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中直諫者不止魏徵
貞觀中直諫者首推魏徵。
太宗嘗謂徵曰「卿前後諫二百餘事,非至誠何能若是?」
又謂朝臣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但覺其嫵媚耳。」
徵以疾辭位,帝曰「金必鍛鍊而成器,朕方自比於金,以卿為良匠,豈可去乎?」
至今所傳十思、十漸等疏,皆人所不敢言,而帝悉聽納之,此貞觀君臣間直可追都俞吁咈之盛也。(書經益稷: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書經堯典:帝曰:「吁!咈哉!」都、俞、吁、咈,均為感歎詞。都、俞表同意。吁、咈,表反對。都俞吁咈後引申為君臣議事融洽。)
然其時直諫者不止魏徵也。今案新舊唐書各傳:
薛收諫獵,帝即賜金四十鋌以獎之。孫伏伽諫元師律罪不當死,帝即賜以蘭陵公主園,直百萬,或以為太厚,帝曰「朕即位,未有諫者,是以賞之。」
溫彥博諫長安令楊纂失察罪不當死,帝即赦之。
虞世南諫田獵、諫山陵之制不宜過厚、諫宮體詩不宜作,恐天下從風而靡、諫勿以功高自矜,勿以太平自怠,帝嘗曰「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憂不理?」
馬周諫大安宮宜崇奉、宗廟宜親祀、樂工王長通等不宜賜官,帝購大宅直二百萬者賜之。
廬江王瑗姬侍側,王珪曰「陛下知瑗殺其夫而取之以為非,奈何又令侍左右?」帝即出之。諫祖孝孫雅士,不宜令教女樂。帝雖責之,明日悔,語房元齡令群臣勿因此不言。
姚思廉諫幸九成宮,賜帛五十疋。
高季輔指陳時政得失,帝賜以鍾乳一兩,曰「卿以藥石之言進,故以藥石相報。」
載冑諫修洛陽宮,帝嘉之。
張元素亦諫修洛陽宮,至以為甚於煬帝。帝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紂?」對曰「若此役卒興,同歸於亂耳。」帝嘆曰「我不思量,遂至於此。」命罷役,賜帛二十疋。
褚遂良諫寵魏王泰太過,帝納之。諫告成東岳,即罷封禪。張元素令史出身(掌理案卷、文書的小吏),帝問其履歷,元素慚不能對,遂良謂「元素已擢至三品,陛下不宜對群臣窮其門戶。」
帝常論山東人物,張行成言「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宜以東西為限。」帝善之,賜馬一匹、錢十萬、衣一襲。
裴仁軌私役門夫,帝欲斬之,李乾祐奏罪不應死。帝即免之。
權萬紀不能教太子承乾以正,帝欲誅之,柳範曰「房玄齡尚不能止陛下獵,豈可獨罪萬紀?」帝大怒,拂衣入,久之,獨召範慰諭之。
帝好與群臣論難,劉洎力諫,帝詔答曰「輕物驕人,恐由於此,敬當虛懷改之。」洎又言「近來上書人,或面加窮詰,恐致阻進言之路。」帝曰「卿言是也,當改之。」
此皆見於各傳者也。
魏徵嘗言「陛下導之使言,臣所以敢諫,若陛下不受,臣豈敢犯龍鱗?」帝嘗宴韋挺、虞世南、姚思廉等,謂曰「龍有逆鱗,人主亦然,卿等遂能不避觸犯,常如此,朕豈慮危亡哉!」是諸臣之敢諫,實由於帝之能受諫也。獨是仁善之君則能納誨;英睿之主每難進言。以太宗之天錫智勇,手定天下,制事決機,動無遺策,宜其俯視一切,臣下無足當意者。乃虛懷翕受,惟恐人之不言,非徒博納諫之名,實能施之政事,其故何哉?蓋親見煬帝之剛愎猜忌,予智自雄,以致人情瓦解而不知,盜賊蜂起而莫告,國亡身弒,為世大僇。故深知一人之耳目有限,思慮難周,非集思廣益,難以求治,而飾非拒諫,徒自召禍也。煬帝惡諫,曰「有諫者,當時不殺,終不令生於地上。」蘇威欲言不敢,因午日獻古文尚書,煬帝曰「訕我也。」即除名。蕭瑀諫伐遼,即出為郡守。董純諫幸江都,即賜死。由是人皆鉗口,至喪國亡身而不悟。(見吳兢疏)此太宗所親見也,惟見之切,故懼之深,正張廷珪所云「多難興邦,殷憂啟聖,皆以事危則志銳,情迫則思深也。」魏徵之諫亦動以隋為戒,謂「隋帝豈惡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長久哉?特恃其富強,不慮後患,驅天下以從欲,遂以四海之尊,殞於匹夫之手,陛下當鑒彼之失。」又曰「我之所代,實在有隋,隋氏亂亡之源,聖明所親見。隋之未亂,自謂必無亂;隋之未亡,自謂必不亡。所以甲兵屢動,徭役不息,至於身戮而猶未悟。今能思其所以亂則治矣!思其所以亡則存矣!」馬周亦言「煬帝笑齊、魏之失國,今之視煬帝,猶煬帝之視齊、魏也。」此當時君臣動色相戒,皆由殷鑒不遠,警於目而惕於心,故臣以進言為忠,君以聽言為急。其後勳業日隆,治平日久,即太宗已不能無稍厭魏徵,謂「貞觀之初,導人以言。三年後,見諫者悅而從之。近一、二年,勉強受諫而終不平。」是可知貞觀中年,功成志滿,已不復能好臣其所受教。然則懼生於有所懲,怠生於無所儆,人主大抵皆然。若後世蒙業之君,運當清泰,外無覆車之戒,而內有轉圜之美,豈不比太宗更難哉!
時政記
左右史起居注之外,有政事及奏對由宰相撰錄者,謂之「時政記。」
案舊書:唐初記注最詳備,蘇冕言「貞觀中每日朝退後,太宗與宰臣參議政事,即令起居郎一人執簡記錄,由是貞觀註記政事極詳。」
高宗時,許敬宗、李義甫用權,多妄奏事,恐史官書之,遂奏令隨仗便出,不得備聞機務。姚璹乃表請「仗下所言政要,宰相一人專知撰錄,是為時政記,每月封送史館。」宰相之撰時政記,自此始也。
據舊書云:璹罷後,其事遂寢。賈耽、齊抗,貞元時為相(德宗)又修之。耽、抗罷而事又寢。然憲宗嘗問李吉甫「時政記,記何事?」吉甫曰「是宰相記天子事,以授史館之實錄也。左史記言,今起居舍人是;右史記事,今起居郎是。永徽中(高宗),姚璹監修國史,慮造膝之言,外間或不得聞,因請隨奏對而記於仗下,以授史館,今時政記是也。」上曰「間有不修何也?」曰「面奉德音,未及行者,不可書付史官;有謀議出於臣下者,又不可自書付史官故也。」(憲宗紀)又裴休嘗奏言「宰相知印者撰時政記,或多載己言而略他人之言,史官莫得知。請自今宰相各自為記,令付史館。」(唐宰相不只一人,中書、門下、尚書長官及同平章事皆為宰相,而以掌印者居首位。)從之。(休傳)可見歷朝仍皆有時政記,未嘗廢也。
其後又稍變其例。穆宗時,宰臣崔植等奏請「坐日所有君臣獻替事宜,應隨日撰錄,號為『聖政記』,歲終付史館。」則不必每月送史館,至歲終始送矣。
文宗又詔「時政記因循日久,廢墜日多,自後宰臣奏事及臨時處分,委中書門下丞一人,隨時撰錄,每季送館。」則又不必宰相自撰,而令中書門下丞撰錄矣。然皆於紀錄政事,致其詳慎,可為後世法也。
天子不觀起居注
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歷代皆重其職。
唐太宗嘗欲觀起居注,朱子奢曰「恐開後世史官之禍,史官全身畏死,悠悠千載,尚有聞乎?」(子奢傳)
後至文宗益重其事,每入閣日,左右史執筆立於螭頭之下,宰相奏事得以備錄。宰臣既退,上召左右史更質證所奏是非,故開成政事最詳。(張次宗傳)(新唐書百官志:復置起居舍人,分侍左右,秉筆隨宰相入殿。若仗在紫宸內閤,則夾香案分立殿下,直第二螭首,和墨濡筆,皆即坳處,時號螭頭。)
帝嘗與宰相議事,適見鄭朗執筆螭頭下,謂曰「向所論事,亦記之乎?朕將觀之。」朗引朱子奢事對曰「史不隱善諱惡,人主或飾非護失,見之則史官無以自免,即不敢直筆。昔褚遂良亦稱『史記天子言動,雖非法必書,庶幾自飭也。』」帝曰「朗可謂善守職者,朕恐平日之言不合治體,庶一見得以改之耳。」朗乃上之。(朗傳)
後帝又欲觀魏謩起居注,謩曰「陛下但為善事,勿畏臣不書。」帝曰「我嘗取觀之。」謩曰「此史官失職也。陛下若一見之,自此執筆者須有迴避,後世何以示信乎?」乃止。
論者咎朗而是謩。
唐諸帝多餌丹藥
古詩云「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自秦皇、漢武之後,固共知服食金石之誤人矣!及唐諸帝又惑於其說而以身試之。
貞觀二十二年,使方士那羅邇婆娑於金飆門造延年之藥。(舊書本紀)高士廉卒,太宗將臨其喪,房玄齡以帝餌藥石,不宜臨喪,抗疏切諫。(士廉傳)是太宗實餌其藥也。其後高宗將餌胡僧盧伽阿逸多之藥,郝處俊諫曰「先帝令胡僧那羅邇婆娑依其本國舊方合長生藥,徵求靈草異石,歷年而成,先帝服之無效。大漸之際,高醫束手,議者歸罪於胡僧,將申顯戮,恐取笑外夷,遂不果。」(處俊傳) 李藩亦謂憲宗曰「文皇帝服胡僧藥,遂致暴疾不救。」(憲宗本紀)是太宗之崩實由於服丹藥也。
乃憲宗又惑長生之說,皇甫鎛與李道古等遂薦山人柳泌、僧大通待詔翰林,尋以泌為台州刺史,令其採天台藥以合金丹,帝服之,日加燥渴。裴潾上言「金石性酷烈,加以燒煉,則火毒難制。」不聽。帝燥益甚,數暴怒責左右,以致暴崩。(憲、穆二紀及裴潾、王守澄傳)是又憲宗之以藥自誤也。
穆宗即位,詔泌、大通付京兆府,決杖處死,是固明知金石之不可服矣!乃未幾聽僧惟賢、道士趙歸真之說,亦餌金石。有處士張臯上書切諫,詔求之,臯已去不可得。尋而上崩。是穆宗又明知之而故蹈之也。
敬宗即位,詔惟賢、歸真流嶺南,是更明知金石之不可服矣!尋有道士劉從政說以長生久視之術,(老子:「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即長生不老也。)請求異人,冀獲異藥。帝惑之,乃以從政為光祿卿,號「昇元先生」。又遣使往湖南、江南及天台採藥。(敬宗本紀)是敬宗又明知之而故蹈之也。(趙翼此段有誤。按本紀流趙歸真等,係文宗時事,而敬宗寶曆二年以趙歸真充兩街道門都教授博士,尚惑於其術也。至敬宗之崩,係劉克明等謀害,時年十八,在位僅三年。)
武宗在藩邸早好道術修攝之事,及即位,又召趙歸真等八十一人於禁中修符籙、鍊丹藥。(武宗本紀)所幸王賢妃私謂左右曰「陛下日服丹,言可不死,然膚澤日消槁,吾甚憂之。」(王賢妃傳)後藥發燥甚,喜怒不常,疾既篤,旬日不能言,宰相李德裕請見不得,未幾崩。是武宗又為藥所誤也。
宣宗親見武宗之誤,然即位後,遣中使至魏州諭韋澳曰「知卿奉道,得何藥術?可令來使口奏。」澳附奏曰「方士不可聽,金石有毒不宜服。」(澳傳)帝竟餌太醫李元伯所治長年藥,病渴且中燥,疽發背而崩。懿宗立杖殺元伯。(崔慎由、畢諴二傳)是宣宗又為藥所誤也。
統計唐代服丹藥者六君。穆宗昏愚,其被惑固無足怪。太、憲、武、宣皆英主,何為甘以身殉之?實由貪生之心太甚,而轉以速其死耳。李德裕諫穆宗服道士藥疏云「高宗朝有劉道合,玄宗朝有孫甑生,皆能以藥成黃金,二祖竟不敢服。」(德裕傳)然則二帝可謂知養生矣。
其臣下之餌金石者,
如杜伏威好神仙術,餌雲母被毒暴卒。(伏威傳)
李道古既薦柳泌,後道古貶循州,終以服藥歐血而卒。(道古傳)
李抱真好方術,有孫季長者,為治丹云「服此當仙去。」抱真信之,謂人曰「秦、漢君不遇此,我乃遇之,後升天,不復見公等矣!」餌丹至二萬丸,不能食,且死,道士牛洞元以豬肪、穀漆下之,病少間,季長來曰「將得仙,何自棄也?」乃益服三千丸而卒。(抱真傳)斯真愚而可憫矣!
惟武后時,張昌宗兄弟亦曾為之合丹藥,蕭至忠謂其有功於聖體,則武后之餌之可知,然壽至八十一,豈女體本陰,可服燥烈之藥,男體則以火助火,必至水竭而身槁耶?
玄宗五代一堂
肅宗為太子時生代宗,為嫡皇孫。生之三日,玄宗臨澡,嫡孫體弱,負姆嫌陋,更取他宮兒進,玄宗觀之不樂,姆叩頭言非是,玄宗曰「非爾所知,趣取兒來。」於是見嫡孫,玄宗大喜,向日視之曰「福過其父。」顧力士日「一日見三天子,樂哉!」(吳皇后傳)此已屬盛事。
又案舊書順宗紀:順宗生於肅宗上元二年,時玄宗尚為太上皇,是玄宗、肅宗、代宗、德宗、順宗凡五代共一堂,則不惟一日見三天子,且一堂有五代天子也。
唐有兩上元年號
年號重襲已見叢考前編,皆異代之君不知詳考,致有誤襲前代年號者。至唐則高宗有上元年號,而肅宗亦以上元紀年。高之與肅相去不過六、七十年,耳目相接,朝臣豈無記憶?乃以子孫複其祖宗之號,此何謂耶?
元順帝慕元世祖創業致治,而用其至元紀年,故當時有重紀至元之稱,衰亂之朝,不知典故,固無論矣!
德宗好為詩
唐諸帝能詩者甚多,如太宗、玄宗、文宗、宣宗皆有御製流傳於後。而尤以德宗為最。劉太真傳謂「帝文思俊拔,每有御製,輒命朝臣畢和。」
今案本紀:
貞元二年,宴群臣於麟德殿,賦詩一章,令群臣和。
四年,賜百寮宴曲江亭,賦重陽賜宴詩六韻。(唐時於長安東南曲江亭賜宴,稱「曲江宴」)
六年,又宴曲江亭,賦中和節賜宴詩七韻。
上已節,又宴,賦上已詩一章。
九年正月,朝罷,賦退朝觀仗歸營詩。
十年,曲江九日賜宴又賦詩。
十一年,賜宰臣兩省供奉官宴曲江,賦詩六韻。
十二年,御製刑政箴一首,又製中和樂武曲,於御殿奏之。
是年仲春,賜宴麟德殿,九日,賜宴曲江,皆賦詩。
十七年仲春及重陽賜宴曲江,亦皆賦詩。
十八年,九日宴馬嶙山池,亦賦詩,皆命群臣屬和。
此見於本紀者也。
貞元四年,九日之宴,帝親為詩序,令朝官和進,帝親考其詩,以劉太真、李紓等四人為上,鮑防、于邵等四人為次,張濛、殷亮等二十三人為下,李晟、馬燧、李泌三宰相之詩,不加優劣。(見太真傳)
韋綬在內直,帝作黃菊歌,顧左右曰「不可不示韋綬。」即遣人持往,綬即附和進。(綬傳)
又嘗製宸扆台衡二銘賜馬燧。(燧傳)
杜希全赴鎮天德,獻體要八章,多所規諷,帝製君臣箴賜之。(希全傳)
張建封入朝將還鎮,帝賦詩餞之。(建封傳)
此皆見於列傳者也。
今載其數首。
貞元四年曲江賜宴詩曰「早衣對庭燎,躬化勤意誠。時此萬機暇,適與佳節并。曲池潔寒流,芳菊舒金英。乾坤爽氣澄,臺殿秋光清。朝野慶年豐,高會多歡聲。永懷無荒戒,良士同斯情。」
其賜建封詩曰「牧守寄所重,才賢生為時。宣風自淮甸,授鉞膺藩維。入覲展遐戀,臨軒慰來思。忠誠在方寸,感激陳情詞。報國爾所尚,恤人予是資。歡宴不盡懷,車馬當還期。穀雨將應候,行春猶未遲。勿以千里遙,而云無已知。」
褒貶前代忠奸
式閭表墓為新朝激揚首務,(於生者則式其閭門,死者則表其墓,所以激勵宣揚。)所以表是非之公,新天下之耳目也。
唐武德元年,詔「隋高熲、賀若弼、薛道衡、宇文、黃純等,並抗節懷忠,陷於極刑,特贈官加諡。」
貞觀元年,詔「齊崔季舒、郭遵封、李琰以極言蒙難,褒敘其子孫。」則不惟贈卹死者,且官其後人矣。
麟德元年,又詔「訪周宇文孝伯子孫,授以官。」
此皆褒忠令典也。
貞觀元年,追論隋臣裴虔通手弒煬帝之罪,削爵流驩州。
七年,又詔「宇文化及及弟智及、司馬德戡、裴虔通、孟景、元禮、楊覽、唐奉義、牛方裕、元敏、薛良、馬舉元、武達、李孝本、孝哲、張愷、許宏仁、令狐行達、席德方、李覆等弒煬帝者,其子孫並禁錮,勿得齒敘。」此亦昭癉惡之公。
然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化及等已死,錮其子孫是矣。裴虔通尚在,而徒以前代之事,不復正以誅殛,僅配流遐裔,尚不免失刑也。
武后聖曆元年,又追貶隋楊素子孫,不許仕京官及侍衛。
諡兼美惡
唐制:三品以上皆得請諡,而其人之賢否不同,則必核其生平以定之。蓋猶存古道也。
皇甫無逸官於蜀,其母卒於京,無逸奔喪歸,在途而死。太常諡曰「孝」,王珪駮之,謂「無逸赴官,不與母偕,不可稱孝。」乃更諡「良」。
蕭瑀卒,太常諡曰「肅」,太宗以其多忌,改諡「貞褊」。
裴矩卒,初諡曰「恭」,劉洎以其侈肆駮之,乃改諡「縱」。
封儉卒,後奸邪事發,改諡曰「繆」。
許敬宗卒,博士袁思議「敬宗棄子荒徼,嫁女蠻落。」諡曰「繆」。敬宗孫彥伯請改諡,博士王福畤執不可,詔尚書省更議,以既過能改為恭,乃請諡曰「恭」。(新書謂更諡「蔡」。)
韋巨源卒,太常諡曰「昭」,李邕以其附武、韋為相,不當得美諡,雖不聽而議者是之。
楊炎卒,諡「肅愍」,孔戣駮之,改諡「平厲」。
高璩卒,博士曹鄴議其為相時,交游醜雜,請諡為「刺」。從之。
皆見於本傳。
是俱能存彰癉之公,不專以美舉阿人者。然其時已多請囑失實之弊。
李虞仲奏言「古者將葬請諡,今近或二、三年,遠或數十年方請,人歿已久,採諸傳聞,不可考信;取諸誄狀,亦多浮詞。請自今凡應得諡者,前葬一月,請考功太常定諡。在京者不得過半期,在外者不得過一期。若不請者,許考功即察行諡之。」(虞仲傳)蓋唐猶詳慎諡法如此。
後世惟賜諡者始得諡,即邀恩賜,自必其人履行無虧,故諡皆有美而無惡也。
唐追贈太子之濫
子帝而追帝其父,禮也。弟而追帝其兄,兄而追帝其弟,已屬過當。
如:玄宗追冊中宗子襄王重茂為帝,以重茂本韋后所立為帝後,退封襄王,故薨而仍以帝號還之,尚不失為厚。
玄宗又以兄憲讓己為太子得立,憲薨,追贈讓皇帝。
肅宗以長兄琮早薨,追贈奉天皇帝。
代宗以弟倓有功,被讒死,追贈承天皇帝。
皆禮之過者。然猶有說以處此。
至太子而追崇為帝,必其子即位而追帝之。
如:金世宗太子允恭以子章宗即位而諡為顯宗。
元世祖太子珍戩以子成宗即位而諡裕宗是也。
乃唐高宗之太子宏薨,而贈孝敬皇帝,則以父而追帝其子,不經之甚矣!
若追贈太子,必其曾為太子,或早薨,或不得其死,則仍復其舊稱。
如:中宗子重潤在高宗時已立為皇太孫,後為武后杖死。神龍初,贈懿德太子。
憲宗立子寧為太子,薨,贈惠昭太子。
文宗立子永為太子,後廢死,贈莊恪太子。
此父之追贈其子也。(太宗立子承乾為太子,後廢,薨不追封。高宗立子忠為太子,後廢死,封燕王。昭宗立子德王裕為太子,後劉季述廢昭立裕為帝,反正後,仍以裕為德王。)
中宗立子重俊為太子,後起兵誅武三思敗死,睿宗追贈節愍太子。
此以叔而贈其姪,亦以其曾為太子也。
高祖立子建成為太子,太宗殺之,即位後,仍贈隱太子。
高宗立子賢為太子,為武后廢死,睿宗追贈章懷太子。
玄宗立子瑛為太子,以讒死,肅宗仍贈太子。
此以弟而贈兄,亦以其曾為太子,還其舊物也。
懿宗子倚,為劉季述所殺,昭宗贈恭哀太子。
此以叔而贈其姪,亦以普、倚本應為太子,特以年幼未得立而還其舊物,尚不失為厚也。
至未為太子而死後追贈者,
如玄宗子琬薨,贈靖恭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