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边上的蒋庄有十户人家,此地河网密布,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蒋庄就有九户打鱼的,只有蒋沙发一人喜欢玩枪弄狗,他还异想天开,决定驯化猎狗捉鳖。
蒋沙发的那条猎狗确是条好狗,浑身乌黑,油光水滑,眼睛亮如宝石,转动如流星。它向上蹦能抢住低飞的麻雀,跳水能追咬野鸭,至于平地上的黄鼠狼、旱獭、狗獾子,只要落进它的眼,没有一样能逃掉的。它还很热情,凡是主人打招呼的客人,它都摇尾表示欢迎,所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哈哈。
一天,蒋沙发弄来三只斤把重的鳖,当着哈哈的面,放一只在地上,任其爬,然后一脚踩背,用手揪住鳖后裙,提起来,那鳖伸长颈子往后勾,想咬人的手指,但是够不着,挣扎了一会,只得垂下颈子。哈哈打着响鼻,来回转圈子,表示看得很有趣味。蒋沙发当下把手里的那只鳖宰杀红烩,把鳖头、鳖爪、鳖骨统统奖给哈哈吃,它吃得津津有味,贪婪的眼睛望着蒋沙发,那意思很明白,这四脚爬的东西味道真不错。这蒋沙发深通狗性,赶忙从竹笼子里又提出一只鳖,故装失手,鳖掉在地上就爬,他故装去追,并大声怂恿哈哈:“哈哈,快追!哈哈,快抓!”哈哈蹦跳过去,伸出右前脚踩住鳖背,伸嘴一口咬住鳖后裙,那鳖勾起长颈子想咬狗嘴,但够不着,而哈哈则特别兴奋,咬着鳖像赛马似地满场绕圈子,逗得蒋沙发一家人哈哈大笑。蒋沙发驯狗捉鳖的准备工作非常仔细,那只深一米半的陶缸早已埋在场角的泥潭里。他蹲在缸边,用口语和手势示意哈哈把鳖放进缸里。哈哈听到蒋沙发的嘘叫,站在那里愣了一会,立即领会主人的意思,跑过来把鳖放进缸里。哈哈站在缸口,盯着在缸底里团团乱转的鳖,高兴地“卡卡”地打着响鼻。蒋沙发立即拿出一条煨熟的黑鱼,丢给哈哈吃,算是对它的奖励。
晚上,蒋沙发穿着防蛇高筒靴,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鱼叉,领着哈哈去捉鳖。鳖有个习性,从暮春到深秋这段时间里,喜欢夜间上岸觅食。哈哈的嗅觉特别灵敏,它的鼻腔里有二亿二千万个嗅觉细胞,能区别二百万种不同物质不同浓度的味道,鳖的蛋白质分子已在它的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一墩芦苇丛边,哈哈停步,悻悻哼哼,不肯前进。“附近有鳖! ”蒋沙发暗喜。他用鱼叉轻轻拨开苇秆,手电筒光扫描过去,只见一只足有两斤重的青壳鳖,静静地趴在那里,尾后有一个碗口大的泥潭,辣椒似的尾巴垂进泥潭,显然,是在产卵。蒋沙发用力在哈哈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哈哈真机灵,悄悄走过去,举起右前脚踏住鳖背,用嘴一咬,叼起了这只青壳鳖。鳖显出愤怒的样子伸长颈子,游转着尖脑袋想咬狗嘴。哈哈不知该怎么办。蒋沙发猛一跺脚:“快回去,丢进缸里!”哈哈听了撒腿就跑……
蒋沙发回家一看,见那只青壳鳖已在缸底里爬着,而哈哈不见了。他高兴得差一点掉下泪来。第二天一早,哈哈用脚扒门,“沙沙拉拉”的响。蒋沙发起床开门,哈哈冲进来,尾巴直摇,快乐地绕着主人打圈子,还跳起来咬他的衣襟。“这是喜兆”,蒋沙发连忙走到陶缸边,一看,竟有五只鳖缩在那里。怪不得一直没见到它的影踪,原来这是哈哈出征一夜的战果。蒋沙发激动得一屁股跌坐缸边,顺手把哈哈搂抱在怀里。
哈哈继续捉着鳖,不论捉多少,蒋沙发每次杀一只,都让哈哈分享。哈哈捉鳖有了名气,但出猎中也吃过几次苦头。有一天半夜,哈哈惨叫着跑回来,还用脚踢门。蒋沙发开门一看,一只三斤重的老鳖,狠狠咬住了哈哈的耳朵,而哈哈则死咬着鳖裙。鳖很凶狠,咬住东西是死不松嘴的。此时,哈哈狼狈不堪,歪着头,龇牙咧嘴,一副可怜相。蒋沙发毕竟是个猎人,经验丰富,他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头发,刺进老鳖的鼻孔。老鳖熬不住痒,“屁”地一声松了嘴。哈哈跳起来,冲着老鳖狂叫,作出扑咬的架势,表达着它的愤怒,一家人望着它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三年之后,一件非常事件终结了哈哈的捉鳖生涯。也是一个半夜里,哈哈回来撞门,但是没有叫声。蒋沙发开门一看,吓了一个半死,一条两米半长的火赤练蛇绞着哈哈的脖子,而哈哈死咬着蛇头,四脚发抖,两眼直泛白。蒋沙发顾不得一切,用铁钳般的手从狗嘴里揪出蛇头,一圈一圈退下来,绞、拧、捏、敲,把条七八斤重的蛇弄成了一条烂麻绳。他怕吓着家里人,把死蛇丢到外面的河里。哈哈不叫不哼,浑身筛糠似地抖,直往蒋沙发床下钻,显然,它吓昏了。
自此以后,哈哈再也不敢独自外出捉鳖了,那条绞住它脖子的火赤练蛇将使它害怕一生。蒋沙发长长地叹了一阵子气,觉得一幕令人欢欣的好戏已经结束。他摸摸哈哈的头,站起来,双手抓起陶缸,举起来,摔下去,“叭”一声响,碎成破片。然后,他找来铲子,填平了埋缸的泥潭。哈哈站在旁边,看着,然后夹紧尾巴、垂着头,踱到屋檐下,盘着身子晒太阳。儿子惊奇地问:“哈哈今后不捉鳖了?”蒋沙发不搭理。他不识字,在床头木板上划满了杠杠,一条杠就是一只鳖,加起来一算:四百二十一。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是哈哈对主人的贡献。他没有说起那火赤练蛇的事,只是说:“人会老,狗也会老的。人还得退休,狗干不动了,也得休息,哈哈为我家挣了上千元钱,从今天开始,我宣布它‘退休’!”
到今天,哈哈还活着,不过,它只是蒋沙发解闷的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