茹小鸥突又想起这几句话, 心异样一动, 眼前隐隐约约飘动一个颀长的身影。 红晕渐渐从脸上消散,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 一只手毫无意识地搅动冰水里的吸管。
去去和云尘默契地对视一眼。云尘莞尔一笑, 笑容有点勉强。“来, 为我们的重聚干杯。” 她端着酒杯起身。
去去率先一仰脖子, 饮干杯中酒, 抿了抿嘴, 放下酒杯, 叹道: “近来发觉自己越来越怀旧。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提起放不下。我们三个出国这么久, 离得并不远, 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今天一定聊个痛快。 干脆只讲过去学校的事。来,让我们为往事干杯。我们的往事离不开酒, 从酒开始吧。” 她提议。
“酒?” 云尘的声音异样了, 眼神有些迷惘。
“酒……” 茹小鸥凝想片刻, 说: “记得报到的第一晚, 去去在宿舍找酒。她说, 所谓有酒、有诗, 酒实在是一个诗人生活中不出缺少的物质。” 茹小鸥说到此, 去去笑道: “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我那句牢骚刚完, 云尘便从怀里掏出一瓶未曾启封的香槟。”
云尘也笑, 接道: “去去看我像变戏法般变出一瓶酒来, 一跳八丈高, 从我手中夺过香槟, 撩起衣服下摆, 想拧盖子。这家伙, 当时整整一个月没沾到酒, 看见酒瓶, 完全像疯子。”
去去笑出眼泪, 叹道: “古时候的人尚能 ‘日日深杯酒满, 朝朝小圃花开’。当时我心里委屈地想, 缪斯女神一声召唤, 我们毫不犹豫地丢掉工作, 千里迢迢跑来做穷学生。 整整一个月, 还要靠云尘才能领略酒的芬芳。心里那个感慨啊,” 她摇着头, 摆手道: “不提它了。”
云尘便说:”所谓酒、花, 毕竟是身外点缀之物, 重要的必须学会寻找一份自歌自舞自开怀的境界。记得学校附近有个小酒店, 我是那里的老顾客。那天, 忘记和谁在一起了, 反正不是去去。” 云尘费力思索。
“是我。” 茹小鸥提醒道: “那天你要了两瓶啤酒、一斤猪头肉、一小碟花生米。我恰好路过, 你从窗户里招手, 要我陪你讲讲话。”
“对, 记起来了, 你不会喝酒。我说了很多话, 没法控制地大笑。记得你说的最清楚楚的一句话是, 云尘, 人家都在看你呢。我挥手道, 在乎什么人家? 人生最重要的是自歌自舞自开怀。我给你斟了一杯酒, 邀请你喝。可你脸朝门口, 身子如同泥塑木雕。我顺着你的视线移动, 看到了我们的班主任。” 云尘说到此, 猛喝一口酒, 叹道: “郑老师是个好人。”
“是啊, 好人。” 去去加了句。小鸥将脸转向窗外, 眼里多了份思念。
去去和云尘默默地喝酒。去去招手叫侍者再送几瓶啤酒。酒来了, 她径直对瓶嘴喝。喝掉一瓶, 又喝一瓶。大家都知道去去酒量大, 也不管她。谁知她是饿肚喝酒, 容易醉。 很快, 头有点晕, 脸上一阵阵烧上来。 她怀疑地摸了摸脸, 心里仍然清醒, 率先振作精神, 问: “还记得林真吗? 当时来我们班时又矮又小, 成天自作多情说谁谁谁在追她、给她写情书。现在可出息了。看过电影<<红沙漠>>没有, 根据她的一个短篇小说改编的。”
“真的? 林真? 她?” 云尘难以置信地问。片刻, 说: “噢, 我也知道几位同学的事。东游子, 那个只会跳慢三步的东游子, 总不会忘记吧? 现在成了网络写作高手。 听说, 他的一部原创长篇小说已被某出版社看中。除东游子, 还有安若白, 早弃文从商, 做了某公司的公关部经理。 我这次回国, 贾涉他-----” 云尘猝然住口。
一时, 三人低下头, 气氛极为尴尬。 茹小鸥的嘴唇有点发白, 她抿了口酒, 竭力平静自己, 打破沉默道: “你说下去吧, 不要有什么顾虑。”
“呃……” 云尘迟疑着, 偷觑去去一眼。去去随即心领神会, 夸张地嚷: “哎呀, 酒的话题还没完呢, 怎么又扯其他事? 我还要说说酒。” 说着, 咕咚咕咚, 又喝掉一瓶酒。
“我呀,” 她一抹嘴唇, 笑道: “ 对 ‘酒’ 这个字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第一次认识老楚是在一位朋友的酒宴上。” 她摇晃手中的空酒瓶说。感觉视线有点模糊。笑话, 难道几瓶啤酒真能把她给灌醉了? 为证明自己没醉, 她高声回忆和老楚在一起的种种片断: “那时在他面前, 我完全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他用那种叫人窒息的眼神看我, 一只手指按住我的嘴唇。哦, 云尘, 他是生就的调情高手, 我被酒神牵住了手, 一步步坠入飘飘欲仙的境界。我给他朗诵的第一首诗是狄金森那首著名的 ‘暴风雨夜’。” 去去只觉整个胸膛和脸颊都像着了火, 她闭了闭眼, 真热啊。 她将冰水杯子紧贴在脸上, 如入无人之境般吟起狄金森的 “暴风雨夜” : “暴风雨夜, 暴风雨夜!/我若和你同在一起/ 暴风雨夜就是/ 豪奢的喜悦。” 她反复吟诵, 热泪迸涌。
“去去?” 小鸥不安地拍拍她的手。云尘仿佛没瞧见去去的失态, 一手托腮, 呆呆看着窗外出神。
“豪奢的喜悦。” 去去痴语, 又灌进很多酒。
“你喝得太多了。” 小鸥试图拿掉去去手中瓶子, 去去身子一偏, 让她扑个空。 “没遇见老楚之前, 我也无法体会什么是豪奢的喜悦, 是他教会了我, 是他……” 去去打个嗝, 嘴里喷出一股酒气。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 伸手想拿云尘的酒杯。
云尘推开她, 眼里闪过一丝厌烦的光, 皱眉不悦道: “一提老楚, 你就做出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给谁看? 十年前如此, 现在还是如此, 真没出息。”
云尘冷哼一声, 转过脸去。去去恍若未闻, 她已管不住自己, 将一张发红的脸转向小鸥, 问: “小鸥, 你是英文系的博士, 你来解释什么叫豪奢的喜悦。你能吗?” 她问, 诡谲一笑, 不等小鸥有所反应, 再接着问: “你能吗?” 她问, 声音越叫越高, 惹来许多看热闹的眼光。
“你不能。” 去去指着她, 眼里布满血丝, 口齿含糊道: “你不能, 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什么是激情。” 她突然像不认识般, 直勾勾盯着小鸥。小鸥被看得莫名其妙, 只好借喝冰水缓解尴尬。
“去去, 你太过份了。” 云尘愠怒地叫。几瓶啤酒不该使去去糊涂到如此地步。云尘已认定她是在借酒消愁或借酒发疯。
“我……我过份?” 去去脖子僵硬地掉转过去, 舌头打着结, 脑子沉得直往下垂。看着云尘那张交织失意和恼怒的脸, 仿佛回到过去。多么熟悉的话, 多么相似的表情啊。那时, 云尘刚得知小鸥和贾涉好上, 她在去去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 “去去, 她/他太过份了。”
“去去, 她/他太过份了。” 云尘这句委屈的尖叫灌满去去的整个耳膜, 她一直没明白是男他还是女她。 她费力思索, 目光迟缓地从云尘身上移到茹小鸥脸上, 眼珠黑黝黝地闪着凌厉的光。
“去去?” 小鸥小心翼翼地喊。
去去蓦地对准茹小鸥, 低吼一声: “茹小鸥, 你太过份了。”
“去去。” 云尘的脸刷地白了, 气极大叫。
去去带责备的那声低吼, 如焦雷打在茹小鸥头上, 她只觉一阵晕眩, 很深的晕眩。她错愕地睁大眼睛, 似乎仍不敢相信, 去去这句话是冲她嚷的。她做错什么? 过份在哪里? 茹小鸥想问, 嗓子干得出奇。
与去去心有灵犀的云尘, 已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紧紧抓住去去的手腕, 轻轻拍着她, 像安抚一个正在胡闹的孩子: “听我说, 小鸥没有过份, 她一点不过份。她刚从加拿大的伦市来。 为我们今天的聚会, 她开了整整一天的车。 我们谁都没有她累, 你该好好敬她一杯才是。”
云尘这几句公平话, 使茹小鸥鼻子一酸。她扭过头, 抹去了溢出的泪水。
“不, 她就是太过份, 明知道你爱着贾涉, 还和他约会。她……她……” 去去推开云尘, 眼睛固执地锁住茹小鸥。眼前浮现的是那个十九岁的、爱穿一袭淡黄色衣裙的花季少女茹小鸥; 是那个曾使云尘妒嫉痛苦得要发疯的茹小鸥。
贾涉两字, 如当头一捧, 茹小鸥紧紧咬住嘴唇, 以此守住最后的尊严。
“你这个疯子。” 云尘跳起来, 用力拽她的肩膀, 恨极地摇撼着她。 她竭力压低的嗓音已带着哀求: “别再胡闹。” 她的眼睛尖利地瞪着她, 以此警告。
“我没胡闹。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要去找她讲清楚。她在, 在那里。” 去去嘴里哈出一口浓重酒气。 打着结的舌头, 突然灵活如蛇。
“去去。” 云尘还想阻止。
“你让她说吧。” 茹小鸥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过来。
“你别听她胡言乱语, 她喝醉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酒后才吐真言, 不是吗? 让她说吧。” 小鸥凄然一笑。
云尘心烦意乱地用手捧住额头, 谁知道去去会说出什么叫人难堪的话来?
“云尘, 你别烦恼, 听听我分析得对不对, 你就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了。” 去去怔怔看着云尘, 道: “我最受不了你的眼泪。 你长得美, 有女人味, 诗也写得好。 可你是贾涉渴望的处女吗?” 去去得意地问, 那神情语态一点都不像喝醉酒的人。她的问话使云尘和小鸥极度震惊地瞪大眼。
“你不是, 云尘。她茹小鸥才是, 她是贾涉跋涉万年寻找到的一位真正处女。”
茹小鸥听到此, 几乎不能呼吸。去去的话正残忍地迫使她面对过去。她的心被撕裂成碎片。
“男人爱处女, 因为英国的耶弗利斯曾经告诉我们, 说一个十全十美的处女需要一百五十年时间才造得成。而美国作家德莱塞讲得更富诗意, 他说: 处女的珍贵性是从天地间一切着魔的事物间吸取而来; 它来自一个半世纪以来吹过的青麦的南风。” 去去侃侃而谈, 讲到得意处, 发出两声尖笑: “哈, 听傻眼了吧? 身为女人, 竟不知道处女的珍贵性。后悔了吧? 那个把你变成女人的第一个男人是谁? 云尘? 还想得起来吗? 现在你该清楚自己失败的症结在哪里了? 很简单, 因为你不是处女。” 去去这一段有关处女的议论倒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云尘听着, 颇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原以为她会撒泼, 讲极难听的话让小鸥下不了台, 她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的。
“我看她真是疯了。” 云尘暗自松口气, 回过头对小鸥说。小鸥苍白失血的脸色吓了她一大跳。 “小鸥, 你----”
茹小鸥飞快站起来, 向门外冲去。
“你等等。” 云尘在后面叫。
泪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 茹小鸥浑身颤抖, 只盼尽快逃离身后那两张脸。 她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为什么?
茹小鸥漫无目的地走出酒吧, 街道拥挤, 充满人声和车声; 夕阳仍然明晃晃地挂在天边, 炙热的光烧灼着她的神经。她头晕目眩, 眼前金星乱舞。她闭了闭眼, 贪婪地呼吸口新鲜的空气, 摇摇晃晃想穿过马路。
她的胳膊被飞快拽住, 与此同时, 听到一个低沉关切的声音。
又是肖恩。他身边伫立着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肖如。
一接触肖如那对盈然欲语的双眸, 茹小鸥的心怦然一动, 混合着酸楚、爱怜、惆怅等种种感情。眼前的景致模糊了, 想找个地方, 好好地哭一场, 不受任何干扰。
“肖如, 小心扶阿姨过马路。” 肖恩轻声对女孩说。
肖如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白绸带系在脑后, 白色的无袖连衣裙, 白色的凉皮鞋。多么纯洁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啊。茹小鸥舍不得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两人过马路时, 茹小鸥回望着她, 心里涌动着难以形容的亲近感。
过了马路, 三人选了个僻静的角落站定。小鸥逐渐恢复平静, 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肖恩解释: “刚才和两位老同学聚会, 说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说着, 眉头又皱紧, 胸脯急剧地起伏, 重重喘了口气。肖恩意味深长地 “噢” 一声, 没说什么。
“你们?” 小鸥迷惑地看着他们, 不知怎么也会在百老汇相遇。
“我跟你说过, 肖如这孩子很爱戏剧。”
“哦, 对, 对对对。” 小鸥爱慕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肖如身上。 “这么小就能看莎士比亚了?” 说着, 将手搭在肖如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夏装, 两人同时感到对方的体温, 心灵莫名悸动。茹小鸥眼眶一热。
“小鸥。” 肖恩见此情景, 冲动地喊。
恰在那时, 云尘搀扶着去去走出酒吧。去去昏胀发热的脑袋被晚风一吹, 酒醒了一半,一眼瞥见街对面的肖恩和茹小鸥。
“肖沉。” 她不假思索地喊。
“你说谁?” 云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极目瞅了会, 不可思议地问: “你说跟小鸥站在一起的男人是肖沉?” 她继之哂笑一声: “你真是喝糊涂了。”
“你别说话。”去去屏息地盯着肖恩, 一步步过街, 脑子里激烈地拼凑着肖沉的形象。
“去去, 当心。” 一辆车从去去身边飞驰而过。云尘尖叫。小鸥和肖恩同时看到一步步逼近的去去。肖恩浑身一震, 匆匆和小鸥说声再见, 拉住肖如的手, 汇入人流。
小鸥见是去去, 心中憋着气, 不愿再和她们见面, 也一转身, 急遽拐入另一条街。
“肖沉, 小鸥, 你们出来。” 去去飞快穿过马路, 大叫。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奇怪, 我真的好像看见肖沉了。” 去去失望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