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城东 01

作者:杨炫之    更新时间:2013-08-07 09:03:24

城东明悬尼寺,彭城武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门外石桥南,穀水周围,绕城至建春门外,东入阳渠石桥。桥有四柱,在道南,铭云:“汉阳嘉四年将作大匠马宪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颓桥,柱始埋没。道北二柱,至今犹存。衒之案刘澄之《山川古今记》、戴延之《西征记》并云“晋太康元年造”,此则失之远矣。

按澄之等并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征役,暂来经过;至於旧事,多非亲览,闻诸道路,便为穿凿,误我后学,日月已甚!

有三层塔一所,未加庄严。

寺东有中朝时常满仓,高祖令为租场,天下贡赋所聚蓄也。

龙华寺,宿卫羽林虎贲等所立也。在建春门外阳渠南。寺南有租场。

阳渠北有建阳里,里有土台,高三丈,上作二精舍。赵逸云:“此台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层楼,悬鼓击之以罢市。有钟一口,撞之闻五十里。太后以钟声远闻,遂移在宫内,置凝閒堂前,讲内典,沙门打为时节。初,萧衍子豫章王综来降,闻此钟声,以为奇异,造《听钟歌》三首行传於世。

综字世□,伪齐昏主宝卷遗腹子也。宝卷临政**,吴人苦之。雍州刺史萧衍立南康王宝融为主,举兵向秣陵,事既克捷,遂杀宝融而自立。宝卷有美人吴景晖,时孕综经月,衍因幸景晖,及综生,认为己子,小名缘觉,封豫章王。综形貌举止,甚似昏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综遂归我圣阙,更改名曰赞,字世务,始为宝卷追服三年丧。明帝拜综太尉公,封丹阳王。永安年中,尚庄帝姊寿阳公主,字莒犁。公主容色美丽,综甚敬之,与公主语,常自称下官。授齐州刺史,加开府。及京师倾覆,综弃州北走。时尔朱世隆专权,遣取公主至洛阳,世隆逼之。公主骂曰:“胡狗,敢辱天王女乎?我宁受剑而死,不为逆胡所污。”

世隆怒之,遂缢杀之。

璎珞寺在建春门外御道北,所谓建阳里也,即中朝时白社地,董威辇所居处。

里内有璎珞、慈善、晖和、通觉、晖玄、宗圣、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

里内士庶二千馀户,信崇三宝,众僧刹养,百姓所供也。

宗圣寺有像一躯,举高三丈八尺,端严殊特,相好毕备,士庶瞻仰,目不暂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腾辉,赫赫独绝世表。妙伎杂乐,亚於刘腾,城东士女多来此寺观看也。

崇真寺比丘惠凝死一七日还活。经阎罗王检阅,以错名放免,惠凝具说:“过去之时,有五比丘同阅。一比丘云是宝明寺智圣,坐禅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是般若寺道品,以诵四十卷涅槃,亦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融觉寺昙谟最,讲《涅槃》、《华严》,领众千人。”阎罗王云:“讲经者心怀彼我,以骄凌物,比丘中第一粗行。今唯试坐禅诵经,不问讲经。”其昙谟最曰:“贫道立身已来,唯好讲经,实不闇诵。”阎罗王敕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昙谟最向西北门,屋舍皆黑,似非好处。有一比邱云是禅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辈檀越,造一切经,人中象十躯。”阎罗王曰:“沙门之体,必须摄心守道,志在禅诵,不干世事,不作有为。虽造作经象,正欲得它人财物;既得它物,贪心即起,既怀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烦恼。”亦付司,仍与昙谟最同入黑门。有一比邱云是灵觉寺宝明,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成,即弃官入道。虽不禅诵,礼拜不缺。”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门。”太后闻之,遣黄门侍郎徐纥依惠凝所说,即访宝明寺。城东有宝明寺,城内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觉、禅林、灵觉等三寺。问智圣、道品、昙谟最、道弘、宝明等,皆实有之。议曰:“人死有罪福。即请坐禅僧一百人,常在殿内供养之。”诏“不听持经象沿路乞索,若私有财物造经象者任意。”凝亦入白鹿山居隐脩道。自此以后,京邑比丘,悉皆禅诵,不复以讲经为意。

出建春门外一里馀至东石桥南北而行,晋太康元年造。桥南有魏朝时马市,刑嵇康之所也。

桥北大道西有建阳里,大道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河间刘宣明宅。神龟年中,以直谏忤旨,斩於都市讫,目不瞑,尸行百步,时人谈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誉,精通经史,危行及於诛死。

魏昌尼寺,阉官瀛州刺史李次寿所立也。在里东南角,即中朝牛马市处也,刑嵇康之所。东临石桥,此桥南北行,晋太康元年中朝时市南桥也。澄之等盖见北桥铭,因而以桥为太康初造也。

石桥南道有景兴尼寺,亦阉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辇,去地三尺,施宝盖,四面垂金铃七宝珠,飞天伎乐,望之云表。作工甚精,难可扬搉。像出之日,常诏羽林一百人举此像。丝竹杂伎,皆由旨给。

建阳里东有绥民里,里内有洛阳县,临渠水。县门外有洛阳令杨机清德碑。

绥民里东崇义里,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地形显敞,门临御道。时有隐士赵逸,云是晋武时人,晋朝旧事,多所记录。正光初,来至京师,见子休宅,叹息曰:“此宅中朝时太康寺也。”时人未信,遂问寺之由绪。逸云:“龙骧将军王濬平吴之后,始立此寺。本有三层浮图,用砖为之。”指子休园中曰:“此是故处。”子休掘而验之,果得砖数十万,兼有石铭云:“晋太康六年,岁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仪同三司襄阳侯王濬敬造。”时园中果菜丰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号为圣人。子休遂舍宅为灵应寺,所得之砖,还为三层浮图。好事者寻逐之,问:“晋朝京师,何如今日?”逸曰:“晋时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与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以来,二百馀年,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皆游其都邑,目见其事。国灭之后,观其史书,皆非实录。莫不推过於人,引善自向。

苻生虽好勇嗜酒,亦仁而不煞。观其治典,未为凶暴,及详其史,天下之恶皆归焉。苻坚自是贤主,贼君取位,妄书生恶。凡诸史官,皆是类也。人皆贵远贱近,以为信然。当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问其故。逸曰:“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尽生民之能事,为君共尧舜连衡,为臣与伊皋等迹。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尘;执法之吏,埋轮谢其梗直。

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辞损实。”当时构文之士,惭逸此言。

步兵校尉李澄问曰:“太尉府前砖浮图,形制甚古,犹未崩毁,未知早晚造?”

逸云:“晋义熙十二年,刘裕伐姚泓,军人所作。”汝南王闻而异之,拜为义父。

因而问:“何所服饵,以致长年?”逸云:“吾不闲养生,自然长寿。郭璞尝为吾筮云,寿年五百岁。今始馀半。”帝给步挽车一乘,游於市里。所经之处,多记旧迹。三年以后遁去,莫知所在。

崇义里东有七里桥,以石为之,中朝杜预之荆州出顿之所也。七里桥东一里,郭门开三道,时人号为三门。离别者多云:“相送三门外。”京师士子,送去迎归,常在此处。

庄严寺在东阳门外一里御道北,所谓东安里也。北为租场。里内有驸马都尉司马恍、济州刺史分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孙骧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在东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晖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实、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等四宅。并丰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延实宅是蜀主刘禅宅。延实宅东有脩和宅,是吴王孙皓宅。李韶宅是晋司空张华宅。”

当时太后正号崇训,母仪天下,号父为秦太上公,母为秦太上君。为母追福,因以名焉。

中有五层浮图一所,修刹入云,高门向街。佛事庄饰,等於永宁。诵室禅堂,周流重叠,花林芳草,遍满阶墀。常有大德名僧,讲一切经。受业沙门,亦有千数。

太傅李延实者,庄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临去奉辞,帝谓实曰:“怀砖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实答曰:“臣年迫桑榆,气同朝露,人间稍远,日近松邱,臣已久乞閒退。陛下渭阳兴念,宠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锦万里,敬奉明敕,不敢失坠。”时黄门侍郎杨宽在帝侧,不晓怀砖之义,私问舍人温子昇。子昇曰:“闻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问其俗,宾客从至青州者云:‘齐土之民,风俗浅薄,虚论高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怀砖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砖击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师谣语云:‘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怀愁。’怀砖之义起在於此也。”

颍川荀济,风流名士,高鉴妙识,独出当世。清河崔叔仁称齐士大夫。曰:“齐人外矫仁义,内怀鄙吝,轻同羽毛,利等锥刀。好驰虚誉,阿附成名。威势所在,侧肩竞入,求其荣利,甜然浓於四方,慕势最甚。”号齐士子为慕势诸郎。

临淄官徒有在京邑,闻怀砖慕势,咸共耻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为意。问其故,孝忠曰:“营丘风俗,太公馀化;稷下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足为天下模楷。荀济人非许、郭,不识东家,虽复莠言自口,未宜荣辱也。”

正始寺,百官等所立也。正始中立,因以为名。在东阳门外御道西,所谓敬义里也。里内有典虞曹。檐宇精净,美於景林。众僧房前,高林对牖,青松绿<木圣>,连枝交映。多有枳树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钱四十万,陈留侯李崇施钱二十万,自馀百官各有差,少者不减五千已下,后人刊之。

敬义里南有昭德里。里内有尚书仆射游肇、御史尉李彪、七兵尚书崔休、幽州刺史常景、司农张伦等五宅。彪景出自儒生,居室俭素。惟伦最为豪侈,斋宇光丽,服玩精奇,车马出入,逾於邦君。园林山池之美,诸王莫及。伦造景阳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岩复岭,嵚崟相属;深蹊洞壑,逦递连接。高林巨树,足使日月蔽亏;悬葛垂萝,能令风烟出入。崎岖石路,似壅而通;峥嵘涧道,盘纡复直。

是以山情野兴之士,游以忘归。天水人姜质,志性疏诞,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见偏爱之,如不能已,遂造《亭山赋》行传於世。其辞曰:“今偏重者爱昔先民之重由朴由纯。然则纯朴之体,与造化而梁津。濠上之客,柱下之吏,悟无为以明心,讬自然以图志,辄以山水为富,不以章甫为贵。任性浮沈,若淡兮无味。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