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8)

作者:周励    更新时间:2016-02-04 11:40:44

原来这家西班牙客户想搞讹诈,借着文件上的一点误差,想捞一笔,真是可恶卑鄙!我跑到中国银行纽约分行,找到L/C(信用证)部负责人Staller小姐。“这个客户想搞讹诈,他是我的新客户,第一次做生意,在波士顿展览会上向我公司定购中国包袋2万打。现在却拒付,否则要中国轻工业进出口公司出6000美元现金抵押文件差错,才付款结汇。我们要一起想想办法对付他,让他非付款不可!”

“信用证上明明规定一份正本,两份原件副本,为什么中国偏偏只寄一个正本?碰到这样的坏客户,他借法律搞你,我们银行又有什么办法?”Staller小姐说。

“我已经让国内快邮两份副本来纽约了。”

“可是从北京到纽约,最快也要四五天时间,而信用证后天就过期了!”

我也焦急不安,是啊,信用证一过期,连开证银行也无法控制付款了!那么,一切就要操纵在那个西班牙商人手中了!

“这样吧!”我立即有了一个主意,“Staller小姐,你一定要帮帮我的忙,不能让那个家伙白白诈去大陆6000美元啊!你有没有那张出口许可证的Copy?”

Staller小姐说:“我有啊!”

“那么快给我,我再去复印两张,马上给开证行送去!”

“可那是复印件啊,和副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除了正本外,其余都是一样的!它们的功用是一样的,无非是作参考备档而已!”

Staller想了想,说:“那么好吧,你拿去复印,但是我告诉你,客户仍然会拒付的。”

“客户拒付有什么用,只要他的银行认为已经符合付款条件,就得立即付。Staller,请中行立即为我出一个文件!”

“什么文件?”

我迅速在纸上写下了一行英文,递给她,翻译成中文是:

根据我们向美国海关查询,只有许可证正本为美国政府所需,副本为进口商备案用。兹交上许可证复印件副本两张,请迅速付款提单。

我说:“快拿去打印、盖章,我马上给开证行送去。”

Staller看后,说:“好吧,试试看吧!”她作为中国银行的雇员,也竭力帮助中国避免损失。

这样,下午我带着盖有中国银行红图章的文件,跑到开证银行——美国汉诺华银行。那个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信用证负责人看了后,立即调出了这份信用证的所有文件,他仔细对照了每项条款,对我说:“好了!现在全部符合付款条件,我们今天下午就付款结汇。”我马上又想到那个西班牙人奸诈的声音,问:“那么如果开证人坚持拒付呢?”“那也没用,在信用证有效期间,银行有权控制付款,不过,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超过期限,你可真得拿6000美元来啊!不然谁去收你的货?”

我走出汉诺华银行,如释重负,一块石头落地。第二天,Staller告诉我,收到了对方银行的全部货款。我立即给那个西班牙商人打了电话:

“你这个坏家伙,你听着,全中国今后都不屑再与你做生意!”

这时候,我在客户眼里可能已经不再是柔声细语的清纯女子,而是河东狮吼了。不过,遇到这么坏的客户,不要讲是河东狮吼,就是山呼海啸,也不过分。

我挂下电话,把这个客户从我电脑中的客户一栏中划掉了。

又过了三天,一份轻工业进出口公司的快邮到了,里面是两份信用证副本和一个公函,上面写着:

很抱歉遗漏了副本文件,现寄上,请速洽客户付款。

这两个副本被我扔进了垃圾桶。火已经扑灭,还要水龙头有什么用?我自嘲地想:干上进出口贸易这行,我这个消防队员,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场大火等我去扑灭呢!

现在,我公司手中有二十多家美国客户,近二十家中国大陆进出口公司,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强有力的销售网。有不少朋友问我:“你是怎么处理这么庞大、复杂的人际关系的?”人际关系这门学问,你在研究生院是学不到的,国内广泛叫作“关系学”,所谓“烟酒开路”、“内线后门”,听说搞外贸的甚至还有在国外开账号和设金库的。不知怎么,我却与这些毫不沾边。首先是和美国人打交道,我觉得关系学太简单了。你的工作表现,就是最好的“关系学”基础。至于私人交往,和一般客户之间是每年圣诞节互赠卡片一张,如此而已。合作特别密切的客户,会请你去参加私人的宴会、舞会,或者把你介绍给他的其他生意伙伴。

五年来,我在美国客户身上花的钱,可以说加起来不超过100美元。作为一个女子,我从不轻易请美国客户吃饭,也不轻易送礼,因为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仅仅靠我的工作,我相信就能把客户紧紧地吸引在我公司身边,而对合作不利、信用不好的客户,我马上从名单上删除。几年来,渐渐筛选出一个可靠的客户网,其中不少富商巨贾和社会名流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而对国内,就不这么简单了。因为中国太穷,那些外销员为国家经营着上百、上千万美元的生意,终年忙碌操劳,却领着刚够维持生活水平的低廉工资,有的连房子都分配不到。说心里话,我十分佩服他们。我在文章一开始就讲过,我在国内国外没有任何背景,一切从零开始,经常听到一些老朋友讲:“我在外贸有关系!”“我有亲戚在外贸!”而我不仅没有那些内线关系,也不想要什么内线关系,一切光明正大,明来明往。我需要什么货,就往国内发电函,而国内通过一二笔生意,在函、电的来往中了解你的能力,信誉也就从无到有,从而建立了一个新的友好关系。或者到广交会去,那里的人对前来的外商是充满诚意和热情的,只要你需要他们能供应的商品,都会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于是,新的关系又建立了……我感到中国有一支素质很好的外销员队伍,他们工作努力,生活俭朴,每个人头上都顶着创汇指标的巨大压力。我和他们中的不少人同样在红旗下长大,同样是老三届,同样去过北大荒兵团,如今,我是美国外商老板,他们是同我谈判的外销员,眼看着我一年年地强大,财富不断地扩展增长;而他们却拿着几乎不变的工资,穿着十年一袭的西装,手里拿着贴着橡皮膏的计算器……而他们能如此平静、友好地看待我,没有妒火,没有诡计,没有任何私人要求……这使我产生了极大的恻隐之心。我真想把命运之神赐给我的甘露,让每一个人都分享一下……

大陆的外贸推销小组到美国来,我是不惜花钱的。大陆小组一般总是四五个人,代表几个科室,而和我做生意的往往只是其中的一两个人,但我总是一律平等对待。我请他们吃饭,带他们去看自由女神,帝国大厦,送他们到大西洋赌场,再给他们每人50美元去赌个痛快——当然他们大多数只肯赌两三块钱,其余的钱则收起来。有时我给每人买一个照相机,或者给每个女士买一条金项链……由于这都是不到百元的小礼物,而且是公开给访问小组的每一个人的。所以他们一开始总是推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好意思收下,然后由领队的(往往是公司行政领导,与我的业务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说:“收下吧!”于是大家高高兴兴地收下礼物,终于皆大欢喜,也没有任何思想负担,我更没有行贿的思想恐惧。

纽约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如果每天没有发生这么多的犯罪案件,可以说这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城市。高耸入云的世界贸易中心,典雅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金碧辉煌的林肯艺术中心,绿草如茵、碧波荡漾的中央公园……每次贸易小组来,我都和他们分享着第一次看见纽约的惊叹和喜悦。我们在大街上大声地说着中国话,爽朗地笑着,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着,拍下一张张纽约街头的难忘镜头……这就是我的“关系学”——既不是香港式的,也不是美国式的。不少香港商人一到中国内地就到处塞暗钱、访私线,结果使不少人上当,由于被金钱诱惑而下水,最后东窗事发被开除公职、判刑坐牢。港商的这种手段害人非浅,不仅害个人,也害国家。有些人拿了港商的好处,便抛低价、结果引起市场混乱,竞相削价,肥水外流……香港式的关系学不足学矣!也不能是纯美国式的,美国客商最多是请小组吃一顿午餐,有的连宴请都没有,“来了,欢迎!欢迎!坐下。”于是端上一人一杯清咖啡,又苦又涩。有一个蓝眼睛的犹太商人对我说:“从我祖父和中国做贸易,直到我父亲接班,然后又将公司传到我手里,我们从来、从来没有请过中国人吃饭,都是中国人请我们……”这句话令我恶心。这种视中国为肥肉,却对中国人民没有丝毫感情的人,我会毫不犹豫地从名单上划掉。而对大多数美国商人来说,只是一种习惯,他们要么挥金如土,大摆宴席,以显示他们的阔绰和社会地位;要么小气吝啬,啃一根酸黄瓜当作午餐,与东方民族的古道热肠、待人以礼的胸怀相比,在他们的咖啡桌上,只能冒出一股怪怪的焦糊气味……到了1988年,我向我的所有美国客户规定:只要有中国贸易小组来公司访问,一定要由总裁出面宴请,否则免谈生意。在我的压力下,硬是把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关系学”向前推了一步。

请大陆外贸小组的代表团吃饭,我一般都选择在纽约第五大道上的“忆湘园”湖南饭店或者在中国城的“喜相逢”海鲜酒家。由于大陆小组常常喜欢去中国城逛街买东西,因此,“喜相逢”也成了我公司时常宴请的地方。这里冬天有各式火锅,五十几种海鲜琳琅满目,任意挑选;夏天有各种时令名菜、鲜果,店堂内红木雕刻的圆台和背椅及宽阔闪光的明镜,给人一种东方的舒适和明静的感觉。而在1986年,我的感觉却不是这样的。那年暑假我在这家餐馆(喜相逢)打工,端盘、擦桌扫地,每天干得腰酸腿疼。为了挣足下一学期的学费,我咬紧牙关,白天给一个美国家庭看护孩子,晚上就跑到中国城“喜相逢”干到深夜。每天夜里,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路过街心花园的塑像时,我常常停下脚步,把头靠在塑像的大理石座上歇一口气。这时,我就会想起巴金在《激流三部曲》中的那段序言:

晚上十一点钟后,我和朋友Jie从夜校出来。脚踏着雨湿的寂静街道,眼望着杏红色的天空,望着两块墓碑似的圣母院钟楼,一股不能熄灭的火焰又在我心里燃烧起来。有一次,我走到了卢梭的铜像脚下,不由自然地伸手去抚摸那冰冷的石座,就像抚摸一个亲人,然后我抬起头,仰望着那个拿了书和草帽、站着的巨人,那个被托尔斯泰称为“十八世纪全世界的良心”的思想家。我站了好一会儿,我完全忘记了我的痛苦……过去的回忆又来折磨我了,我想起上海的生活,想起了那些在斗争中的朋友。我想到过去的爱和恨、悲哀和欢乐、受苦和同情、希望和挣扎,我想到过去的一切,那股不能熄灭的火焰又猛烈地燃烧起来……

这激流永远动荡着,不曾有一个时候停止过,而且也不能够停止……

现在,我也站在这样一个塑像下面,像巴金当年在巴黎留学一样。那么,我的激流呢?我问自己:我到美国来,难道只是充当一个苦劳力吗?我抬眼望着纽约的星空,是这么湛蓝;夜,万籁俱寂,只有不远处世界贸易中心姐妹楼的大厦中,仍然放射出彻夜通明的灯光。我抬眼望去,想起了我那不止一遍的决心和诺言:“总有一天,有一格窗子会是我的!”于是,我在黑夜中伸出手,让那些窗格的灯光映在我的手上,仿佛在指尖中跳动……“好不容易来到美国,我一定要成功!”我对自己不下一千次地说着,一时间,浑身又充满力量,我大踏步地向黑暗中那黑黝黝的地铁入口处走去……

不到两年,我真的成了“喜相逢”的座上客。每次一推门进店,那个胖头大脑的老板就大声相迎:“周小姐!里面请!今天来多少人啊?”或者说:“周小姐,今天刚刚进了巴拿马的海参,是上等货,要不要做一个尝尝鲜?”随我来的贸易小组代表,谁也不会想到,不久之前,我曾穿着沾满油腻的饭店制服,在厨房、炒间忙碌,为一桌桌嘉宾食客端盘换碟。而我的师傅,现在仍微笑着,为小组的每个人斟酒。扫地的人还在扫地,洗碗的人还在洗碗,连“喜相逢”门口那个坐在街口卖粽子的,也还是那张小竹椅,和一个深色的竹蒸笼,只是他的头发开始变得花白……三年、四年、五年……为什么有的人的一生,永远一成不变呢?如果我不奋斗、不努力,会不会还在这里打工端盘,像门前那个卖粽子的人那样,一做到老呢?

时光倏然而逝,当我从自己购买的公寓的窗子往外望去,只见中央公园一片绿郁葱葱,如一片美丽的绿涛,映衬着曼哈顿摩登雄壮的大厦群,宛如一幅油画。中央公园!我是因为喜欢它,才买下了门前的这个公寓。我憎恨那一群黑色的少年色狼,在1989年夏天**了一位慢跑的白人女子,它震动了全世界,玷污了中央公园美好的名誉。在这神秘的、一百多年的大公园里,耸立着全世界著名音乐家、诗人、文学家的铜塑像。我曾徘徊在贝多芬花坛前,在心中弹奏着他的《月光奏鸣曲》;瞻仰着莫扎特那睿智的鼻子,我在歌德塑像前背诵着他在《浮士德》中的诗篇;我抚摸着托尔斯泰冰凉的前额,从这里面涌出了伴随我度过少女时代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复活》……

这时,我多么依恋我在大陆度过的日子!和文学朋友倾谈到深夜,沉浸在《根》、《百年孤独》、《肮脏的手》的辩论中。在普陀山的电视剧创作学习班中,一群群怀抱文学志向、幽默风趣的“小作家”们在月色下的海滩上跳舞、豪饮,编着笑破肚皮的即兴诗;在上海电影制片厂的创作楼中,那些出了几十部电影的大编剧们,居然战战兢兢地跑上楼来,向我们这些“现代派准编剧”们讨教……在大陆时的精神生活,对一个文学青年来讲,是多么丰富!尽管贫穷、官僚、许许多多条条框框包围着我们,但我们仍感到活得像个“精神贵族”。到了美国后才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啊!现在,尽管我们拿到绿卡,或者宣誓成为美国公民,但这块美利坚国土,在精神上是不属于我们的。我们不喜欢摇滚乐,不喜欢看到黑人染了黄发,男的扮成女相,抱着吉他在台上跺脚狂叫,我们不喜欢那千篇一律的肥皂剧、谋杀片。有了钱,我们也不会像美国人那样去买游艇,买飞机。穿全身名牌或全身不名牌,对我们来讲也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14岁怀孕,或去搞同性恋,去吸毒、去酗酒……而这些都是美国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越是富有的人越要吸毒。几个现代名歌手、名演员都吸毒死了,或者是患艾滋病死了。我刚来美国时,在佛罗里达州一家百万富翁家工作,他的枕头下就放着海洛因毒品!

正如罗素所说,在18世纪,作为西方世界“绅士”的标志之一,是对文学、绘画和音乐的鉴赏情趣,而现代西方社会,一个人挣钱的多少成了公认的衡量智力水平和社会等级的尺度。一个发了大财的人一定是个聪明的人,反之,这个人就肯定不聪明。美国的儿童从很小的时候起,便知道这是惟一要紧的事。如果哪一种教育、哪一门课程中没有金钱价值,他们才不愿为此下功夫呢!甚至有些孩子很羡慕那些能够吸大量毒品、为所欲为的富豪。甚至政治家也吸毒,美国首都华盛顿市的黑人市长,号称有一天要竞选总统的莱瑞,就是因吸毒而被逮捕的。

我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作为一个以美国商场为生活背景的人,头脑,应当是商人的头脑;但灵魂,不是商人的灵魂;也不能把自己的灵魂和时间都卖给那些灵魂也是商人的商人!

我时常抛下一大堆业务,跑入完全不同的生活圈子和社会圈子中。有一次,中国美术家协会到纽约来办《现代中国油画展》,由石油家海夫纳先生赞助。纽约海外电视台来找我,让我当这次展览开幕式的主持人。我一直喜欢油画,来参展的一些画家还是我在北大荒的荒友呢。那天,我采访了艾轩、王沂东、王怀庆……也采访了前来参加开幕式的美国电视台著名的女主持人芭芭拉·瓦尔特斯、国际著名乡村歌手约翰·丹佛。后来,我家给我来电话,说:“我们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节目中看到你了,你在采访一大群中国画家和美国人!”那次节目不仅在全美播放,北京中央电视台也做了全部转播。中国画家陈逸飞在纽约举办的几次画展,也是由我为纽约海外电视台主持的采访。我到靳羽西家和她尽情尽兴地聊天,她原来也在纽约海外电视台工作过,我们是同一个师傅带的。

我去欧洲旅游度假,眺望阿尔卑斯山脉时,使我想起了牛虻和琼玛;在瑞士又使我想起托尔斯泰的小说《琉森》——当我17岁看这本书时,多么羡慕琉森的美景!那时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来到托尔斯泰曾经住过的大酒店,在阳台上观赏着和他老人家眼里同样的琉森的黄昏美景。我常常几小时沉浸在演奏古典音乐的“林肯艺术中心”,陶醉于天籁般的美妙旋律之中,让音乐洗涤我的心灵。而我最爱干的事就是一头钻进书店或图书馆,浏览各种各样的真实动人的传记,如当今红歌星、白宫的贵客桃莉·巴顿,出身在一个贫穷的有十一个孩子的农民家庭。少年时,她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经过多年奋斗,终于用她热情、乐观的歌声征服了观众。电影电视明星露西·鲍尔被艺术学校开除,说她没有艺术天才。她历经挫折,到40岁那年才扮演到第一个角色,从此以她特别的幽默和演技,在舞台上红到逝世。声名显赫的洛克菲勒家族的溯源,是一个一天不能维持三餐的穷修理工家庭……而林肯总统在年轻时曾是个失业的、前途无望的人。后来他自己着手开办企业,可是不到一年企业便倒闭。在以后的17年时间里,他不得不为偿还因企业倒闭所欠下的债务而到处奔波,历尽挫折和苦难。从事政治生涯后,九次竞选九次失败,但他仍然不懈地追求,终于当上了总统,领导了伟大的南北战争。最后在剧院中被人暗杀……我常常忘了周围的一切,在第五大道52街上的B.Dalton书店,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在洛克菲勒中心中华新闻文化图书馆,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如饥似渴地沉浸在这些鼓舞人心的书籍中,仿佛又回到了在上海度过的“文学生涯”那种无忧无虑、寻找精神食粮的生活中。我同样迷恋于各种真实事件的传记电影,像《左拉传》、《伟大公民》、《玛丽·安东奈特皇后的一生》、《一个女人的故事》、《紫色》、《矿工的女儿》……当我看到这些从无声无息的普通人,经奋斗而成为搅动社会舞台的人物,成为政治家、作家、艺术家、金融企业家,我的内心便燃烧起一股抑制不住的火焰。正如培根所说:没有奋斗就没有人生!人是自己幸福的设计师。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奋斗,继续奋斗!”我打算写小说,反映我的同一代人的痛苦和挫折、希望和欢乐,我也打算写电影,写北大荒的风雪,写纽约第五大道的商场风云,写我和麦克东西融合的生活和爱情,写留学生的迷惘与追求……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把我的业务统统推开,去写小说、写剧本、去旅游非洲、印度、中东沙漠……而我最大的愿望,是回到自己的祖国——不是作为美国华裔商人,而是作为一个游子,一个女儿,一个70年代的北大荒兵团战士——回到我梦魂萦绕的故乡,报答祖国的同胞和这片可爱而又悲壮的、哺育了我的土地……

生活是美好的,尽情地享受生活,尽情地创造明天吧!我想起一位古希腊哲人的话:“永远用炽热的、宝石般的火焰燃烧,并且保持这种高昂的境界,这便是人生的成功了!”

1991年6月20日

纽约 洛克菲勒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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